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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8、第一百七十八章 ...

  •   “咳咳……”剧烈的咳嗽连绵不绝,从唐基口中溢出,有效的打断了两人之间的剑拔弩张。他们既然针锋相对就需要有人来调停了,所以这个信号来得很及时。陆文翙稳了稳心神,老人精的油滑需要他全力以赴才能应对,否则一不留神刚刚到手的战果就会被对方一点不剩的全部收回。他得心应手的把关切挂了满脸,并且绝不吝啬。“唐副师座您没事吧?”问候到了,吩咐也接踵而至,“医生呢?都是干什么吃的,怎么还不进来,医生!”焦虑中带着急切表演得很是卖力。

      唐基也乐于配合他而尽职尽责的咳着,很快就把脸咳得像一块酱紫的猪肝。虞啸卿没说话,只是右手轻轻帮忙捶打老人精的后背,另一只手顺便捞起杯子递了过去。唐基颤着手接过水杯喝了几口,这才渐渐止住了咳嗽声,转而改为了拉风箱般的喘息。

      无辜被责的军医从外面急三火四的赶了进来,脚还没站稳就被唐基一挥手又给端了出去,连一旁的格里菲斯中校眼里都有了同情。折腾够了,帐篷里的气氛已不像刚才那般紧张,唐老头开始用慈爱的目光在陆文翙和虞啸卿之间往复穿梭,现在他不再是副师座,他们在他的眼里也不再是师座。

      这种感情被拿捏得恰到好处,使得两个人就算是再神离也不得不改为貌合。一个和蔼可亲的长辈面对两个斗气的孩子,恨铁不成钢是有的,各打五十大板也是势在必行,所以唐老头在用手帕擦了擦额头的虚汗之后开始声色俱厉,“现在是什么时候,军情紧急,都快火烧连营了两个师座竟然像小孩子一样拌起嘴来,老话说了打架没好手,骂人没好口,你们两个是不是一会儿还要拔枪相向啊,这传出去还不是要让别人笑话,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体统不体统的不知道,但至少很有效的压制住了躁动,陆文翙和虞啸卿一同沉默。老人精依然绷着脸,每一条褶子都被愤怒洗劫过,所有的心平气和被丢掉了九宵之外,反倒让身边两个血气方刚的大男人不知道该如何自处了。

      尴尬了一会儿,陆文翙率先开了口,“唐副师座,您别生气,您教训得是,晚辈知错了。”他知道唐基需要的是什么,适时地递上一个台阶,唐基的脸色终于缓和了不少。唐基了然地在陆文翙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毫不掩饰的亲昵,让美国人都为之侧目,中国人有的时候是让他很难以理解的。

      唐基脸上终于云开雾散,他悻悻地叹了口气,他的嗟叹有很多内容,不只为陆文翙的能通晓人情世故,更是叹给虞啸卿的,他家宁折不弯的虞侄更多时候不会如此识时务。不过没关系,上天总会格外关照骄傲的人,在他们被天崩地裂砸中之前,一把大伞已经悄然打开。

      唐基又叹了一声才说话,但这回他不是对着身边的人说的,而是找上了美国人,“格里菲斯中校,让您见笑了,陆师座和虞师座呢从小就是这样,两个人虽然感情不错,但都倔强得很,经常各不相让闹得不欢而散,您别介意。”

      陆文翙咬了咬牙,老人精就是老人精,他总会知道用什么方式解围,而这次的围却不是解给他的。虽然还不太明白,可聪明的美国人也品出了其中的滋味。唐基春风和暖地继续游说,“格里菲斯中校,这次的行动上峰是极为珍视的,所以就要求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哪怕是一点小小的失误都不能有。我们如此大规模的集结山里的敌军不会不知道,如果冒然动作,困兽犹斗难免伤及无辜,就算消灭了日军我们的行动也是失败的。格里菲斯中校,唐某有个不情之请,你和陆师座说得有理,但虞师座的顾虑也不是全无可能的,您能不能再和上峰勾通一下,而两位师座也再好好思量一二?”

