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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   里面的情形着实诡异得紧,一具又一具被铁箍固定着的棺椁和棺材分列着摞在两侧那些巨大的铁架子上,【从表面和腐朽程度来看,全部都是古棺。】

      吴老狗安抚着怀里警惕的三寸丁,皱着眉头道:“日本人什么时候也跟我们抢饭碗了,一个车厢就赶得上长沙城一年的收成。这么大的买卖,光凭鬼子那点本事估摸着连门都摸不着,难不成是碰着了给那帮畜生卖命的同行?还有,这什么斗啊!蜘蛛闹得这么凶!”

      张韫山拔出腰间的匕首在丝网堆里搅了搅,放在风灯下仔细瞧了半晌道:“不是蜘蛛网,是蛾子吐的丝,这斗里怕是不怎么干净,后面估计会有些更厉害的。”

      一语成谶,张启山看着倒数第二个车厢里满满的棉絮一般的丝线和死状诡异的日本人,本就板着的脸一时间铁青,几乎是咬着后槽牙吩咐副官准备石灰粉、白布袋子和防毒面具。若非还剩几分理智,他眼下只怕已经破口大骂了。正值大战前夕,本就人心不稳,又进来了列跟炸.弹没什么两样的火车,还不如直接扔了个炸.弹呢!这高人别是早成了日本人的走狗吧!净会找麻烦!

      副官刚吩咐完卫兵回来,就听张韫山开口道:“石灰粉多拉几车来,尸体里还有东西,万一不够就成了大麻烦。”

      张启山大步走过去,和他一样把目光放在了趴着的尸体上,然而并未发现什么异样,于是问道:“还有东西?什么东西?”

      大管家伸手把尸体翻了个身,在腹部按压了几下,只见那枯槁的地方猛然一阵蠕动。向来安坐在铺子里的算命先生哪见过这架势,捂住嘴直接冲了出去,吴老狗也没忍住紧随其后。副官吓了一跳,抽出刀就要放血,被他阻止了:“整个车厢里全部都是,见了血它们会暴动。”

      “让所有兵戴上手套,尸体得密封,到时候全拉到炉子里一块儿烧了干净!一具都不能落下!还有这整列火车,给我用石灰水从头到尾浇它个七八遍!”

      “是!佛爷!”

      下完了令,他转而问张韫山道:“还能看出什么东西来吗?”

      “不为求财,更像是在撒网找东西。”张韫山顿了片刻,继续道:“这个东西关乎眼下局势。”

      张启山猛地一惊:“你能保证?”

      张韫山视线扫过车厢内的布置,沉声道:“新墙河*那驻扎着11个军30个师,那些举着赤旗的更是神出鬼没,要同时瞒住两方人调动军队下斗再把棺材弄出来怎么可能悄无声息?万一惊动了哪方势力,一个不小心就是得不偿失的命,这帮想赢想疯了的鬼子拼着这么大的风险也要找的东西能是什么。”

      “那就更不能让他们得逞了。”张启山斩钉截铁地道,边走边扬声问外面,“最后一节车厢弄开了吗?”

      “佛爷,快了。”

      “鬼面跟上,我倒是要看看那帮畜生还能搞出什么名堂来!”

      月台上,刚清空了肠胃的齐铁嘴面色苍白腿脚发软,整个身子压在吴老狗身上声音发飘道:“小五啊,今天八爷我要是回不去了饿死在这里,我那小铺子就交给你了,记得别饿着门口那两只王八,那可是我养了十几年的,就等着借他们的壳算卦呢。”

      狗五倒是没吐,他恶心的场面见过一些,出来冷风一吹就没了那股反胃的劲儿,轻抚着算命先生的背无奈道:“八爷,真不至于,副官都说了猪蹄莲藕在灶上炖着呢,佛爷不会饿着功臣的。”

      他话才说完,正撞见张启山和自家大管家一前一后从里面出来,打头的军官冷眼一扫:“吐完了?吐完了就去后面等着,还有最后一节要查,齐先生最好提起点精神来。”

      这什么人啊!砍脑袋都有断头饭呢!他一个被请过来帮忙的连虚弱一会儿都不配吗?齐铁嘴有那么一瞬间想让张启山自生自灭得了,但是形势比人强,唉,他一个算命的真的是承受了太多。

      车皮刚割开,军官抬脚就要往里走,齐八爷赶忙把人拦下:“佛爷慢着!您好歹摸清了门道再进也不迟啊!这风风火火的,您要是出了什么事,这满车站的大兵能把我剁成肉泥。”

      张启山退后几步站得稍远了一些,将先前走过的车厢一节一节细细看过,对着最后一节车厢明显比前头更厚的铁皮【端详了有好一会儿,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却抓不住一闪而逝的那种感觉。】

      吴老狗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突然灵光一现:“这看着像不像是……一个斗?打头是陪葬的,接着是殉葬坑,到最后就是……”

