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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第六十八章 ...

  •   “师座,还记得这把枪吗?”虞啸卿怔怔地点了点头,怎么会不记得,那是他送给死啦死啦的,同时交付的还有川军团和自己的信任。死啦死啦继续说,“这把枪本来被丢在南天门上了,后来辗转到了海团长手里,临出发之前他还给了我。”

      他停在这儿,似乎要理一理混乱的思绪,重重地叹了口气才继续说,“有些东西丢了就丢了,永远也别想找得回,有些东西失而复得,就要看好,以后别再丢了,师座您说是吗?”虞啸卿看了死啦死啦好久,面皮下竟然浮出一个笑容,那是我第一次听到他笑得那么舒心那么释然,至此两个人都再没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我偷偷侧过身子向后面瞄了一眼,死啦死啦窝在后座上闭着眼睛似乎已经睡着了,身旁的虞啸卿也跟他保持着一个姿势。车子似乎硌到了一块石子,车身猛地抖了一下,两个人看起来是累狠了竟然都没醒。只是这下震荡让虞啸卿的头搭在了死啦死啦的肩上,我慢慢地转回身,捅了捅张立宪让他把车速降了下来。

      等车子再次缓慢却平稳地蠕动在回程路上,伴着引擎的轰鸣,睡梦中的虞啸卿似乎说了一句话,声音虽然很小,但是依然被我的耳朵捕捉到——他说‘对不起’。我不知道此时身后,死啦死啦的眼皮轻轻抖动了一下,嘴角绽开了一抹微笑闪瞬即逝。

      回去后,虞啸卿进了野战医院养伤,我们又过回混吃等死的日子。被人放弃在角落当成猪一样豢养,唯一不同的是我们顶着英雄光环,让接下来的日子由生存变成了生活,质量不知飞跃了几个山头,可这并不能换来欢愉。

      我们回到原来的住处,狠狠睡了两天,除了去厕所恨不得所有时间都长在床铺之上。当我们沤成蘑菇之前,清闲的日子终于熬到了头儿。虞大少把野战医院闹翻了天,最后不得不逼着唐老头儿妥协。七天后,虞啸卿回归师部,开始了他又一轮的秣马厉兵,经过这一仗,虞师像吹气似的成长速度让其他的师团望尘莫及,羡慕忌妒恨各种有之。

      当然他绝不会在发疯的时候忘了我的团长,我们被调离了原来的收容站,唐基很‘贴心’的亲自安排了新的住址,美其名曰‘团部’。自此我们的名号不再是川军团,而是虞师第一主力团,唐老头儿为了表达对我们格外的器重和关心,把团部故意安排在跟师部一街之隔的地方,用意再明显不过了,放在看得到的地方看着方便。

      虞啸卿怎么想我们不得而知,但唐基的那点儿小心思这里有一个算一个心知肚明——我那不安份的团长让他很不放心。虞师三团在师座回归的三天后就已经齐备了,第一、二主力团分别归了死啦死啦和海正冲,而第三团,却让我们大跌眼镜,竟然是从三十九师整团挖过来的——米齐的独立救援团。

      嘉奖令也颁了下来,我这个三米之内也蹭了死啦死啦的顺风车,直跳到少校,阿译和张立宪升级到中校,余治李冰直接由上尉升到少校,连克虏伯和丧门星都配上了少尉衔,可看似功成名就的背后,却暗潮涌动。

      虞师的茁壮成长让身为师长的虞啸卿很满意,给养、装备像被大风刮来的一样,充足到让别的师团眼红得跟兔爷似的,恨不得半路上打劫到自己手里。不过再如何眼红也不过限于咬着牙想想,依然眼睁睁看着虞师的人美滋滋的把这一箱箱印着USA字样的东西,喊着号子搬进自家仓库。

      我们的团部万象更新,笔挺的新军装,华丽丽的一屋子校官尉官,美国的罐头、英国的饼干,好吃好喝好待遇,羡煞多少人。好多人冲着我们脸上挂着笑,那虚伪的德行很怕别人不知道心里藏着刀似的,谁在乎呀。这些东西是我们从来想都不敢想的,可现在就这么大大咧咧的放在面前反而让人提不起什么精神了,而这一切的根源都在死啦死啦身上。

      从回来到现在,他就跟换了个人似的,除了那身干净利落的军装和闪着光的上校衔,你根本不能把他当成主力团的团长看待。以前一个脑袋被扯向八个方向,脚不沾地的忙,做梦都在操心的人,如今却比军需都清闲。甚至大白天也懒洋洋的摊在椅子里,脚架在桌子上,翘得比脑袋都高,臭不要脸的自诩‘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想过日子’,气得我真想啐他一脸口水。

      他的自我放任,可苦了副团长阿译,整编本就事多得能堆上房,正主儿当起了甩手掌柜,阿译这个副手自然而然被要求顶上,忙得小脸儿跟半块绿萝卜似的,那表情比唱蝴蝶的时候都哀怨。
      多亏张立宪有经验,帮了不少忙,最后阿译被逼急了,抓着我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哀求,“烦啦,你就去跟团座说说吧,事情太多了我,我,我一个人真的做不来的啦。”我除了被阿译念得满耳朵茧子,真是一点儿辙也没有,不去说还好点儿,说了,换来的却是变本加利,连师部的会这位大爷都懒得露面。

      可就这样也架不住有惯着的,当阿译一个人忐忑的坐在师部会议桌旁,面对唐基风轻云淡的问话的时候,平日里,连部下迟到都严厉斥责的虞啸卿也只轻描淡写的表示,‘他太累了,让他多休息休息,日后有重用。’谁让他是虞师的大当家呢,一句话就轻易打发了所有的质疑和责难。

