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94、第一百九十四章 ...

  •   暴露在南野诡诈善变的眼神中,我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危险。落魄到这个份儿上,纵使再多的良策都不适用于现在的局势,我们苦无办法,唯一能做的就是拖延时间。可能拖多久要看南野的心情,能不能熬过就要看虞啸卿的速度,但被骗怕了的人,不敢再有期待,哪怕一丁点都会让我的心战栗上好久。一切的一切太没定数,三日之约会比四个小时更靠谱吗?时间像一把随时会落地的利斧悬在头顶,我等着望着,穿了秋水,沧了桑田,小命是在风中挣扎的蜡烛,随时随地,奄奄一息。

      我可以胡思乱想,死啦死啦不能,他把全部精神都用在南野身上,不可以有片刻的分心,否则一个小小的失误就会被对手攻破壁垒。不过,我的团长自然是聪明的,他夸张的表述把意思捣得更加含混,以南野的智慧也要思忖良久才能做出回应。他说,“龙团长不会连要解救的人有多少都不清楚吧?你的上司会如此糊涂?还是你觉得我比傻瓜更好骗。”

      死啦死啦现在很‘诚恳’,‘诚恳’到让你分不清他的话里到底是调侃多一些还是挑衅更多。“干活的并不一定要知道干的是什么,只要知道什么该捡,什么该弃就行了,我的长官从不在不值得的琐碎上浪费唾沫。况且我也不觉得骗得了你,你问,我就说,这不正是你想要的吗?”

      南野一声冷笑,“你真的很狡猾,好吧,就让我们彼此都真诚一些,如果从严谨的意义上来说,我们找到的一共是六个。只不过两个飞行员在此之前遇难,现在应该已经成为猛兽的食物,他们死得没有任何痛苦。而活着的人现在是我们的客人,至少他们可以保住这里许多人的性命,你不想死,我也不想……”

      南野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死啦死啦一声打断,“我替还能活下来的谢谢你——”南野明显愣了一下,被敌人感激,但凡正常一点的都会觉得说谢的人烧坏了脑壳。南野也不够免俗,可他依然摆出个四平八稳的姿态,在死啦死啦面前,每多一丝表情都有输掉的危险。骄傲惯了的人绝不能容忍失败,一个骄傲惯了的军人更不能。

      所以他选择沉默以对,而后似乎又觉得不妥,至少他有着和我们同样的疑惑,“如果哪天结束了战争,你们真心接纳我们的时候再言谢我会很感动,可现在是为什么?”死啦死啦被逗笑了,“高高在上的只会把自认为低贱的踩在脚底,到那时你还会在乎被踩扁了的人奉上一个什么样的表情吗?你们的眼睛在天上,我们的脸在地下,你指望谁会言谢,我指的不是这个,而是到目前为止你还没拿他们果腹。哎,我听说小鬼子会吃人的,看来到目前为止你还没这个打算,顶好,我谢你。”

      我死死咬着唇皮,直到被牙齿撕裂的血腥在口中绽出苦涩的味道。死啦死啦的目的终于达到了,南野的怒气再也掩藏不住,在冰寒的眼底一点点的蔓延开来。他开始在死啦死啦的面前缓缓的踱步,每一下都会招惹起不小的骚动,灰尘纷纷不甘的被从地上踢起,颓败的舞罢,还没等落尽就再被脚步惊扰,驱赶着律动。循环往复,罩在我们的心里,阴霾的一片。

      终于,他站定了身形,用日语开始招唤身边的人,有几个应声而出随在身侧恭敬的等待,看样子必是他的亲信,但看在我们的眼里更像是执行死刑的刽子手。南野的声音平静中透着杀戮,并且从始至终他的眼神都没离开过死啦死啦。这里除了半山石,没有人听得懂他们的鸟语,但人的本能让我们清楚的嗅到大难临头的味道……

      一群恶狼面对几只绵羊,不必磨刀霍霍,只消抬抬爪子,我们也就成了盘中之餐。所以无路可退之余,唯一能做的就是把身子紧紧贴在一起,似乎这样就能砌出一面任何危险都无法逾越的高墙。但这只能满足脑子在幻想中悠游,而躯壳在狼的利爪下实实在在的绝望。

      不论我们如何执念于贴成肉饼子,裹成人团子,面对人数占优的敌人这种想法奢侈到不切实际。小鬼子既耐心又粗暴的把我们一层层剥离,轻松的像剥一个从地里刚挖出来的竹笋,认真却绝不小心翼翼。

      双手被负在身后,形同虚设,我尽量忘记他们的存在,用一切能用得上的方式反抗。嘴巴被一连串的咒骂征用,不管听不听得懂中国话,反正捎带上他们爹妈问候遍了小鬼子家的十八代祖宗。这是我仅能做的,我开始想念狗肉,他的利齿可以撕烂这里任何一个可憎的喉咙,而我没有,大,爷的!

