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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6、第三百四十六章 ...

  •   丛林。静谧也喧嚣,在遮天蔽日的枝叶背后,无数生命为生存而抗争,循环往替在悄无声息中不断上演着最原始的生杀劫掠。却因人类也加入这场混战而变得愈加血腥且残酷。虞啸卿蹲在一处背风的凹陷里,身上的雨衣还在滴水,昨夜的雨和着今早的晨露让林子里的一切变得厚重而潮湿。

      地图被他折了又折,直到巴掌大小仍有水滴蹦跳着落下,却并未影响他在上面圈圈画画。虞啸卿的专注把张立宪的担忧映衬得更为明显,早在三、五天之前或许更早他们就不该再逗留,亦或当初就不该如此冒险,张立宪郁闷的想,但后悔只是一个愚蠢的借口罢了,他们远没有时间在这里叹什么似水流年。

      张立宪想着终究还是忍不住偷偷叹了一口气,什么都改变不了他们前有强敌后无支援的困境。他不怕死,但是他的师座不能出事,否则真就万死莫赎了。在此之前虞啸卿带领整建制特务营进入一处峡谷,空虚的陀城是他的一块心病,他需要确切的结果来了解,亦或者说是和死啦死啦怄的那一口恶气让他寝食难安。

      反正虞啸卿力排众议,切断所有和外界联系,现在他是主宰,一个随心所欲就可以摆布自己的浊世他不需要。毕竟一个南天门就够了,反复纠缠灵魂的恶梦需要一个终结之地,哪怕要用他的血来浇奠,总比欠着心债的苟活来得痛快。

      或许是他的愿望过于强烈,老天爷终究没有让他失望。总以为把陀城外鬼魅般的日军追进峡谷就算是赶狗入穷巷,哪成想一次意外的滑坡把前路堵得结结实实。茂密的林子本就是个让人挠头的所在,眼下连路都断了,整建制行动不要想,毕竟繁复的人员和装备不是蒲公英的种子,吹个气儿的功夫就能塞进深山老林。

      拐点在被抓住的一个俘虏身上,失心疯的家伙用怪异的眼神看着他们。与其说是与人对峙,倒不如是在跟他臆想的世界为敌,涣散的精神让他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清楚,只是反复念叨一句‘你们等着、你们等着……等着……’

      他的话很快被理解为挑衅,豢脚枪托,人们用一切能随手拿到的东西招呼让他们愤怒至极的侵略者。混乱中不知道是什么砸上他头部,和着鲜血一起喷涌而出的是一声歇斯底里的嘶吼,“长官说,你们等着……等着等着……”随后,他就淹没在人们的怒火中。

      虞啸卿没吭声,他自然不会在意一个小鬼子是否会被愤怒的拳脚变成肉泥,但他最后那声吼叫却让他不能不多想。最后在鬼使神差之下,虞啸卿决定翻越坍塌的土方,亲自带领小队进山。
      对于这个突如其来的想法,着实把张立宪们吓了一跳。甭说老林子让人望而却步,就目前的处境而言绝不会是最好的选择。然而撼泰山易,撼虞啸卿难。结果就是他们甩掉了大半个特务营,身陷在暗无天日的老林子多天,不仅要与无数恼人的蛇虫鼠蚁为伍,更有着东瀛来的魑魅魍魉噬血而动。

      张立宪看着虞啸卿干裂出血痕的嘴唇,把手里的水壶递了上去,“师座,喝点儿水吧。”“嗯。”虞啸卿并未抬头,只是伸出手,任由水壶凭空被放入掌心。趁着喝水的空档,他瞄到张立宪欲言又止的模样,“有话就说。”

      “呃?”张立宪打了个突,但还是从堵在胸口的众多疑问中挑捡出一句,“师座要不要再派人去发一回报。”虞啸卿沉吟了许久才道,“不必。”“可是小沈说电报只发了个开头,恐怕……”想起那天他们好容易找到一处适合发报的地方,没多会儿就被一队不知何时摸上来的鬼子给搅和了。任务没完成不说,差点儿被连窝端了,报务员小沈也因此受了伤。

