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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4、第二百六十四章 ...

  •   就在这时,外面中气十足地一声吼,“报告师座。”“进来。”得到允许之后,张立宪从外面箭步而入,“师座,军部打来电话,说请您去开会。”“知道了。”虞啸卿不奈烦的摆摆手,“开会开会,除了耍嘴皮子没一点儿实质的东西。”嘴里虽说报怨,但也没办法违背,只得放下和死啦死啦同样没有结果的商议,匆匆离去。

      我和死啦死啦离开师部的同时,并没有急于赶回团里。我们信马游缰地在路上漫无目的的晃荡。销烟未褪,这里原本安逸得只是滇西地图上一个绿豆大的地方,其实纵使说成绿豆都是抬举了,可现如今他们被残存的尸骨和遍地焦灼取代。远处的苍绿、安静和这里的嘈杂、混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很多人在忙着打扫战场,其中不乏衣衫褴褛的本地人,他们沉默的在尸堆中进出,一下下挖出不算规矩却大大小小的坑洞。小的留给与我穿着同样军服的人。有幸占有一个坑的至少还算完整或缺损不太大的。他们还会细心地在小小坟包前堆上一丛野花野草,哪怕是一块石头,全当算做一无所有中唯一的纪念。

      小鬼子则被和一堆零零碎碎的血肉一起填埋进坑里,最后被铁锹拍实。没有坟头,只是等到滋养出连天的草地,在一片生机之下,尸骨们等待着与大地同化,老死不得还乡。这是从战争一开始就在我们面前不断重复的画面,虽说寻常得足够麻木,我们却依旧这样傻傻地站在树下瞧着重复了千百遍的东西,心里有好多话想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最后我终于在一片混乱中找到一句不着边的话,至少说出来,我还觉得自己活着。“你说,咱们死的那一天,会躺在哪片土里?”“不知道。”死啦死啦回答得很是干脆又茫然。从古至今,在这片土地上征战了几千年,直到现在,笔尖之下人们还只叹大好江山,又有谁会在意、会记得黄土之下留有几多的血肉和绝望呢。“我只盼着,到了那一天,有人能为我挖个坑。”死啦死啦的话幽幽响起,却泛起道不尽的酸楚,像这连绵的群山一样起伏万千……

      如果说虞啸卿多得是扯淡的会,而我们从不缺的就是说不清、道不明的琐碎。我的团自从有了死啦死啦就有了约定俗成的习惯,每次打完仗之后,他都雷打不动的躲两天清静。因为惯例之中有件他不想做而我们没种做的事儿等着——登记造册。

      做为全团最大的官儿,只要他想甩了手就地撂挑子,这活儿自然而然的会找上阿译,用不着我们操心。说句有良心的话,每当这时我都会或多或少的同情阿译,但也仅仅是给予些许的同情,而依旧很没良心的躲得远远的。阿译就只得拿着本子,孤零零的在我们怜悯的目光之中,闪进闪出,搜罗着活的人头,然后从本子上划去死人的名字。

      仅这样是远远不够的,一仗仗下来阿译在我们的袖手里聪明的有了长进,他学会了撒出人去,在各个可能收留伤兵的医疗点中寻找曾经熟悉的脸。我曾在忍无可忍之下祭出了毒舌,“你是他们妈吗?千里寻子是要入祖坟啊。”阿译气红了脸,好半天才结结巴巴地回嘴,“孟烦了,你你,我,我,我只是,他们都是袍泽弟兄,现在要定的是生死。”

      一个炸雷劈来,我瞬间灰头土脸,自作孽不可活,我被自己的屁噎个半死。丧门星他们就识相得多,默默的帮着阿译跟着他一起犯傻。当这一切做得差不多时,阿译就会守着一砚台臭墨,在不同的本子上填写很多个名字。有时他写得很快,有时写得很慢,每到这时他总是咬着笔发发呆,然后狠揪几下头发,再继续奋笔疾书。

      我确信整个滇西你绝再找不到第二个像他这么死心眼儿的傻瓜,而这个傻瓜却被一群人渣和一个混蛋纵着,甚至那个混蛋还把自己的坐驾派给他使用。至于为什么,混蛋不说,人渣们也不说,只有傻瓜更加卖力的忙活。

      阿译操着死人的心,死啦死啦自然要担活人的事儿。折损在战争里是家常便饭,没办法回避。我们这趟远门儿,直接填进去将近一个连。死啦死啦端着阿译整理过的花名册直嘬牙,就算武器可以向虞啸卿直接伸手,可用他们的人呢?兵源是目前每个师团都面临的紧要,自然是各不相让,急着把自家篱笆扎紧,连只苍蝇想翻墙头换个地儿都会被轰得夹尾巴而掉头它向,更甭提人了。

      我那团长绝不是个能知难而退的角色,没有办法逼出的办法,让他的眼睛直接盯上被打散或掉了队的家伙。只要是穿军装的,甭管三七二十一,一律先划拉进来再说。甚至连野战医院里吃了枪子的都不放过,只要不缺胳膊少腿,只要还能用就都往自己窝里扯。本就是只遭枪打的出头鸟,这下可倒好,直接成了招风树。我想虞啸卿铁定很头疼,为这个不招事就不成活的货。实际上我只猜对了一半,虞啸卿现在可没空管下九流的事儿,他眼中的上流们正让他郁闷不已。

      师部的大帐足够宽敞,然而对于烦躁中的虞啸卿来说简直狭小得难以忍受。他像只困兽似的来回转着圈、踱着步,看起来恨不能直接把它掀了才能一泄怒火。相对于虞啸卿的怒气冲冲,旁边坐在椅子里的唐基要安之若素得多。他靠着椅背,闭着眼睛,安静让一每一丝皱纹都在最大限度的得以舒展。没有了表情的牵绊,唐基的面具有了片刻的松动,更像禅达高墙大院中的长者,不问身外之事。

      他并不阻止也不劝谏,顺其自然的任由一静衬着一动,让动的因无地入矢,而得以冷却。渐渐的虞啸卿的脚步不再繁杂,反而猛地刹住。几十秒的挣扎之后,他开始收拾自己,手套,头盔全都回归本位。那杆长枪把腰背挺得笔直,喝道,“李冰。”“是。”没有一秒的耽搁,李冰撩开帐帘站了进来。“备车。”还没等李冰应声,唐基说了话,“师座,急着去哪?”

      虞啸卿绝不犹豫,“要说法。”抬腿就要走,“说法不是一早就有了吗,难道师座忘了?”虞啸卿猛然回头,剑锋般的目光正对上唐基老神在在的脸,眼神柔和的与自己对视。虞啸卿绝不妥协,“如果连那种混帐话都能当做说法,就是军人之耻。”唐基慢慢从椅子里挪出身子,瞄了眼戳在门口犹豫不绝的李冰,看似无意的抬手向门外摆了摆,那位正不知是该进还是该退,有了台阶就悄然隐回了帐帘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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