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榷I（GL）》思寒嬅嬭

35、熊榷I（34）

　　隔壁两个班黑板上倒计时牌上的数字已经只剩一位了。早晨，无论从东边还是西边的楼梯上来，都能看见那个牌子。思寒心里有忐忑，因为经过了一个学期的学习，马上就要迎来这一次考试给自己的五年级画一个句点；有眷念，因为舍不得一切已成过去，还要面对一个新的起点。还有悲伤，每次看见那个倒计时又减去了一，小雨离开的日子也在大家心里写着倒计。死党们经常时不时望一眼小雨的桌子，然后就低下头，神色染上几分忧郁。小雨有时也看过来，但是期末紧张，大家要么在做题，要么在听老师讲卷子，目光鲜少交汇，即使交汇，那几分忧郁也被隔断在日光里。只有思寒会在日光里流下眼泪。
　　期末模拟考考完了，思寒考得还行。但是学校举办了一次奥数比赛，她去参加，答着题就感觉脑子里乱七八糟的，答案好像都在手边，但是怎么也想不起正确的思路来。小雨也去参加了，思寒交卷出来把那几道答案在手边想不出来的题跟小雨一对，顿时觉得自己写得不对，小雨写得对。过了两天数学老师刘老师上课的时候说，奥数比赛的成绩出来了，大家答得普遍都不好，就没评分。但是如果评分，班里只有一个同学按说能得二等奖。
　　大家都说肯定是思寒，思寒顿时就哭了，说不是她是小雨。刘老师果然说是小雨。下课了刘老师把思寒叫出去谈话，问她最近状态怎么不好呢，快期末考试了，不要浮躁，要摆正自己的心态。
　　刘老师脾气大，老在班里训人，还总是布置很多作业。同学们嫌她凶，焦焦和嘉儿都因为不写作业被她批过，还背后给她起外号。但是刘老师其实对思寒很不错，甚至可以说相当偏心。思寒上课走神老师从不管她，偶尔发现思寒周围一圈人都和她作业写得一模一样，也只训别人不训思寒。思寒光哭不说话，刘老师给思寒张纸擦眼泪，还帮她拣掉衣领旁边掉下来的一根头发。
　　“好了，回去吧别哭了。你自己的身体也要爱惜啊，这么热的天，你看你穿个这个，不怕热感冒吗？”她注意到思寒穿了件不透气的长袖衬衫。前两天又下了场小雨，天气稍微凉了点。但是现在的温度穿这个还是不合时宜。
　　好多同学都传说刘老师六年级的时候就不教她们班了。因为现在五年级，一个数学老师教两个班，但是到了六年级，每个班都要有一个数学老师。刘老师现在带的除了思寒她们班还有六班，六班的数学成绩比他们班强一大截。就拿学校奥数班说吧，六班有十个左右同学考上，她们班只有思寒一个，加上新悦和小雨也才三个人。区里的奥数班，六班考上的应该有五到七个左右，她们班还是只有思寒自己去。而且刘老师成天在班里用六班作对比训他们，人家学习也好，纪律也好，哪哪儿都比他们三班强。同学们都说刘老师肯定选六班，焦焦和嘉儿最近一碰见她再在班里发脾气就嘟囔赶紧走吧教六班去吧。思寒半信半疑又有点舍不得，想问老师是不是真的下学期就不教她们了，但最终也没有问出口。