      如此结果除了让人窝火之外,更多的是担心,这半副残文鬼知道要惹出什么样的麻烦来。失了联络双方都成了聋子、瞎子,帮不上忙还好,就怕外面人脑子抽了走差道,他们够焦头烂额了,再来帮添乱的岂不是要雪上加霜。

      “师座,此处我们地形不熟,而且日军活动越来越频繁,我们伤亡也不小,是不是可以暂缓前进,保证有生力量以备反击。”张立宪尽量把话说得委婉,但他还是发现虞啸卿的脸色越发阴沉了。“张立宪,你跟我多久啦?”这是个发难的信号,但有些话不得不说,张立宪只能硬着头皮顾左右而言它,“师座,您一直教导我们兵者诡道,有所为而有所不为,所以虞师从不冒进才有今天的成绩……”

      “那我是不是也跟你们说过‘其道远险狭,譬之犹两鼠斗于穴中,将勇者胜’,谋与勇并不矛盾,正亦相辅相成。跟了我这么久,怎么官越做越大胆子却越来越小了?”虞啸卿打断张立宪的话,责难之意溢于言表。他把手里的水壶丢还过去,低下头继续研究地图,任由张立宪晾在一旁独自尴尬。

      这时有凌乱的脚步声传来,接着气喘吁吁的人声响起,“报告师座……”一个‘稻草人’戳在了面前,连枝带叶,连汤带水。用一整个日夜的时间,他成为了众多被派遣到四面八方的侦察兵中回来的第一个。然而在所有期待的目光中,他在说出四个字之后就喘做一团,好半天才用还在发抖的手从怀里掏出一张已经皱巴到不像话的纸递了上去。

      那是张手绘的图,肉眼显而易见的粗糙和仓促,但对虞啸卿来说,比起任何精致的地图都来得重要。张立宪连忙把手里的水壶递到了那人的嘴边,大家就目瞪口呆的看着一条‘滩涂上被暴晒过的鱼’是如何以鲸吞牛饮的速度消耗掉里面仅存的内容,哪怕他潮湿的衣服还在往下滴着水
      。
      虞啸卿扬了扬手,身边的人连忙凑上去,展开之前被他叠成小块的地图,重新覆盖上手绘的图纸,但仍旧辨识度很低。幸好被水灌溉过的人活了过来,他用沙哑和疲惫的声音汇报着自己的所见所闻。

      虞啸卿紧皱眉头,从刚才起就没舒展过。事实上,自打进了林子他眉间的川字就刻成了沟壑,只是眼下愈加明显。“你是说敌军似乎有大规模活动的迹象?你确定?”被质问,侦察兵有了瞬间的犹豫,“不,不太确定,只是我觉得人数上有点多,而且他们对地形熟得很,好像在这里已经有不短的日子了。”

      “不可能,如果他们早就在这里为什么我们连生活过的痕迹都很少发现?”张立宪予以否决。被问到张口结舌,那位只能尴尬的咧了咧嘴,“我也不知道,就是这么觉得。”与此同时,又有一个跑得满头大汗的家伙扎进人堆,“报告师座,我……我们……我们来时的路……又……又塌……塌啦……”

      这个消息在人堆里炸开,又引起了一次地震,前有强敌环伺,难道后路又要被断了?然而在虞啸卿面前他们自然不敢造次,只能纷纷小声议论,不安的情绪有如苍蝇一样搅得人心烦意乱。“师座,我们怎么办?”张立宪问出了所有人的担忧一致看向了虞啸卿。

      虞啸卿的目光依然在地图上逡巡,“别看管身后,你们的敌人在前面。打这么多年仗哪次不是逆水行舟,蹈锋饮血,何不赚个痛快。”“师座您是想……”张立宪率先领会了虞啸卿的意图。“你来看……”虞啸卿指着地图说道,“现在日军在这一带活动频繁,如果是陀城守军的话,他们所处的位置过于纵深,就算舍城引诱我们上勾打场反击也不该设在这里。”

      “难道是要迷惑我们?”张立宪猜测着。“迷惑我们什么呢?”虞啸卿的语气里有着同样的疑惑,手指下意识顺着纸上的线条移动,等停在一点时,他突然冲着刚刚的侦察兵喊道,“你过来。”等人到了身边他劈头就问,“这里有条峡谷?”“对,不是很深,但日军好像防守得很严密,我们无法靠近,为此还折了几个人。”侦察兵笃定的说。