      【“墓主人的主棺。”】张启山沉声接话,随后【转头对副官说道:“车站里所有不姓张的,全部出去!”】瞥了下眼睛滴溜溜转一看就知道在打什么主意的算命先生一眼补充:“齐先生和小五留下。”

      齐铁嘴脸一垮,不顾吴老狗嫌弃的眼神死命抱住了他的胳膊,美其名曰“最后两个不姓张的抱团取暖”。

      如之前所料,最后一节车厢里除了几具趴着的尸体,就只有一口巨大的石棺,张韫山抬手将风灯拿高,几人借着光勉强看清了那棺材的样子——【棺有皮,皮带铁,铁包金,哨子棺。】

      算命先生俯下身摸了摸椁面上的那圈铁钉子,完全褪去了先前那种一惊一乍的窝囊,年轻俊秀的脸上流露出一股极隐晦的悲恸来:“佛爷,这事儿完了能否把火车头里那具遗体舍了我,估计那就是我齐家的高人了。”

      张启山神色一动:“安葬的费用算我账上,顺便替我向你家先辈告个罪,之前多有冒犯。小五,把你的狗拎过来。”

      吴老狗一手托着三寸丁的身子,另一只手捏着它的后颈皮,以防这从进车厢起就呲着牙的小狗直接窜出去,用眼神朝齐铁嘴递去了无声的安慰,站在原地没动:“佛爷,我只能说这棺里没活物,其余的……怕是还得劳动您家绝技。”

      “不必动那把剪子,”张韫山兀地开口,“去准备一个密闭的房间,这个交给我。”

      “你有把握?”

      “我不同意!”

      一低沉一清朗两道声音重叠在一起,吴老狗对着张启山扯出一个标准的客套微笑道:“佛爷,怎么说韫山也是吴家的伙计,我这个当家人还在这儿呢,道上的规矩总是要讲一讲的,你说呢?”

      一直表现得比较温和甚至在面对自己时还有些腼腆的少年骤然变得强硬起来,张启山有点意外地愣了片刻,不过他很快丢掉了这点无关紧要的情绪波动,沉声道:“副官,去叫人给这棺材撒上石灰封好运走,按鬼面说的寻个密闭的屋子,顺便让管家把仓库的钥匙给五爷带一串过去。”

      他乌黑的眸子直视着吴老狗道:“等事了,便是你要院子里那尊大佛,我也亲自把它送进吴府的门。”

      “我要那佛干什么,死沉不说还占地方,全长沙城谁不知道那是张大佛爷的东西,有哪个不要命的敢出货……”少年人低下头嘟嘟囔囔,不情不愿地扭过身冲着大管家放狠话:“等办完了佛爷的事,你要是不给我个合理的解释,就不用进吴家的门了!”

      嘿,小狗护食。

      目睹了两人针锋相对全过程的齐铁嘴脑子里排的大戏从三寸丁和东北虎对着吼演到三寸丁得意洋洋骑到了东北虎头上,直到十来个大兵把那哨子棺抬出来才回过神,连忙伸手去拦:“佛爷佛爷!慢着!这东西真的动不得!小五,你家鬼面不是说能解决嘛,快过来劝着点啊!”

      吴老狗凉凉道:“八爷抬举了,我连自家伙计都管不了,哪里有那个本事插手佛爷的决断,就算想帮也是有心无力啊。”

      算命先生被噎得一梗,抹了把脸摆出一副苦相打算自力更生,转而又叫张启山抬手一拦截住了话头:“齐先生莫担心,这棺椁能坐得了火车,肯定同样坐得了汽车,紧要关头,不要迷信。”

      “不要迷信?”齐铁嘴气得青筋都蹦出来了,以前怎么没发现赫赫有名的张大佛爷还有股蛮不讲理的兵痞气,“你不迷信倒是别让人一大清早地来请我啊!”

      被推上吉普时他的气还没消,看了眼身边专心伺候西藏獚的吴老狗,问道:“小五,你真就这么放任鬼面去给佛爷办事儿了,那棺材可不好对付,就算没有活物,万一有机关毒气呢?而且在密闭的屋子里开棺,啧,到时候估计够呛。”

      少年人撇撇嘴:“佛爷那性子,说好听了是坚定不移,说难听了就是独断专行,连那尊佛像都说要送我了,不放任还能怎么样?难道要我去和佛爷掰手腕吗?得了吧,我还想安生在长沙讨口饭吃呢。”

      齐铁嘴一脸惊奇:“不错嘛五爷,看来张韫山压着你念了不少书啊!这话说得比以前显得有文化太多了!”

      “一帮和死人抢钱的贼要什么文化?”吴老狗嗤笑,“再说了,背不出书就没饭吃,好不容易从饥荒里活下来,我可不愿意再挨饿。”

      两人漫无目的地随意胡侃着,没再把话题转回那具哨子棺上。张启山决定了的事没有更改的余地,而且他们那些姓张的行事自有章法、神神秘秘,瞧着比其他几家还要苦大仇深,这里头的门道不是他们可以深究的。

      齐铁嘴暗自嘀咕,他们家祖训怎么就不把麒麟、穷奇和犼一视同仁呢?都是异兽,搞差别对待多不好!

