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魂啸江山 碧血著文章[我的团长我的团续]》碧水绕夕阳

182、第一百八十二章

　　帐篷里，虞啸卿已经恢复了惯有的冷峻，这是他的战争，只有打赢了这一仗他才有资格去做想做的事。秀才一身褴褛、孤零零地站在帐中的角落里，幸好狗肉选择站在他身边，否则在漫长的夜里寒冷和孤寂吞噬掉一个微不足道的自己也只是喘口气的功夫。

　　虽然这身破烂让虞啸卿很不满意，也试图让他换上一身象模象样的军装却都被拒绝了。秀才觉得褴褛着反而比那身光鲜更让心里踏实，况且他曾对自己发过誓，再不会去碰那身军装，那里有他永远无法释怀的痛。

　　唐基让人把椅子放在了一个很微妙的地方，离着虞啸卿很近，却侧身对着美国人和陆文翙，亲近中带着疏离，疏离里又接近认同。努力在双方的对峙中保持一种中立，居然在满脸的恬和中端出一副帮理不帮亲的架子。虞啸卿眉蹙得更紧了，只要唐基把自己收拾得看起来即客观又要解决问题，那么只能说明，这事儿压根儿没指望了。

　　陆文翙有别于他们的蓄势待发，反而满面倦容。他优雅的抬手掩了下嘴，似是无意的一个哈欠却又透着不满和嘲弄。大半夜被人半请半架的招过来，他有理由给虞啸卿脸色看，所以他只是把无奈的神色又加深几分坐实了虞啸卿扰人清梦的恶行。虽然从衣着的整齐程度来看，他并未打算今晚和周公有任何瓜葛，但依然买力的表演着。纵使虞啸卿不屑理会，只要美国人能与他心意相通就算赢了。格里菲斯中校果然没让他失望，很自然地同虞啸卿站到了对立面上，毫无意外。

　　虞啸卿显然有些孤立，可身板却挺得比平时更傲气，一副天将降大任的肃然。气势永远是他用来弹压场面的利器，而今天之所以如此，只是为帮自己熬过这场几乎没有胜算的战役。他知道对手太强大，也许只要轻飘飘的几句话，甚至不用说话只拍出一张纸，就能够死死把他压在山腰下，但他什么都顾不得了，唯有豁出去，哪怕胸前顶着一把锋刃的□□也只能挺身而上。山里的人没退路，他更没有退路。

　　虞啸卿负手而立，目光稳稳地扫过每一张脸，被寒霜笼罩的面孔却在双眸中燃着两簇狂热。陆文翙渐渐地收起慵懒的神态，这样的虞啸卿由不得他不认真对待，更为接下来听到的话。虞啸卿冷声说，“此次奉命来营救美国专家，局势变幻莫测，虞某深思熟虑再三，最后做出了决定，在此告知诸位。天明之后，我会亲自带队增援，任何后果虞某一肩承担，绝不连累旁人。”

　　绝无转圜的余地，反而像份声明。唐基似乎早就知道他家虞侄会闯祸，除去‘哼’了一声之外，连点意外的表情都吝于给。陆文翙立起了眉，但他还没想做那只被枪打的出头鸟，终究还是忍了。只有美国人率先顶雷发难，“虞师长，你真的确定要违抗军令？如若人质出了什么意外，你怎样承担？”

　　虞啸卿不为所动，“多谢格里菲斯中校提醒，虞某只想安全的解救人质所以才不得已而为之，如果上面一定要追究的话，只要我还能活着回来，绝不怕上军事法庭，不劳各位费心。”“虞师长您好像忘了，这次行动是由我们三方共同执行的，您单独行动会破坏规矩，那我该如何给我的上司回话呢？”

　　美国人的咄咄逼人换来虞啸卿一声冷笑，“至于你们做何决定不是虞某权限范围的事，否则也用不着在这儿废话了，要跟着还是要等着你们随意，虞某管不了也管不着。”格里菲斯中校当时就被顶得张口结舌，他没想到虞啸卿的态度能够如此蛮横。

　　突然，凭空响起了掌声，陆文翙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巴掌，笑得比平时还温和，“好，虞师座好气魄，好胆识，但陆某还有些事不甚明了，能不能跟那位山上来的弟兄谈谈？”这算不上请求，因为虞啸卿没有理由拒绝，只能默认，只是更加注意陆文翙的一举一动，明知道他会耍花样却无力阻止，只能适时而动了。