      虞啸卿不再说话,只是怔怔的盯着地图发愣。张立宪也不敢打扰,有如被塞进汽油桶,闷声闷气却不得施展。随着时间的推移,虞啸卿的手指渐渐聚拢成拳,只是这里没有硬实的桌面给他砸,所以他只能恨恨的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这个妖孽。”

      张立宪有点儿蒙,这两个字从虞啸卿嘴里出来只能指的是某个气死人不偿命的家伙,不过,就在早些时候,早到他都不好意思说是几分钟之前,那个人还是全师的禁忌,此时此地被提及总有恍如隔世之感。但是他还是觉得自己不要开口为好,只是戳在一旁盯着虞啸卿,等待下文。

      虞啸卿想了想,手里的笔在地图上开辟出一条单独的曲线,随着蜿蜒而上最终徘徊着落到了龙腾再没动过。张立宪的瞳孔也随之放大,不可抑制的脱口而出,“天啊,怎么可能??”虞啸卿收回笔,面色却较之前更为凝重,“龙腾易守难攻,自古就是兵家必争之地,滇缅公路横亘其间,日军自占领之时起就重兵把守。我军曾合几师之力付出惨重代价接连打下龙腾外围高地,可日军却在几天之内迅速回防,第一次收复龙腾就这样失败了。”

      张立宪点了点头,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但此刻被一条曲线穿联起来浮出的真相却依然触目惊心。虞啸卿继续说,“就在我们攻打南天门之时,本来可以一鼓作气,可日军却在铜钹有效阻击了前来驰援的友师。小鬼子跟从天上掉下来的一样,打了我方个措手不及,这才促使上峰不得不把关注点放到了南天门。如果真有这条通道存在的话,我们可以大胆猜测,这些支援的敌人应该是龙腾的守军。小鬼子给我们唱了一出空城计,可情报却说龙腾重兵把守,害我方裹足不前。如果没有被错误引导,龙腾早该被收复,也就不会有南天门上的38天了。妈※的。”虞啸卿忍不住一拳轰到身侧的树干上,掉落的树叶在他眼前划出一道弧线。

      张立宪盯着地图,喃喃道,“难怪陀城里面守军只有百人,他们更注重的是外围啊,所以才守在林子里以便伺机而动。那么即可以迷惑我们,还可以策应龙腾守军对我方形成夹攻之势了?”
      对于张立宪的说法,虞啸卿点了点头,又予以否认,“陀城应该是个烟幕弹,无论我们是放弃还是接管,他们的目的也就达到了。”“怎么说呢?”张立宪追问道。“我们留下人接管陀城,势必会分散力量,如果两师全力驰援龙腾放弃陀城,他们正好兵合一处,在身后打我们个措手不及。果然好算计。”虞啸卿恨得咬牙切齿。

      “如果这么说塌方也是好事。”张立宪眼里一闪而现的轻松却被虞啸卿一声冷哼打得四分五裂,“你以为他们会傻到把这里当成出路?”“不是吗?”张立宪迷惑了。“当然不是,陀城在铜钹沿线的侧上方,山高路险,并不是最好的选择……”虞啸卿重新把目光落回地图上,思忖良久,笔尖自上而下又划出一条直线,“应该是在这里。”

      “鳄口?”张立宪大吃一惊,“从距离上来说,能比陀城节省整整一天的路程,而且由于路况较好,行军速度也会大大提高。”虞啸卿说道。“天啊……”张立宪又一次借老天爷的脸面表示了惊叹,“幸好那个死瘸子带着人误打误撞进了那里,师座您还当机立断的让他们原地驻守,否则……”见虞啸卿嘴角扬起,张立宪很适时的收住了话头。

      “你还真以为他们狗运到放屁都能崩出个元宝?还不是那个妖孽。”虞啸卿一直紧绷着的面皮有了松动的趋势,张立宪确信自己没看错,那实实在在是个笑容。“好啦,该走了。”虞啸卿让人收起地图站起身。“我们去哪?”张立宪寻求一个方向。“要想证明我们的猜测是否正确就要找到那条通道。”就在虞啸卿话音刚刚落下,随着轰隆轰隆的爆响在左侧方腾起了数道烟雾,他们遭遇了袭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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