      对了,我们现在还有脚,但这绝对是个最不靠谱的想法,祭出脚丫子的同时也不过是方便小鬼子把我们像豆腐一样切割开。迷糊和半山石是最先应验这种结果的,一边一个两只脚丫子就被揪住,像死猪一样从我们中间拖出。

      从不靠谱的今天终于靠谱一回,平时只对食物有反应的克虏伯,今天却异常生猛。他死死的咬着丧门星胳膊上的衣料,顾不得满嘴都是泥巴的土腥味,倒像是一只饿鬼叼到一只大肉包子,胖胖的粗腿在我的腰上勾成一圈,我们就此连成一串。丧门星也没闲着,瞪着眼咬着牙,脑门儿上的青筋暴起,摆出个类似千斤坠的架式。

      我们这一串终于给小鬼子添了麻烦,面对拼了死命的挣扎,他们也再没了耐心。一只枪托擦着我的颈侧扫过,我的余光无能为力的看着它直奔着克虏伯的胖脸而去。克虏伯的脸被杵向一侧,但依然死死咬着丧门星的衣服,小鬼子不停咒骂着,这回有两只枪托一起戳过去,我忍不住闭上眼睛,我不想看,更不忍看。

      终于我们被惨烈的分开,克虏伯最后也没松开嘴,只是丧门星的衣料再经不起这样的折腾,在几个来回后撕裂,安静的挂在他的嘴边,被不知是鼻子里还是嘴里流出的血染红。那张脸已经开了染房,肿得像只猪头,我却奇怪的发现,胖乎乎真的怪可爱的。

      我们现在好看死了,丢盔弃甲比逃难还狼狈得多。可现在没有时间关心这些,我只关心南野要拿我们派什么用场。我们现在就像是撒落一地的饭粒,虽然分散,但一目了然。除了死啦死啦其余的都被拉到了树下,而我的团长被四个人按在地上,押我们回来的鬼子军官,暴怒的叫骂着把一支南部顶住了死啦死啦的头。而我的团长开心得要命,因为刚刚他一脑袋顶在了那个家伙的小肚子上,使得那个王八蛋到现在还勾着腰,一脸痛苦的衰样子。

      南野只一声轻喝,刚刚还耀武扬威的鬼子军官立刻变成了瘪茄子,不甘的退到一边。他的话没人敢驳斥,至少在治军这方面,也许他比虞啸卿还更胜一筹。南野把身子挺得很直,然后礼貌的一点头,“山田少佐是激动了些,请龙团长海涵,我也想再提醒你一下,别耍花招,否则你的人会怎么样我无法保证。”

      死啦死啦哼哧了半天才挤出一句,“犊子装上天,也还是犊子,你说是不是?”南野愣了一下,毕竟会说中国话,不一定深谙其中的精髓,但他还是从死啦死啦的眼里读出了戏谑,从而坚信自己遭到了戏弄。他聪明的不再废话,只是轻轻的抬了一下手,这是他们之间的暗号,顷刻我们就是有翻天覆地的感受,并且至死难忘。

      我自认曾在祭旗坡上无聊到从任何一个角度观察过天空,从星星数到云彩,却直到现在,我用脚心瞄着天,脑袋朝着地,瞬间那种被塞回娘肚子里的感觉,让我觉得今天的天空格外的面目可憎。我们是被剪掉翅膀回不了巢的蝙蝠,这里也许什么都欠奉,就是不缺歪脖树,我们摇晃在枝杈间,等着太阳跃上穹顶,听天由命的在曾经渴望的光明里灰飞烟灭。

      人以一个倒悬的姿势能坚持多久,我不知道也没试过。记得还在北平的时候,老爷子自认优良的血统,自然爱屋及乌觉得自己家的混小子也是脱了俗的成品,更多的时候我是在‘远香书斋’里渡过的,拜他老人家所赐,我的童年就被埋在了书堆里。

      今天我突然想起,在满满一屋子的乱七八糟中,曾有一本来自西洋的舶来品,大肆夸赞了地心引力的功绩。让我一直对能脚踏实地而倍感欣慰,从此深怀好感。可今天的上下颠倒,让我怀疑地心引力能帮人的同时更能杀人。逆流的血液开始无情的奔窜进大脑,饱和的血管瞬间被撑大了好几倍,我咬紧了牙关吊着气,那是我唯一能赖以生存的,这口气绝不能泄,更泄不起。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