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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第四十二章 ...

  •   死啦死啦站在了虞啸卿的面前,那是无论他做什么都必须与之商量的人,其实所有的人都明白,他们两个商量出的东西总能让从人汗毛孔里渗寒气,连灵魂都会颤抖。一个王者霸道,一个兵者诡道,他们为我们争取的每一条生路,都要求我们有足够的运气去走。他们两个之中跟着哪一个都够我们终生难忘的,何况这两个天打雷劈地凑在了一起,我敢肯定地说,不会有人的生活比我们还刺激,但前提是我们必须还有命跟着玩儿。

      死啦死啦漫不经心地站在虞啸卿的面前,笑嘻嘻地说,“师座,借一步说话呗。”虞啸卿雷厉风行地站起身,龙行虎步地往洞里走,就在我以为两位长官又要单独谈心的时候,死啦死啦叉着腰,牛皮哄哄地冲着我们喊:“三米之内,小张,丧门星,李大个儿,还有那谁克虏伯,都给我滚过来伺候着。”然后很是得瑟的跟在虞啸卿身后,就差甩着大尾巴了。

      我们面面相觑,合着这里还有我们的事儿呢?看着越走越远的两个人,也由不得多想,赶紧屁颠颠地跟过去。到了足够躲开众人耳目的地方,虞啸卿不说话,他等着;我们不敢说话,我们瞧着;而那个把我们骗到这里的人在傻呵呵的笑着。

      虞啸卿开始不耐烦,他不喜欢等待,那就由他率先打破这诡异的气氛吧。他皱着眉说,“你把郑义逼到那个份儿上,不是想看着一个大男人在你面前哭鼻子吧。”死啦死啦低着头嘟囔,“我没那么无聊,郑义哭有什么好看的,我的副官嚎得都比他好听。”我真想一鞋底招呼在他那张臭嘴上,那几个不要脸的货倒是很捧场,当着老虞的面把嘴巴咧得连耳朵都快挡不住了。

      有死啦死啦在,虞啸卿自然不会理睬我们私下里的小动作,他只在意他想在意的,我这捆稻草影响不到他分毫。他伸出手,指了指死拉死啦攥在手里的纸,后者很配合地递了过去。可在看了许久之后,虞啸卿的眉头不但没有舒展,反而越拧越紧,他猛然抬起头,利剑般的目光,紧紧逼视着死啦死啦。“你又想干什么?你是想去给他们收尸,还是去陪他们上路?”死啦死啦冲虞啸卿笑得很无奈又很苦涩,可目光中的坚定,却是不容更改的倔强……

      “师座,这次必须去,现在日军情况不明,今晚如果争取不到时间,明天海团长的人就算到了,除去硬拼也没有办法突进来帮我们。一命抵一命,这样的仗打起来我们就亏大了。”死啦死啦的话让我们唯有沉默,旷世已久的沉默。

      我们曾像一澜死水,困守、霉烂在怒江边。为了把日本人打回他们的老窝,我们用天文数字的人命换取微薄的胜利。站在自己人的尸体上沾沾自喜,换来的那点所谓成绩最终连遮羞都不够。仗打到这个份上,我们除了色厉内荏又有什么可以支撑自己的虚弱。因为我们没有过多的性命可以用来牺牲,目前为止唯一还能让我安慰的是虞啸卿已没有了当初的骄横。

      他开始懂得把我们都拼光也于事无补的道理,这些劈柴没什么富余,不能一次性烧光,现在的他也没有多余的东西可以炫耀,他和我的团长一样捉襟见肘。如此窘境让他似乎已经预见到了结果,他用失望看着我的团长,死啦死啦用同等份的希望把失望燃于一片升腾,然后他们很默契地用微笑回应,虽然都带着点无奈的悲凉。

      “那你打算用什么方式去争取你要的时间,我的百败之将。”他说。死啦死啦生硬地扯着嘴角,“出去捅他们一下,小范围袭扰,给日本人提提神,给我们打打气。”“行,但有个前提,你得保证每个出去的,都得能全须全尾地回来,否则就别出去给我逞能。”死啦死啦涎笑着应付,“我尽量,尽量。”

      虞啸卿的脸色猛地沉了下来,“不是尽量,是必须,说。”死啦死啦又一副被抽了筋的蓑样,“师座,这个誓,我不敢发。”虞啸卿冷笑,“没有金刚钻别领瓷器活,说不出就不要去,你是军人,言必出行必果。”他孩子气的逼着死啦死啦对个没数的事儿发个安慰性的誓,好像死啦死啦豪气干云的口出狂言,我们就不用挨枪子儿似的。

