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魂啸江山 碧血著文章[我的团长我的团续]》碧水绕夕阳

331、第三百三十一章

　　炮声来得猝不及防，去的莫名其妙，一如山中被炸起的飞禽走兽，一窝蜂来一阵风去，很快夜色笼罩下的山林重又归于沉寂。反倒被惊动的人类没那么释然，等黎明在忐忑中姗姗来迟，我们看彼此时都或多或少的带着黑眼圈。

　　昨晚的炮击还音犹在耳，虽说持续的时间并不算长，但足够我们惊惧一整个黑夜。还没从失去死啦死啦的惶然中适应，如果再轰倒了虞师的根基，我不确定炮灰团是否还有立锥之地。或许该再做回逃兵，看着镶上了金边的云霞我恹恹的想。

　　并没有等来虞师座殉国的消息，但眼前传令兵拉着张丧气脸，没瞎的都看得出问题的严重性。各团营以上军官都被集中到了师部，看着眼前的一切，我终于理解了虞啸卿身边的人如此丧气的来源。日军造的孽被师座大人原封不动的摆在明面，丝毫不以为耻，哪怕连帐篷一角都被炸起的火星烧出两个拳头大的洞，老虞也能视若无睹，任由风揽着厚重的篷布把挡不住的日光摇晃成地上两个不安份的亮点儿。

　　炮击非但没伤到老虞半根汗毛，似乎还给他长了精神。我甚至从虞啸卿脸上看到了久违的兴奋。自打死啦死啦走后，每次见到这位爷都是一副旁人欠了他八百吊的模样。此时，他正不动如山的立在我们面前，用一双布满血丝的眸子从每一张脸上扫过。

　　眼底的暗影一如张立宪所说，他家师座恨不能压榨掉所有睡眠，但此时此刻我却没来由的打了个冷颤，任谁都看得出那双眸子里投射的灼烈，似乎每一点光芒都在努力叫嚣着奔涌四溢。如果战争是虞啸卿赖以为生的燃料，那么现在的他犹如一辆蓄势待发的坦克，小鬼子的偷袭无异于在油箱里丢进一块热炭，轰然炸裂的同时，方圆百里皆为焦土，而我们就是漫天劫灰中的一缕，等不到尘埃落定就要魂飞魄散。我突然很想死啦死啦，比任何时候都想。

　　师座大人看起来心情不错，他的激昂带着商讨的余地，“看来昨晚的炮仗声也搅了诸位的清梦，只可惜落水的狗摔掉了犬齿，也只剩呲牙的能耐了，不值一提。”他说得云淡风轻，我则低着头，从破损的洞里透进的阳光正好落在我的鞋子上，被风吹着晃成凌乱的一团。

　　“小鬼子的鼻子很灵嘛，竟然闻着味儿就摸过来了，诸位怎么看？”虞啸卿的语气颇有些循序善诱的意思，只是并没有人开口，毕竟老虞给出的态度过于模糊，每个人都企图等一只出头鸟来扛枪。时间粗砺的碾压着耐心，再没人搭茬就太不成话了，所以我们中最受师座大人器重的海正冲无奈之下只得在众人期待的目光里先行表态。

　　“日军之前也曾轰炸过位于禅达的指挥部，如今故伎重施且不论他们的意图，但眼下师部的安全自然是重中之重，看来张营长的特务营应该加强警戒了。”被点到名，张立宪不自然的叹了一口气，颇有些自责道，“谢海团长指点，是我疏忽了。”

　　“物尽其用，被咬上一口就要整个特务营动起来实在太过给他们脸面啦，一个警卫连足矣。”虞啸卿并不领情，然而他的话听起来却有些别扭，当我的思维还停留在他第一句之上时，有人已经敏锐的捕捉到了话里的深意。

　　米齐面露忧色说道，“师座，您难道只打算用特务营来扫平陀城袭扰的日军？这样做太冒险了吧，虞师三团如今满建制，以防万一您也该留下一个团听用才是啊……”米齐的话犹如醍醐灌顶，我猛然抬头看向张立宪，或许是感受到了我的目光，他转过头，小花脸上拧成抹布似的纠结足够回答一切疑问。

　　自打上次同死啦死啦正面交锋之后，受了刺激的师座大人誓要和那个无时无刻不同他做对的家伙较劲到底。然而昨晚日军背后下的一闷棍竟然适时冷却了过热的脑子，经过点灯熬油的一番痛定思痛，权衡利弊，老虞想出了个折中的办法，只是他理想中的‘万全之策’却让张立宪们如坐针毡又无可奈何，直到米齐戳破这层窗户纸。

　　张立宪眼里闪出丝希望，他冲着我连挤眉带弄眼，嘴巴一个劲儿朝虞啸卿那里歪，让我很替他那半边僵硬的小花脸担忧。但人总归是要有自知之明的，甭说形影不离的亲随们，就连无赖的死啦死啦都很难撼动虞啸卿的执拗，何况我这个从入不得师座大人法眼的瘸子。就算端着火炭般的热脸，别说是人家的冷屁股了估计连脚底板都贴不上。我还没蠢到要送上门去自取其辱，只能避开他过于殷切的脸，把无处投放的眼神重新落回脚下。

　　就在我忙和着低头的空档，虞啸卿的声音却追到了耳朵边，“孟副官……”我混身一个激灵，慌忙抬起头应了一声，“啊？在！”老虞轻飘飘一句话，引得所有目光都砸到我身上，看到师座大人眼里不加掩饰的不悦，我就知道现在自己的样子有多糟糕。

　　也许觉得不值当在我身上多耗费时间，劈头盖脸一句，“说说你的想法。”没成想虞啸卿能来这么一手，我刹时目瞪口呆。可算是逮着了个名正言顺的机会，倒是把张立宪乐坏了。眼色丢得更欢实了，恨不能眼珠子都飞出来助兴。得意难免忘形，下一秒他就注意到自家师座带着冰碴的瞪视，尴尬在小花脸上拥挤着凝固成一团，要多好笑有多好笑。

　　不过我可笑不出来，毕竟这话真不好回，可虞啸卿那一副不说就要你好看的模样，我脑子一热顺嘴滑出句，“也许小鬼子也是这么想的呢。”完了，话一出口我就恨不能咬掉自己的舌头，但也来不及收回了。虞啸卿眸光一闪，“嗯？把话说清楚，没什么不可告人的大声点儿。”

　　我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道，“昨天炮击的时间并不长，如果说他们真是以偷袭为主要目的，既然已经精确的摸到师部的位置大可不必造这么大动静吧。也许就是一个狙击手和一颗子弹的事儿，还要敲锣打鼓架秧子，恐怕这里的内幕不简单。”

　　“阴谋？阳谋？年轻人果然不适合想太多，人未老志先衰，岂是有为之辈的气魄？”虞啸卿当然不必给我留任何脸面，这不是他想要的，所以我看到了不屑遮掩的鄙夷。我暗自苦笑，早就知道会这样不是吗？

　　虞啸卿似乎也不需要再听下去，挥挥手直接赶人，“大家的意思我都听懂了，前路凶险，我自会多加斟酌，你们先回去休息吧。”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当然不会有人反对，麻利的敬过礼就鱼贯而出。看着他们爬上各自的坐驾一阵风似的离去，刚刚还热闹的空场只剩我独自感受曲终人散的荒凉，连阿译都急着奔向我们远远停于坡下的车子，我在扬起的烟尘里发了会儿呆才慢吞吞的朝着远在坡下的车子挪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