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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8、第二百一十八章 ...

  •   我咽了口唾沫,也咽下所有说不清道不明的部分,拥堵在胸口无从排解。我偷瞄向死啦死啦,那货仍旧倚着车门,连姿势都没变过。一副置身事外的淡漠,热闹看得倒是有滋有味。这个后脑勺都长眼的混蛋,很轻易就发现我的偷窥行径,“三米之内”他臭不要脸的大吼,声震四野,害得某些三心二意的家伙都跟着转过了脑袋。我在众目睽睽之下有些悻悻地,“不是在这呢吗?……行行行,来了来了。”我在他瞪过来之前,从车子另一边绕过去,毕竟这种时候,我不想占了土豆们的风头。

      这回好,就算不想看也瞧个正着,这货冲我挤着眼睛,这才是他真正的意图,我真想一脚把这个王八蛋踹下山。我们还在窝里斗法,小许已经举起了手,我倒看不懂了,“哎,您老不是想……”话还没说完,枪声在同一时刻响起……

      事情总是发生得让人猝不及防,快得只有耳朵来得及听到枪声。我目瞪口呆之余,再看向行刑队已利索的收回枪,一群只知奉命行事的家伙冷着脸子戳回原地,继续目不斜视,置身事外,完全不顾眼前就是他们造的孽。

      一排摄魂夺魂魄的响动过后,土豆们彻底搞不清自己是踏在阴阳界的哪一端了。有的抖成一团根本不敢张眼;有的只知道张着嘴发呆,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有一主儿从枪声过后就一脑袋扎在地上,抽搐了几下便没了声息。

      不管他们此时此刻到底是何种感受,但剩下的都看懂了,今天,行刑队的子弹注定要被浪费,因为他们集体失了准头,我知道那叫故意,而这种故意只可能出自我那缺德团长。海正冲阔步向前,倒是昂然。杀鸡是要儆猴的,虽说并未真正下刀,但他满脸的肃杀之气不但未减 ,反之更盛。害得被瞪视的部下们,把身子绷得紧了又紧,似乎随时随地要被当头一弹的是自己。

      他现在不看土豆们,在他看来该被丢弃的东西,不应在此之上多浪费一丝一毫,哪怕是匆匆一眼。他只管找紧绷着的说话,“我们来到这里的初衷是什么,难道都忘了吗?不仅要光复国土,还要找回丢了的祖宗颜面,刚胜了几仗就怯战求安,纵使逃回了家,你们还有何面目见江东父老。古来征战‘不破楼兰终不还’,到今时今日余寇未清怎么敢理直气壮地说自己赢了,怎么有资格懒怠放纵,你们——”

      他伸手指向土豆们,竟鄙夷得连头都不肯转半下,“滚吧,苟且偷生就不配留下,还有谁想走,老子绝不阻拦,最终能留在虞师的袍泽弟兄,都是出过生入过死、铁骨铮铮的汉子,这里不需要孬种。”海正冲豪言一出,队伍中立刻起了不小的骚动。在精锐之中轻易就可以掀起壮怀激烈,所以很多绷着的家伙眼里瞬间有了光彩。虞啸卿们能用嘴皮子搭出热血,自然就有相信这种热烈的单纯,我甚至连叹口气的想法都没有。

      管什么人生苦短,峥嵘岁月,我只知道海正冲的话落到不同的耳朵里,听出的音就不在一个调上,至少我已经看到了很多目光游离在两可之间。覆水难收,话是抛出去了,做为放话的人来说,无论如何都要死扛住。有要脸的就有不要脸的,队伍中开始蠢蠢欲动,并不是所有人都想在节骨眼上再打一场不知是生是死的仗,毕竟枪炮无眼,生命不是用来冒险的。

      我无法阻止自己阴郁的去想,多亏死啦死啦开始生事,才让我停止和脑袋打架。海正冲不想理会的人,他却不想放过。饶有兴致穿梭在土豆们之间,像遇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戳戳这个踢踢那个。更可气的是他还嫌不够混乱,一时兴起把原本插在腰间的柯尔特拔在手里,用枪柄有一下没一下敲过几个发呆的脑壳。看着脑袋一只只塌下去,甚至有胆小的开始啜泣,他就更高兴了,乐得肩膀直抖,简直忘乎所以。

      没人知道他想干什么,只有大眼瞪小眼等着看,在来到那个倒下就没动过的人身边,他俯下身指头戳上了颈动脉,然后直起腰冲着海正冲的副官打了个响指。小许屁颠颠地小跑过去,“吓破胆了,带两个人找地挖坑把人埋了吧……”听死啦死啦如此说,小许立刻满脸全是不屑,后脑勺都长眼的怪物自然瞧得到,“师座说过‘军人应有敬重之心’,人死则死矣一了百了,只要他还没把良心卖干净,穿着一样的衣服,趴过一个战壕,就是同袍。”

