《艾克蒂斯》慕白十五

3、少年往事 第三章

　　“以后拿剑要这么拿，这样才能挥发阿斯加罗全部的威力。这把剑可是你曾曾曾曾祖父传下来的，玄叶，你要是不好好练，我就把它传给你弟弟了。”德拉在一旁细心地为玄叶指挥着动作，厚实的双手虚握着玄叶的手腕，柔声细语地在他耳边教导。
　　“传给弟弟就传给弟弟嘛，我就是学不会。”玄叶小声嘟囔道。
　　“不许这么认为，练不好，晚餐只给你白米粥。”德拉假装生气地对玄叶说。
　　玄叶一听立马站直了身体，目光中流露出坚定与不懈。只是他的内心仍然有些不服气。这把剑又不是非他使用不可，既然父亲放话要传给弟弟，那让弟弟来练习就好了，干嘛非要自己遭这罪呢。同是一家人，同练一把剑嘛。
　　不过抱着对晚餐的“尊重”与“渴望”，玄叶只好听从父亲的指示，乖乖调整腕部力量，让自己的全部内力集中在阿斯加罗的剑柄处，然后他的手腕脱离了德拉的手掌，剑锋带动着周身的气流如利刃般呼啸而出，玄叶惊喜地睁大眼睛，这下晚餐有着落了！看父亲还能说什么！
　　不过接下来的结果让他瞠目结舌。气流击出去不过几米的距离，连家门口那棵歪脖子大柳树都还没够到，便冲散在茫茫空气中。唯一比上一次进步的地方在于，家里正熟睡的小狗像是嗅到了危险的气息，两腿一蹬在原地跳来跳去，咧着嘴巴汪汪叫个不停。
　　“这……这太难了嘛！”玄叶挠了挠头发，“老爸，咱们明天再练吧，物极必反对不对？”玄叶脑袋里开着小差，迅速思考着该如何应对这位严厉的父亲大人。
　　德拉叹了口气，接过玄叶手中的阿斯加罗，拿在手中掂量起来。“阿斯加罗的灵活度是最难掌握的，你这次注重了力量，可是没有灵活变通。要是敌人站在你面前，或许你是一个勉强及格的战士，可若是敌人在远处看你的笑话，你也丝毫没有还手之力。”
　　说罢，他闭上双眼，缓缓吸了一口气，右手手腕紧紧握住阿斯加罗的剑柄，剑柄处开始散发黑色的雾气。这样的场面虽说玄叶已经观摩过无数次，但每一次看到还是会打心里敬佩自己的父亲。他总留给父亲一种满不在乎的样子，可心里常常会扪心自问：为何我永远做不到这一点？
　　德拉突然睁开双眼，棕色的瞳孔中似乎冒着熊熊烈火，阿斯加罗的剑锋好似开始蠢蠢欲动，德拉手腕一甩，气流如同一道闪电从草地上划过，将已经有玄叶脚踝那么高的小草劈地支离破碎。草屑顺着微风向着玄叶扑面而去。门口已有几百年树龄的歪脖子柳树又多了一道“疤痕。”
　　与玄叶的气流不同，德拉的气流带着明显的白色，像是凭空而出的一道光。玄叶的气流太过软弱无力，勉强及格都算是父亲夸赞他了。
　　“记住，你不是为了练习而练习，你的剑不是你的工具，而是你的伙伴，如果你不会和这个伙伴相处，你永远无法领悟这把剑的真谛。学着融入这把剑的世界，以后，就算我不在你身边，没有人指导你该如何用这把剑击退欺负你的敌人，你自己也要好好揣摩，好好训练，因为你要在这世界中占得一席之地。如果想要活下去，你必须这么做。如果想要保护你的弟弟，你更加要这么做。”
　　玄叶似懂非懂地听着父亲的教诲，点着他小小的头颅。他不懂父亲为何要让自己在世界上占下一席之地，更不懂这个世界到底是怎样的。他的目光所及，只是他所生活的这个小镇，一个普通的，靠贸易为生的小镇。世界是怎样的，父亲再也没有告诉他，父亲对他的谆谆教诲，好像遥远时代某个人的山谷回响，而弟弟的面容，早已模糊在记忆深处。
　　母亲不在的日子里，玄叶只能遵从父亲的指示，乖乖在庭院里练剑。日复一日，却丝毫没有长进。若是母亲在场的话，一定会心疼地对父亲说：
　　“孩子还小，你让他多休息休息吧。”
　　虽说父亲总是希望他有朝一日能真正习得阿斯加罗的真谛，但眼看着自己的儿子年龄不断增长，技术却像是龟速般发展时，他却一点也不心急，也从未打骂过他。
　　练剑的日子是枯燥的。父亲的贸易工作并不简单，他一天可能要跑好几个小镇，来回穿梭，吃饭都只能在车上随便扒拉几口。这个空当玄叶也不敢闲着，他不会撒谎，也不敢撒谎，即便日复一日地重复这样的生活，他也丝毫不敢马虎应付。唯一让他觉得生活还算有点乐趣的，就是弟弟。
　　弟弟到底是什么样的呢？记忆深处确实无法找到这个人的模样了。但每当他练剑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时，那模糊的场景中总是站着一个模糊的人，他在拍手叫好，他在等待哥哥给他做好吃的西红柿炒蛋和硬米饭。有时候他也会望着那把令人生畏的宝剑陷入片刻的沉思，哥哥看破了他的心思，想让他也握住那难以控制的剑柄去感受这把剑的力量。可他总是拒绝掉这个好意：
　　“这把剑是哥哥的，只有哥哥能碰它。”
　　真是一个天真无邪又令人心疼的声音。
　　“喂！都五点了，该吃晚饭啦！”
　　　 玄叶在宿舍床上挣扎着醒来。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满脸挂着疑惑的面颊，长长的睫毛夹杂着未干的水珠，看样子是刚洗完脸还没用毛巾擦去水滴。他的额上纹着黑色死亡玫瑰的图案，看上去像是某个危险人物。