      投桃报李,死啦死啦倒也懂事,跟小媳妇似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地过了半个月,每天除吃了睡,睡了吃,再就是跟狗肉腻乎,跟我们胡闹,唐基的探子都省心了。可我很郁闷,他这样太反常,反常到让人害怕让人恐惧。我只好寸步不离地跟在他身边,就像一眼看不到他就能凭空消失一样。我知道我自己在担心什么,这也是死啦死啦一直想回避却根本回避不了的死结,只是大家谁都不愿去触碰,怕一伸手沉睡的火山就会在瞬间爆发,烧灼成一地灰烬。

      他的安分换来我的噩梦连连,每晚一闭上眼睛都会梦到,死啦死啦冷冷的面对虞啸卿手里黑洞洞的枪口,倔强地说,“师座,要么您开枪杀了我,否则决、不、北、上。”然后我就会在虞啸卿愤怒到极点的狰狞中被吓醒。

      终于有一晚,我的噩梦在恐惧中堆积爆发出谋杀灵魂的力量,虞啸卿愤怒到扭曲的脸,都已经不足以用狰狞来形容,他恶狠狠地问,“你真的不北上吗?”死啦死啦依然用平静到气死人的腔调说,“您杀了我吧,否则我的答案一直会是‘绝不’。”然后那只黑洞洞的枪口瞬间喷出耀眼的火焰,一朵炫烂的鲜红,在他的胸口绽出死亡的花朵,瞬间人就从悬崖跌落。

      我大喊着,“不要,你不要死,你不能死。”一边扑上去却怎么也抓不住他的双手,只看着他一点点的消失在黑暗的深渊,胸口憋闷得呼吸困难,我像一个溺水的人,再怎么挣扎也抓不到可以救命的东西,徒劳的挥动双手,却得不到一丝回应。就在这时遥远的地方传来一声声的呼唤,急切而清晰,“烦啦,烦啦醒醒。”

      朦胧间,感觉有人正用力地拍我的脸,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却对上了另一双亮得足以让人瞬间清醒的眼睛——死啦死啦。看我醒了,他舒了一口气,坐回自己的床边有趣的看着我。往常被他这样盯着,我会恼得抓狂,今天我不在意,非常不在意,他还好好的坐在那儿不是吗。

      我无力地坐起身子,这才感觉有一丝凉意,身上的衬衫都湿透了,死啦死啦没正形地倚在床头,他拿起桌子上的烟盒从里面抽出一只,然后冲我招招手,我无奈的从军装的口袋里掏出一盒火柴砸了过去,他轻松地接在手里,给自己点了颗烟。

      在满足地吸了一口之后,才漫不经心地问,“刚刚做噩梦了吧,梦到什么了吓得大呼小叫的?这大半夜的,就你这声,待宰的猪都比你叫得有出息。”我不理会他的嘲弄,发了一会儿呆,冲他抬起了手,“给我一只呗。”他愣了一下,随即笑出了声,把烟和火柴又砸了回来,一副等着看好戏的表情。

      不会抽烟的人像模像样的拿出一支,很豪气的点上,然后被浓烈的烟雾狠狠呛了一口,我开始用力咳嗽。这样的狼狈样理所当然地招来了他毫不客气的嘲笑,我在他的笑声里,拿着烟发呆,那一点点升腾起的烟雾像一个浓重的屏障,隔绝了无望的未来。

      我的声音让自己听起来都很遥远,“你,你能不能不死。”“啥?”他似乎没听懂我的话,或者是觉得我脑子出了问题,我咬了咬嘴唇继续说,“我知道你心里有事,这么一场大阵仗打下来入土的都多到没处埋,活着的就更金贵了。咪西咪西能全团被挖来不是老虞面子有多大,就算是表兄也不见得会大方到整团的放人,是人家不差人更不差事儿。

      我听张立宪说,三十九师再过一个月就会补齐编制装备投放到中原了。还看不出吗?上面压根儿就没打算把过多的心思放在西边儿。事情明摆着,老虞往北边去就是鲤鱼跃龙门,朝西边走就是神仙堕凡尘,凭他现在的风头不出俩月估计您就得称他一声军座了,如果这个时候西进,甭说军座到最后吃屎都赶不上热的,就算虞啸卿愿意,唐基肯答应吗?听您副官一句劝这事儿您管不了,要是敢撺掇虞啸卿西进老唐第一个容不下,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何苦呢。”

      “要是北上估计连片鱼鳞都剩不下,这才是怎么死法都不知道。”死啦死啦吐着烟圈说。“那也不关您老的事儿,怎么着,要是实在皮痒咱们就当回逃兵,野林子里一钻,东南西北您选个地儿成吗?”他不再看我,只是狠命的吸了一口烟,许久才吐出来,烟雾把他笼罩其中,让我看不清他的人、他的心。

      我不需要他的回答,也不奢望他能在这个时候矫情些什么,只要这句话能在他的心里扫起一丝涟漪,我们就有值得期待的东西。他终于肯扭过头看我,深邃的眼睛有如潭渊,望不到尽头的烟波,他终于说,“这大半夜的也不能带你去半山石那儿看看,别是脑子出什么毛病了吧,要不,烦啦,我给你招招魂吧。”“你大爷的!”我扔掉烟,在他不怀好意的笑声里把自己重重砸回床上,一觉天亮,无梦无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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