      被死啦死啦呛过,小许有些难堪,不好意思地敬了个礼,就照着死啦死啦的吩咐去做了。料理完死的,旁边还有一个哭的,就算不想理会都无法忽略那难以压抑的哭泣。死啦死啦探头探脑地绕到他身后,然后放肆地笑声响起竟然压过了哭声。我不知道哪个更让人尴尬,我只知道现在有些同情那个恨不得把脸埋进土里的土豆。

      死啦死啦好容易笑够了,这才蹲下身,一手抚上土豆的脑袋,轻声问,“尿裤子啦?嗯?”语气轻得吓人,却依然要逼着对方承认,死啦死啦的残忍不只在战场上,更在诛心。哭声从开始的抽泣最终变成了嚎啕,可死啦死啦却没想过就此罢休,揪着土豆头发的手,阻止他把脑袋压得更低,却迫使他面对所有各异的目光。

      我们看到一张堪比京剧中花脸的面庞,连鼻涕带泪裹着脸上的泥土已经看不出本来的样子,但我依然有种感觉,他年轻得让人心痛。“多大了?”小土豆已经哭得说不出话,但死啦死啦仍旧等着,比任何时候都有耐心,好一阵子,才从那张颤抖的口中蹦出答案‘十七’。死啦死啦就笑,“跟豆饼差不多嘛,都年轻,是该好好活着。”

      他依然笑着,把悲伤渗进每一道笑纹,融入纵横着的沧桑,我永远学不来他可以笑着难过的模样,我只能抬起头,让阳光蒸发掉眼中越聚越多的水气,有些东西不能碰,只要想起就刺心扎骨的疼。“尿裤子不丢人,真的,不夸张地说,我以前的团最开始连趴下都不会,听到枪声战壕里都能发大水啦,哈哈……”

      他干哈哈了两声,相对于旁人近似听玩笑的表情,只有我知道这是个不争的事实。他继续说,“没人不怕死,我也怕,也被小鬼子追得夹过尾巴。可后来我算是想明白了,去他妈的,怕人家就不打你了吗,所以就算死也得做那个打人的。你们可能都知道,南天门,我的团全扔在上面了,可没有被吓得尿裤子的,甚至一条命能卷走好几个小鬼子。他们是死了,清静了,不亏不欠,倒是只留下我们这些臭不要脸还没死的苟且于世,不打赢最后的仗,我们死都没脸再见他们了。”

      他又拍了拍身边另一个塌着的肩膀,“你们都那么年轻,他们也是,那就好好活着,等我们这些该死没死的人打下个不再被人任意欺辱的天下,你们就好好过日子。做个好儿子,好父亲,替尽了忠的尽孝,替死了的活出个人样。告诉你们的后代们,我们是怎样把小鬼子打出去的,好了走吧,不算你们是逃兵。”

      死啦死啦说得很平静,有些时候柔软也是种力量,他撞击灵魂的爆发力甚至比枪炮更强悍。突然有人开始犯混,打击了这种压抑,完全是另一类的歇斯底里,我或许应该说他疯了,“我不是逃兵,不是,我没怕过死,哪怕被弹片切开肚子也没怕过。可我不想过这种日子,打打停停,不知道下一步要做什么等什么,随时会死得不明不白,我宁愿跟小鬼子作战,可你们根本就不想打……”

      “谁说不打的——”死啦死啦从地上站起了身,用影子罩住那个敢于同自己叫板的人,“不但要打,虞师还会是此战当仁不让的急先锋,是要第一个用脑袋去撞子弹的。师座殚精竭虑的在忙着什么你们又知道多少。不知为师座分忧还要临战脱逃,我说你们不算逃兵,但不代表你们不是孙子,灰孙子。”

      死啦死啦扬了扬手里的枪,嚣张而又鄙夷的目光,招惹来更多愤愤不平。“龙团座,我敬你是英雄,那你就告诉我们要什么时候打过去,还是只哄着我们维持编制。”我不由得站直了身子,这是个很有脑子的土豆,而他的智慧也许会直接引得我那团座发疯。

      果然,死啦死啦笑眯眯地扬起了下巴,“原本想准备好了再公布,既然今天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咱们就敞开了说。传虞师座令,从明天开始第一、二主力团由海团长和我负责练兵,米团座的团由师座亲自负责。刚刚海团长也说了,想走的不拦着,我也要说列位都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虞师需要的是精兵强将,而且明天我的团会奉命前行两公里驻扎,脚板子不够硬的趁早滚蛋,够血性的汉子留下,虞师不收留娘们儿。”大太阳下我感觉汗水已经浸透了后背,身上却一个劲儿地发冷,我禁不住一个寒颤,死啦死啦这回玩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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