      “八爷你别念了,说实在的,你家祖训改成什么样都没用,人佛爷不听啊!在这城里,佛爷的规矩可比你家祖训好使多了。”

      “小五你闭嘴!”

      一直到棺材运进了张启山府上一间临时被腾出来的空屋子,算命先生的蔫巴劲都还没缓过来。并不想给张启山好脸色看的齐铁嘴跟着下车之后就板起脸的吴老狗站到了离佛爷和副官最远的角落,四个大男人神情凝重地盯着那扇紧闭的门,这强烈的既视感让他恍惚以为鬼面出来的那一刻说的是“生了”而不是“好了”。

      张韫山把洗干净的两样东西分别抛到了张启山和张日山怀里,拿布巾擦着手,简要陈述棺主的情况:“南北朝贵族,曾有尸变但已干涸,体内被虫蛀空,喉咙里有反打的淬毒钢针,除了这一片龙骨和一枚刻有杜鹃花的顶针外没别的了。”

      “杜鹃……南北朝……钢针……”齐铁嘴敲了敲脑门,“怎么还把二爷家牵扯进来了?真是越来越乱。”

      吴老狗不关心这个,皮笑肉不笑地扯起嘴角:“佛爷,可否劳您大驾喊个人来给我家伙计包扎一下?”

      张启山再次无视了少年人的阴阳怪气,挥挥手打发道:“算命的,上外头找个站岗卫兵带你去拿药。”

      明白这是有意支开自己,齐铁嘴也不反抗,转身就离了这片特地清出来的地方。齐家人本就洞察太多天机,“知道太多对自己没好处”这句话背后隐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苦痛与血泪,没有人会比他更清楚。

      等算命先生走了有段时间,张启山才开口:“这边离主屋的路不长,但老八是个聪明的,我就直说了,张盐城姓张,对吗?”

      这像是句废话,可在场没有一个人对此提出疑问,张韫山点头道:“海晒干就有了盐,他是这么说的。”

      “你见过他?”北伐是十多年前的事,张盐城发迹更在那之前,军官回忆着自己曾见过的面具下的那张脸,目光陡然变得锐利,“你是老宅出来的?”

      被针对的对象丝毫不惧:“我说过的,不记得了。”

      张启山头疼地啧了一声,既然其中一条路走不通,那就只能试试另一条路了,他捏着手中的银制顶针道:“小五,陪我走趟二爷府上。”

      正在思索之前那场机锋的吴老狗当场表现了什么叫做勃然色变,倏地转头看向好整以暇的军官,确定他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强作镇定道:“前两天二爷管家送来帖子,有金钱豹送了戏台,二爷今晚要登台呢,不在府上。”

      “那行,我去戏园子里找二爷,你去他们府里和二夫人叙旧。鬼面留下好好动动你那脑子,说不准就能想起点什么来。副官,备车。”

      少年人脸色发青,憋了一嘴骂娘的话,跟只蜗牛似地挪着脚,看得张启山直接抓过他的手腕大步往前走。

      两人跨出小院儿的时候正巧碰上了拿药回来的齐铁嘴,好悬没把算命先生撞个趔趄:“哎呀妈呀,吓我一跳,佛爷你带着小五这着急忙慌地上哪去?”

      “我找二爷问问那顶针的事,小五去和二夫人打探点消息。”

      “跟二……二夫人啊……”齐八爷干笑着赶紧退开让路,“那快去吧!我再去看看那具哨子棺,说不定还有什么漏了的线索,就不送你们了。”

      张启山似笑非笑地扫了他一眼,这一眼看得算命先生提心吊胆,生怕他下一句就是“老八和小五一起去”。

      “那这里的事就拜托齐先生了,请先生务必仔仔细细地瞧。”

      “一定一定,佛爷慢走!”

      少顷,汽车发动的引擎声传入耳中,齐铁嘴才如蒙大赦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道:“唉哟飞来横祸啊飞来横祸,还好佛爷没让我跟着他一块儿去,否则今儿真是犯了太岁了,出门都没来得及给自己卜一卦。已经破了规矩不说,还险些又吃一碗阳春面!”

  • 作者有话要说:  新墙河:第一次长沙会战后,中国第9战区仍与日军第11集团军隔新墙河对峙于湘北地区。至1941年9月前,第9战区所辖兵力为11个军共30个师,作战地境:左与第6战区(1940年增设)为石门桥(常德南方15公里)、连山湖南岸、大通湖北岸、洞庭湖北岸亘长江至武昌之线;右与第3战区为抚河、鄱阳湖口之线。
    所以那么重要的新墙河凭什么被说是东方的马奇诺防线?辱河了!那形同虚设的防线有什么资格和新墙河比?这属于登月碰瓷,有了马奇诺的法国39天投降,我们挺了14年!
    谁那么缺德搞的这个别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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