      面对虞啸卿近乎无理地胡扰蛮缠,死啦死啦像只苍蝇似地开始哼哼叽叽,“我保证。”这简直连敷衍都算不上,虞大铁血也很配合地在铁板一样的脸上,明明白白地挂满了拒绝。死啦死啦只剩仰天长叹的份儿了,他摘下头盔,挠着脑袋嘟着嘴,还时不时地用眼睛瞄下虞啸卿。那位一概视而不见,目的明确的只等着他给出一个满意的答复才能罢手。

      最终死啦死啦狠命地扣上头盔,仰着头戳在虞啸卿的面前,“师座,我不是说着真话长大的,但有些事我也骗不了自己,更不能骗您。我不是神仙,能撒豆成兵,点石成金什么的。如果真有那样的本事,也不会逼着他们去做那么多不是人的事。虽说每次都是死里求生,可我没办法从死路上拉回他们每一个人。一路走,一路丢,几千座坟啊。这要是个梦多好啊,我不是那个为他们挖坑的,可恰恰是拉他们上路的。欠的债越多,越是还不清,只要仗还在打,债就还在欠,你我都不例外。你要我说,我们就算出去了也能全身而退,我也希望这样,您看看他们,您舍不得,我更没种看着他们去死。可事总要有人做,总要有人死,不是你们就是他们,我无法替他们做主,他们甚至也不能替自己做主。所以我只能说尽量,我们会皆尽全力,用全部的智慧活下去,仅此而已,这是我们唯一能为自己做的。”

      虞啸卿看着我们每一个人,眼里闪出的光彩比死啦死啦那个混蛋的话更扎心。他尽力让自己看起来平静,可站在这又暗又湿的洞里的每一个人早就已经无法平静了。身体之中的血被激着往头上一个劲儿地涌,阴冷的黑暗里心底那团火种像要把自己蒸发了一样。我们不说生死,因为太期待胜利,我们不问前路,因为没人能预见未来。

      虞啸卿,背在身后的手渐渐滑落到身侧,然后他坚定的再次抬起,用力拍在死啦死啦的肩上。“那就用你全部的智慧让你们都好好的活着回来,我想就算日本人再阴损,看来应该也比不上你。”连褒带贬地话中,不难听出虞啸卿的信任,信任吗?是的,我的团长让我们放心,放心到死而无怨,我们都把信任给了他,他又能把信任交给谁?

      得到了放行,死啦死啦笑得很开心,可笑容背后的忧虑都被我们当成垃圾一样摒弃。我们在虞啸卿的注视下爬上了洞口,但凡长了点儿脑子的都明白我们要去做什么,不然师座大人也不必亲自相送吧。出洞之前我又瞄了眼站在下面依然仰着头连姿势都没变过的虞啸卿,我小声凑在他耳朵边上嘀咕,“唐老头儿说得真对,不能让他家虞侄和你这路货混在一起,这不也中邪了。”

      死啦死啦嘿嘿地得瑟着,“我说烦啦,先攥好手心里这条小命,旁人还轮不到你这只虾米操心。”“这么说就没良心了吧,我是为了旁人吗?除了你这个蠢到姥姥家的货,为别人我犯得上吗?山底下的唐老头现在指不定怎么恨你呢,牙齿都咬碎了吧,可能把你搓骨扬灰的心思都有了,就算捡条小命回去,我都怕您没命蹦达。”“得之我幸,失之我命。”他摇头晃脑地,酸得我牙根都发疼。

      我们趴在地上,周围黑黢黢的,眼睛的作用有限,更多是摸索着前进。我们以寸的速度向前蠕动,还要兼顾不踢翻石头或刮到树枝。总之什么响动都不要发出就对了。现在我恨不能真成了鬼,飘飘忽忽也不用遭这份儿罪了。

      突然树上一阵窸窣的响声,在万籁俱寂的山野里格外清晰。我们立刻停了下来,还没等看清树上飞出的究竟是什么东西,一阵排枪扫过一个黑乎乎的物件儿从上直坠而下,借着月光,看形状应该是只鸟。

      枪声停息之后,我的心依然蹦个不停,目瞪口呆地看着一只鸟冤死在面前,心里的感触怪怪的,毫无疑问它是替我们死的,日本人现在一定很失望,打下一只鸟,远远没有打下个大活人让他们振奋,可这样的下马威,却让我们冷汗涔涔。

      从弹道的距离来看,也就只有几百米,他们的刺刀都快捅到鼻子底下了,无意之中,我们被一只无辜的鸟儿拯救了。死啦死啦趴在那儿许久没有动,可几百米外的日本人更沉得住气,连个脑袋都没出来晃一下。长久的静寂之后,我们这些枯草又继续着未完的征程,时间在身体和砂土的摩擦中一点点流逝,在方寸里挪动漫长而又难耐。突然他又不动了,我们也跟着不动。与其说是停下倒不如说是僵住,因为,借着惨白的月光,一片开阔之中尽收眼底的场景让我刹那间忘记了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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