　　终于那个牌子上的数字减到了0。倒不是写“距离期末考试还有0天”，思寒早晨从东边楼梯上来，就看见二班的黑板上写着“考出自己的最高水平”几个大字，而那个牌子还停留在1天的时候。她的心情顿时变得沉重了起来。过了一会儿焦焦和嘉儿从西边飞奔而来，焦焦说，看到四班的黑板上大大地写着“仔细仔细再仔细”，而那个倒计时牌擦去了。
　　黄老师还在上面讲着，前几天她和很多任课老师们都心急火燎的，也布置很多作业。生怕同学们考不好似的。而现在，也许老师们都觉得临近考试了再急什么也没用，反正又不是她们考。所以昨天晚上布置的作业就是自己复习，现在黄老师的表情也很平静了。
　　然后，刘老师和英语苗老师也挨个进来讲了一通。老师们讲的，不外乎是什么认真审题、仔细检查，并没有讲题。可能该讲的题在前几天已经全讲完了，在这种关头就只能讲这些。
　　广播里叫大家换班考试了。考试是单人单桌，有一半人要换到别的教室去。六年级的毕业考早已在十几天前考完，教室都空出来了。五年级的期末考就换到六年级那里去。思寒被分到了换座的那一部分里，虽然她很不想坐别人桌子，但是还是不情愿地抱着铅笔盒和本子站队上楼。
　　上了楼，进入了六年级三班的教室。似乎和自己的班没什么区别，又似乎到处都不一样。这个班里曾经坐着的上一级学生们已经离开这个学校，准备成为初中生了。而这次考试考完以后再过一个暑假，自己和同学们就要正式入主这个教室，成为学校里年纪最大的学生们。
　　思寒使劲擦了一圈她要坐的桌子和凳子才坐下。这时候黄老师来了，又强调一遍那些话，然后把粉笔横过来在黑板上也写了字。是粗且大的两个字“静心”。老师写完字又回去了。一个不认识的监考老师来监考了。
　　静心，这么两个简简单单的字，似乎非常容易做到。可是，原来世界上有这么多事情，自己无论如何也无法改变……思寒抬头看了看和自己一起换到这个教室来考试，此刻坐在教室另一边的小雨，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下来了。小雨仿佛察觉到，侧头看过来，眼睛也有点晶亮。但她接着又把头转回去，闭上眼睛深呼吸。
　　考试的安排是先考数学再考英语。数学先考一张口算小卷子，计时五分钟，然后考大卷子。休息二十分钟以后，考英语。第二天上午还要考语文。大家考完了回去班里，看到班里的黑板上也有“静心”，粗粗的，雪白雪白，在黑板上特别醒目。

　　期末考试结束了。大家回到教室里大扫除。小雨是卫生委员，要指挥同学们干值日，但是这大概是最后一次了。这次本来没有轮到焦焦思寒她们组干，但是死党们都自愿留下帮忙，陪小雨。干得差不多了，其他的同学们都拿着东西放学了，期间也有几个同学临走的时候问候了几句小雨。
　　“小雨，你是不是下学期就不在我们班了呀？”
　　“小雨，祝你到了新的学校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小雨点点头，挥手跟他们再见。教室里只剩下打熊族的六个死党。焦焦把拖把放好走过来：“小雨，本女侠上次说过，要好好送送你，你想跟我们出去玩吗？”
　　“不了，就在这儿吧，我怕我中午回不去。”语文考了半个上午，大家又干了会儿值日，现在十点多。
　　“你什么时候出发？我们放暑假还能约出来玩吗？”嘉儿也问。
　　“可能就这几天吧。我老爸已经在那边呆了一段时间了，老妈催着我赶紧走，让我在七月份之前走，说拖到七月份又有一堆麻烦事。”小雨低头抓着自己手臂，看不清什么表情。
　　“那你还回来报到吗？”新悦问。过几天卷子批出来，她们要回来拿成绩，领暑假作业。
　　“我也不知道，可能来可能不来。但是就算来也是接着就走了。”
　　“对哦，小雨不用做暑假作业了，好羡慕你！但是本女侠还是舍不得你！”焦焦冲过去一把抱住小雨。
　　说到这儿，后面突然传来一声哽咽，然后就有人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大家都不用看，一听这声音肯定还是思寒。思寒擦擦鼻涕，趴到旁边凳子上放着的小雨书包上，缩成一团接着抽泣。
　　“别哭啊——”思寒哭得伤心，大家也不禁心有戚戚焉，教室里顿时弥漫起散不开的悲伤。小雨试图劝解。
　　“小雨，我也舍不得你！——呜呜呜呜呜呜呜——”思寒抬起头看着小雨，边继续哭边说。
　　“……我也舍不得你们——”小雨一直忍着的眼泪也流下来了，两手抱紧焦焦，把头埋在她肩上。
　　“你以后还回来吗？”雪儿问。
　　“可能……也许会吧，我有机会就回来看你们。”小雨使劲抹抹脸。
　　“反正你不要忘了我们啊，我们一直都要做好朋友！”雪儿喊道，声音也有些发颤。
　　“放心，我不会的。”小雨重重点头答应道。
　　“本女侠知道，你不是会轻易忘记朋友的人！”焦焦拍拍小雨的背，“但是也要多交新朋友！到了那边，要开开心心的！”
　　“小雨，多跟我们联系呀，打电话、发□□都行！”嘉儿说。
　　“小雨，去新学校照顾好自己，有什么事可以跟我们说。”新悦也抬起头看着小雨。
　　小雨的眼泪又流下来了，不停点头答应着。死党们从座位上起来走到窗前去，围在小雨旁边。焦焦见只有思寒还坐在座位上哭，挥手招呼思寒也过来。但是思寒伤心得几乎脱力，刚从桌前撑起一点身子，立刻又一头栽下去。
　　“坏了，她起不来了！”焦焦三步并作两步跑回思寒跟前扶住她，死党们也都跟着回去，新悦把水递给思寒让她喝了两口，思寒好歹缓过来一点。
　　“不必太伤心了。这样想想看吧，就算我不转走，一年后我们大家也还是要分别的。只是早了一年而已。”小雨劝思寒。
　　“你别走……我舍不得你……”思寒仍是伏在小雨书包上泪流满面。明明听到了死党们都说了祝福的话，觉得自己也该说点什么，但是却脑子一片空白，心头发紧，除了哭什么都说不出来。