　　被点到名是意料之中的，秀才没有觉得太过突然，挺了挺胸脯，在那身破烂之下尽量挺出一副嶙峋的傲骨。陆文翙的唇角浮出一丝别有用心的笑容，他漫不经心地来到秀才近着，仔细打量了一番，直到秀才在锋刃如刀的审视中僵硬了表情才说，“别紧张，陆某就是有些事还不太明白，请你来说明一下，只要实话实说即可。”秀才机械地点了点头，陆文翙瞬间敛去所有的笑意，声色俱厉地问，“你是军人吗？突击队进山是这副装扮的吗？”

　　秀才并不意外对方的质询，反而觉得这种质疑似乎还来得晚些，也激烈了些。他不傻，自然看得出虞啸卿与对方的势同水火，如此一来，从自己口中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关系着是否会有援兵支持。他可以不在意官僚们是如何彼此打压的，但如今他们把山中残存的十几条性命端上台面做为争夺利益的工具，是他所憎恶和悲哀的。

　　再多的感触眼下只能放在一旁，对方不是个好对付的人，必须要小心的回话，否则被钻了空子万劫不复的除了自己还有山里正提着脑袋和鬼子周旋的人。他沉吟了一下，还是实话实说了，“曾经是。”

　　一个含糊不清的答复，让陆文翙眸中精光一闪，显然这是个不错的切入口，“噢？很奇怪的说法，‘曾经是’那么现在呢？”“现在只是一个身背国恨家仇的平民百姓。”“平民百姓又如何卷入了这场战斗？”“偶遇。”“偶然得过了头吧？”陆文翙现在不似刚刚的疾言厉色，反而温和了不少，却让秀才更加紧张，说不清道不明的惊慌，但他还是兀自强撑着保持镇定，只是后背已经冷汗涔涔。

　　陆文翙现在很平和，像逗弄着一只小猫小狗一样随意，却字字直奔要害。“据陆某所知，山中的百姓民风纯朴很安守本份，该去哪不该去哪，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都有一定之规，老祖宗传下的不能违背，至今过着平静无争的日子。不似有些刁民，无视一切，做着逆天而行的事，却自诩正义。所以进这片林子之前，我们连向导都找不到，因为几乎没有人进去过，真是可惜为什么当初我们没有遇到你这位连龙潭虎穴都敢闯的平民百姓，还身负国恨家仇，否则我们也不必在此等待了吧？”

　　虞啸卿咬了咬牙，终于知道陆文翙到底意欲何为，可现在的形势却不由得自己开口，否则场面会更加的难以控制，他只能紧握着拳把关节捏得咔咔直响，眼睛紧紧盯着那个悠然自得把自己视为无物的人，现在只能寄希望于回话的人足够聪明了。

　　秀才吸了口气，补充一下因紧张而开始缺氧的大脑，“自从小鬼子侵占中国到现在，哪一个人不是身负国恨家仇。您说得对，谁都知道这片林子是鬼门关森罗殿，我没想闯却跟着整村的人被抓到里面，老弱妇孺带不进去的就地杀害，整个村子陷在火海里就这样没了。我知道日本人就是用我们干活儿，所有的活计都做完之后就会杀了每一个人，所以我想逃，还就真的逃了，可日本人并没放过我们，在濒死的时候被你们的人救了。其实我本帮不上什么忙的，可他们说我可以，需要一个人回来报信求援，只因为他们中间没有一个人愿意独自苟活，所以他们上去了，我来了。虞师座，你的人都是好样的，明明知道是死可还是去了，现在只有您能救得了他们了，求您了，这样的战士不该无声无息的死掉，救他们吧。”

　　秀才的声音在最后哽咽了，虞啸卿的身体在他的话里颤抖了，美国人脸上有了动容，唐基终于抬起了眼皮，眨眨眼睛似乎在品味着话里的味道，终究还是不给你任何信息的模样。陆文翙重重叹了口气，声音飘忽，“戎马倥偬，一路上我们都是踏着残垣和焦土过来的，你说的这里的人都见过，甚至比你见的还要惨烈，但不能因为惨烈就罔顾大局，为了更多、更重要的人，有的时候就要牺牲一些性命这是没办法避免的。别怪我们狠心，指挥官的大忌就是感情用事，虞师座你说呢？”他的矛头直指虞啸卿，不容任何形势的反驳。

　　然后他又换上一副惋惜的模样，似是无意的说，“龙团长是个将才，既然能撑到现在就不介意再撑些日子，要对他有信心嘛。哎对了，听你的口音不是本地人吧？在哪从的军当的兵，怎么流落到这里了？”看似简单的问题，却话中有话，足够把人至于死地，虞啸卿的心同时跳漏了一拍，秀才好像也懂了，下意识低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