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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6、第二百零六章 ...

  •   我们成了野战医院最不安份的一群,每天屋里屋外的制造着绝不重样的怪声怪调,甚至鬼声鬼气。所有人看我们的眼神里从同情怜悯变成忍无可忍,直到我们很出自息的被当成了疯子,死啦死啦的状况却一如最初。

      虞啸卿每天都会在天色黑透了的时候出现,并且越来越晚,但这并不妨碍他例行的报道。其实根本不必亲自走这一趟,自会有人时刻把我们的行踪举动事无巨细的通报给他,虽然每次来去都是风风火火。进了门在死啦死啦床前戳一分钟,然后什么都不说的离开,却乐此不疲、风雨无阻。就这样十天的时间在我们的无所作为中匆匆而过,等待变成了种要命的传染病,让我们开始坐立难安,我突然感觉很害怕,如果他一直这样下去会怎样?

      我们死气沉沉的热闹着,在死啦死啦的半死不活中懊恼的追着时间的尾巴,看着它吞噬掉我们的每一分努力,逼迫所有人在下一刻选择放弃。而我们已经慢慢的习惯这种打磨,只是一味的闹着、看着、守着,哪怕人们看我们的眼神越来越怜悯,直到渐渐淡漠。要不是虞啸卿还每天例行公事般的出现,恐怕我们已经成了被堆放在墙根儿的朽木,霉烂之后就算沤出一堆又一堆的蘑菇也乏人问津了。

      与我们不同,虞啸卿现在已经是禅达风头正劲的人物。不论穿着什么衣服的人,甚至蹲在池子边叽叽喳喳洗衣服的大姑娘小媳妇都会有意无意的把他搬出来评头品足一番。对于一个街头巷尾话题中的英雄,人们愿意极尽奢侈的想象,毫不客气的夸大其词,嘴皮子一搭,还有谁愿意去考证这背后到底有多少的真实。

      他的如日中天跟我们没有半毛钱关系,就算塑了金身,活生生被捧成神又关我们屁事。我们只想把那个逍遥自在的流连于梦境中的人早点儿叫醒,人间烟火总比虚无飘渺的上柱清香让人值得期待。但就算是这样躲清闲,我们的麻烦依然不少。

      虞啸卿一句西线敌寇不扫清,绝不受勋,把所有的焦点集于一身,更由于他的每天必来而让人把视线又拐带到了我们身上。不走脑子的说他是有情有义,而别有用心的说他利用我们搏出位,一时间说什么的都有。最无辜的莫过于躺在风暴中心的我们,流言蜚语扬得到处都是,好容易变得清静的日子又开始甚嚣尘上。

      可最麻烦的不是这些,不速之客的到来是让人更为头疼的。死啦死啦昏迷的第十三天傍晚,太阳敛住了一天的热烈,躲回地平线之下,我们坐在门口扯闲篇,远远的看到一辆威利斯不紧不慢的溜进院里。从车上跳下几个荷枪实弹的卫兵,一个铁塔似的黑大个儿护着陆文翙走进了院长的办公室。

      我的心咯噔一下,有种莫名的烦躁挑着不安,让我的眼皮不停蹦跶。我选择离我那团长近点儿,至少能安心一些。可就在我进到屋里不到一盏茶的功夫,陆文翙就带着一脸惯有的微笑进了屋子,并且很自然的站到了死啦死啦的床前。他很专注的把死啦死啦端详了大半天,似乎要把他脸上所有的纹路都探察清楚。

      我紧张的盯着他的一举一动,无事不登三宝殿的老话让我相信,黄鼠狼给鸡拜年绝不会安什么好心。但没办法,你又不能把人拒之门外,别说他身后横眉立目的黑大个看起来比迷龙还壮实,就凭我们都得老老实实的尊一声陆师座也没有理由不让他站在这儿。陆文翙很有耐心的目光在死啦死啦脸上停留了很久,最后他才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莫名其妙又理所当然的说,“原来真如虞师座所言,可惜可惜……”

      没头没脑的话让我心里顿时警铃大作,他噙在唇边的笑容看起来依然那么无害,却恰到好处的遮住了所有的心事。他并不介意我们警觉的目光,似有意似无意的跟躺在床上的人拉着家常,“龙团长,我知道你辛苦了,陆某也是钦佩至极,本想等你凯旋之日共叙峥嵘,纵驰川谷,奈何天威难测竟然让你遭此大难,陆某也是痛心疾首呀。不过有件事还是让我百思不得其解,龙团长也是身经百战的军中翘楚,虽经大劫也算是命不该绝,昏迷至今连盟军最好的医生都束手无策,虞师座一直推说是伤重所至,陆某倒不敢完全苟同——”