　　这是第一次命运的离别。
　　思寒在自己生命的第十一个盛夏第一次模糊地感觉到世界的宏大和自己的渺小。有那么多无法预料到的事情。
　　有那么多无法把握的事情。
　　有那么多即使再怎么难过，也没有能力改变的事情。
　　时间的长河川流不息，生命中邂逅的人们仿佛一颗颗种子在自己周围生根发芽，蓬勃生长，遮天蔽日，如囚笼一般将自己囚禁在原地。她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也无法撼动它们生长的轨迹。
　　蜉蝣天地，沧海一粟。

　　小雨把她的书包抽出来，把手换给思寒。思寒把脸放在她手心里就着她的手接着哭。大家都很难过，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劝思寒好，教室里一时安静下来。除了断断续续的呜咽声再没有其他声音。窗外却有清风吹来，树叶在空中沙沙作响。雪儿望着穿过叶隙的阳光，轻轻哼起了宛转悠扬的调子。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她哼的是小雨音乐期末考试时唱过的《送别》，焦焦闻声，轻轻跟着和起了歌词。
　　“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嘉儿也跟着合唱起来。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新悦和小雨也和起来。思寒从小雨手上抬起脸，隔着眼泪模模糊糊地看着她，用尚且颤抖的声音也加入了合唱。
　　一曲《送别》合唱完，思寒抬起手乱七八糟地抹着脸，泪眼朦胧地问小雨：“小雨，你跟我们永远都是好朋友吧？”
　　“嗯，永远都是好朋友，我们是一辈子的好朋友！”
　　小雨坚定地向思寒伸出手，思寒愣了一下立刻握住她的手。随后，焦焦也从另一个方向握住她俩的手，嘉儿、新悦和雪儿都把手握在外面。
　　“我们永远都是好朋友！我们是一辈子的好朋友！”死党们同声说道。

　　要到中午了。小雨的妈妈打来电话，说在外面等着接她，催她走了。
　　“你们先回家吧，我还要去给黄老师道个别。至少她也教了我一年，给了我这么多照顾。”小雨背着书包先行离开了。死党们不舍得走，下楼到校门口等小雨出来。等她出来以后，死党们又把小雨送到她妈妈停车的地方。
　　“再见，我走了！你们打熊也要小心，要照顾好自己，我有空一定会回来看你们的！——我们一定会再见面的！”小雨挥着手一边道别一边钻进车里，在马路上远去了。

　　送别

　　长亭外，古道边
　　芳草碧连天
　　晚风拂柳笛声残
　　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
　　知交半零落
　　一壶浊酒尽余欢
　　今宵别梦寒
　　长亭外，古道边
　　芳草碧连天
　　问君此去几时来
　　来时莫徘徊
　　天之涯，地之角
　　知交半零落
　　人生难得是欢聚
　　唯有别离多
　　天之涯，地之角
　　知交半零落
　　人生难得是欢聚
　　唯有别离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