　　玄叶惊坐起来，双眼紧紧盯住对方，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面前站着的人是自己的室友。
　　“难得啊，我这房间一年没住人了，没想到住进来一个新手。你……会打扑克吗？”
　　“会……”
　　“太好了！你教我打扑克吧！”
　　“什么……？现在不是要吃晚饭了吗？”
　　“吃完晚饭着嘛！”
　　得，看来自己的室友是个难得的傻孩子，不过比自己大一些，心理年龄却比自己小很多的样子，在集中营这样强高压的地方，他居然想学打扑克？
　　不过玄叶还是答应了他，看在他无比真诚想要学习的情况下。
　　“那我带你去食堂逛逛吧，这里的饭都很好吃，我特别喜欢吃二层的莲藕丸子，还有一层的炸鸡汉堡，堪称人间美味，获得大家的一致好评。”
　　“有西红柿炒鸡蛋吗？”
　　“啥呀？西红柿炒鸡蛋这种配置你也能忍得了？”
　　“什么？你居然说它是低配置？”
　　“这玩意自己买个锅自己炒就行，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集中营里不让用自己的高压锅之类的。”
　　“……”
　　“我叫颜迪，你叫什么？”
　　“千之玄叶。”
　　“玄叶……好土的名字哦……”
　　“什么？我看你很嚣张啊！我跟你有仇吗？”玄叶作势要打颜迪的头，颜迪也配合他叫嚣着：
　　“杀人啦！放火啦！”
　　玄叶本来还有些困意的双眼这下可算是瞪直了，明明才刚认识不到十几分钟的时间，这个男生怎么这么嚣张？
　　玄叶整理好自己的衣服，随意梳理了一下凌乱的头发，便跟随着颜迪下楼去食堂就餐。颜迪看起来大大咧咧的，更像是活在当下的佛系少年，而不像是杀手集中营着力培养的杀手，他要是被培养成杀手，那敌人一定是被气死的。
　　“对了，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拒绝。”
　　“你……”
　　颜迪对他做了个鬼脸，“好啦，你问吧。”
　　“你在这里也不久了，你知道龙……龙是什么样的人吗？”
　　“如果你跟他接触过，那么……等到冬天的时候，你就知道其实冬天很温暖了。”
　　“什么意思？”
　　“龙其实……算是最早一批来到这里的学员，一直留在这里，他实际年龄已经很大了。”
　　“实际年龄？”
　　“哎呀，这不是重点，你了解他干嘛？这里的人巴不得离他远一点。快到餐厅了，你晚饭想吃什么？”
　　“西红柿炒鸡蛋。”
　　“没追求，真拿你没办法。西红柿炒鸡蛋在二楼，尽头左拐第一个就是。”
　　“这还差不多。”
　　玄叶随着颜迪的指示寻找到了西红柿炒鸡蛋的点餐处，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兀自思考着方才做的梦。那是自己十岁左右，父亲教他练剑的场景，阿斯加罗确实是祖先传下来的宝物，却在一年后为了对抗黑洞族首领迷失在了战场当中。自己的弟弟依旧只能活在模糊的梦境中，他永远看不清弟弟的面貌，而且也从未听起过父母提起过他的一分一毫，每当玄叶想要询问，他们总是一致回答：
　　你弟弟出意外去世了。
　　但玄叶总是相信，他弟弟还活在这个世界上，他也不知道为何自己如此自信，可这种感觉一直萦绕在他的心里。
　　颜迪来到二楼找他了，端着他的一盘垃圾食品，非常自然地在他身边坐下，开始啃他的汉堡。
　　“这里的考核制度是怎样的？”玄叶突然问。
　　“就……还好，大不了不及格呗，顶多把你训一顿，混个及格就能行，及格就可以出任务了。”
　　“来来来，咬一口。”颜迪把自己啃的乱七八糟的汉堡伸到玄叶面前，“很好吃的。”
　　玄叶嫌弃地推开他的手臂，低头扒拉着他的米饭，内心五味杂陈。
　　这里所有的一切看起来都不像是他所知道的那样，温柔的长官，乐天派的室友，还有那个看起来令人不敢接近的龙，如果自己的挚友果真不是死在这里的呢？或者，他根本就不是死在对手抢下，而是有人故意加害于他？还是自己所理解的真相出现了偏差？
　　玄叶完全屏蔽了旁边颜迪的滔滔不绝和自言自语，继续低头扒拉着米饭。
　　明天开始就是训练了，又想起了龙那双冷漠的眼神，它不足以看透你的全部，但是你也无法从那里面看到任何的生机，颜迪的眼神带有着少年的纯真和无邪，而龙的双眼却带着明显的暗淡，即便有一只白色瞳孔，还是让人不敢靠近。他就像是寒冬中走出来的人，不带有一丝该有的温暖，浑身都散发着冰冷，不知是他以前经历过什么样的创伤，亦或是童年有何不幸的经历吧。一想到明天就要被他指导着训练，玄叶心中确实是有一些期待的，但更多的是担忧，担忧自己根本招架不住这样一个大人物。
　　见机行事吧，玄叶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