      他顿了顿,目光从我们身上一一扫过,笑容罩在脸上温厚如满潭春水,却让我心底一阵阵发冷,鸡皮疙瘩如雨后春笋般冒了一后背。我一直都知道陆文翙的精明也许再过几年就可以直逼唐基了,但没有想到竟然还如此敏锐,他到底猜到了多少。我的手指在袖口里拧巴成了麻花,脸上只能尽量抹得干干净净,站好装死,但担忧还是在疯狂的滋长,我突然意识到,不管死啦死啦醒不醒都要有人拿他来做文章了。

      陆文翙不动声色的弯下了腰,贴在死啦死啦耳边轻轻说,“其实我挺羡慕你的,可以就这样睡着不用身陷俗世,争来争去也不过为名为利,但我还是希望你醒过来,否则出生入死而战,到最后该得到的要拱手他人,我都要替你鸣不平了。我能感觉到你很伤心,可到底是什么事什么人能让你如此难过呢,但凡有需要陆某帮忙之处,必定尽我所能助你,可好?”

      他的最后一句出口,空气顿时停滞,我的心扑扑跳着,人渣们傻呆呆的窝在墙角,就在我们不知所措之时,门口突兀的一声,毫无预警的响起,“陆师座如此慷慨,虞某要不要替龙团长表示一下谢意呢?”我们一同转头,虞啸卿冷着脸戳在门口,两位大人竟然会不约而同的在一个时刻出现。本就微妙的气氛更透着躁动,但我却忍不住有丝窃喜,我们这块贱地眼下要供奉两尊大神,看来这回有好戏瞧了。

      虞啸卿看起来并不喜欢门前的那个位置,他拔步径直走到死啦死啦床边,只是没有半点犹豫的选择了另外一侧,与陆文翙划床为界。我很同情的瞄着死啦死啦,真亏他还睡着,否则夹在两座不知何时喷发的火山中间,要是我的话也恨不得睡死过去,眼不见心净,也好过被轰成渣。

      陆文翙不紧不慢的直起腰,面对虞啸卿的铁面皮,他倒是一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淡然,“虞师座,真是幸会,没想到我们又在这儿见面了。”虞啸卿的脸色已经很不好看了,但最起码的样子还得做,说出的话也就不冷不热的淡着,总之绝无友善可言。“随时随地都要见,幸会就不必再说了吧,陆师座好兴致,竟然辛苦劳碌之余还屈尊来关怀我的下属,真是煞费苦心啊。”

      虞啸卿的开门见山绝不留情面,却仅仅换来陆文翙毫不介怀的一笑,轻而易举就化解得风轻云淡,“说来惭愧,也是陆某无用,一日不耐风寒便不得不求医问药,到了这里才想起还没问候过龙团长,失礼之至啊,希望虞师座不要见怪才好。”“陆师座客气了。”虞啸卿干巴巴的客套着再无其它,让一个从不喜废话的人站在这么个奇怪的地方同似敌似友的另一位磨牙,任谁都不会觉得愉快。

      可陆文翙很沉得住气,耐心得让人没办法回避的同时,更坐实了他的别有所图。“真是令人担忧……”陆文翙边说着,还要饶上一个刻意的叹息,害得虞啸卿把眉心拧出了一个大疙瘩,然后才满意的继续说,“龙团长如此状态已然快半月了吧?竟毫无起色,想必虞师座也万分焦虑。陆某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所谓心病还需心药医,只有找到问题的症结所在才好解决,虞师座意下如何?”

      虞啸卿瞪着陆文翙,对方则好整以暇,麻烦已经找了就不在乎能否得到好脸色,他只是安静的等着,笑得越来越温和,能看到虞啸卿的内外交困于他已经是种乐趣了。一冷一热,只有我那无知无觉的团长被夹在中间烤着、冻着,我在袖口里一遍遍的数着指头。

      “陆师座多虑了,龙团长连日激战,在小鬼子的肚子里能挣出命来已属不易,况且重伤至此,身体在双重负荷之下会有这样的反应也不为过,等伤好了自然人就醒了,不劳费心。”“但愿如此,别是身心俱疲失了斗志就好,这还得虞师座多费心啊。”陆文翙眼角眉梢的嘲弄让虞啸卿抓着马鞭的手握得更紧了。

      陆文翙的目光有意无意的扫过,刻意的忽略着来自对方的怒气。“不过,若真如虞师座所言最好,陆某也就放心了,连年征战军中将帅凋零,我自然不愿看到失去龙团长这样出色的党国栋梁。好了,想必虞师座和龙团座还有很多话要说,陆某不便打扰,告辞。”撩拨起争端的人,骤然偃旗息鼓,这种落差连虞啸卿都不由得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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