      唐基一番有理有据,很快让美国人动了心,并且豪爽地应承了下来。在离开帐篷的一刹,陆文翙意味深长地瞄了眼虞啸卿,虽然唐基遮掩得很好,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又找不到问题的关键在何处。

      唐基的介入让事情暂缓了下来,虽谈不上转机但毕竟赢得了喘息的时间。虞啸卿茫然又专注地盯着一丝从门外斜射而入的阳光,空气裹携着尘埃在光线中舞成一片烂漫。这般的无所事事在他忙碌的戎马生涯中是难以想象的,悠闲而又羞耻。他从不敢相信自己会无聊至此,可如今他即羞愧又无聊地做着从不屑而为的事,原来‘等待’打磨殆尽的不仅是耐性还有棱角,这让他平添了某种莫名的焦虑。

      唐基冷眼旁观,看着虞啸卿把愤慨引向茫然,任无奈扯成苦笑,他却并不急于说话,只是淡淡的瞧着。在老人精的眼里,他家的虞侄还只是潜于渊中的蛟而非龙,如若真想一朝龙啸九天,五百年的修行是不能少的,急不得。急了就是害人害己,时下忍耐总好过于盲动。

      看得差不多该是时候出手了,老人精踱步缓行,他不能再纵着他家虞侄就真的无聊下去,所以开始帮他找事做。“虞师座能不能屈尊陪老头儿到外面走走?”他都如此说了,能不能都得跟着,虽然虞啸卿现在很想一个人独处。

      午后的阳光慵懒地照着林莽,尽情的把热量挥洒进每一个角落,在夜幕降临之前炫耀尽每一丝灿烂。在热气的蒸腾中,唐基闲适地把手指轻轻一划,便算是把所有的景致全部尽收,似是有意无意地问道:“虞侄,你现在看到了什么?”虞啸卿一瞬间有些诧异,他不信唐基会有闲心谈景论道,老人精向来不会在不必要的事情上分半份心思,这话绝对意有所指,虞啸卿当然不会当成屁话来听。

      他的目光一沉,思忖了半晌才说:“少时读《山海经》虽只为猎奇,却也为名山大川所折服向往,如今身临其境,目及之处俱是山峦叠嶂,可却没了当年那般雀跃。”唐基了然一笑,“时过境迁,现如今你已是领兵多年的将领,早不似年少那般天真短视,自然别有一翻感触,唐某心之甚慰……”

      虞啸卿依然绷着脸,他并不为虚之不实而振奋,他在等待虚飘背后那些实实在在要砸向他的东西。果然唐基又说,“重山虽远亦有涯,雄踞一隅只造一方奇,知道比这山更高更远的是什么吗?”虞啸卿抬起了头,任由阳光火辣辣地铺了满身满脸,透过每一个毛孔,直灼烧进内心,他终于明白唐基的意思了。

      唐老头很认真地观察着虞啸卿,他家虞侄果然如他期待的那样,开始不再用暴躁解决问题,能扛是好事,他要再加把柴,才能煅造出更好的钢。“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唐老头一派老学究的风范,把一首诗吟得意味深长,他很满意的看到虞啸卿的眼角抽搐了一下。但依然没有等来虞啸卿的回应,失望是有些的,可老人精也并不气馁,自顾说下去。“有天相衬方显雄奇,有地相托才得威仪,如果这山要是塌了呢?”这回虞啸卿再不能装聋作哑了,只得闷闷地说,“于天无损,于地无碍。”

      唐基笑得春暖花开,“是啊,山崩了只不过换来世人一声唏嘘,可对于山里的人却是灭顶之灾,想立于不败,崩而不倒就得立地坚稳,耸天于顶,世间奇峰不是尽皆如此吗?”虞啸卿哼了一声,“天地虽万物所仰仗但毕竟虚得很,从古至今皆是一理,谁也别想支手遮天。”唐基叹了叹才说,“是啊,不用支得起整块天,只要遮得住你头顶的这块足矣。”然后用眼睛斜睨了虞啸卿一眼,那位当时语塞。

      许久之后才喃喃地自语道,“天之下,地之上,我又该如何,难道真无立锥之处吗?”唐基又一如既往的和蔼,“怎么会呢,总有窥透天机的办法,再等等嘛,丁磊也快回来了。”虞啸卿怔怔地瞪着唐基,大张着嘴巴不知道该说什么,唐基只是志得意满地总他点了点头算是回答。

      唐基总有本事不由得人不信,可虞啸卿还是多此一举地回了头,左右扫视一番才算是心中有数。他不是不信,但自从南天门后,他终于明白,信谁都不如信自己。身边的真话本就少得可怜,欺上瞒下更是惯用的技俩,他不想成为那些自欺欺人的糊涂虫。

      丁磊是唐基的副官,当初随着唐老头儿被一同发配到虞师,从见到他的那天起虞啸卿就打心眼儿里不待见。倒不是他有多么面目可憎,相反,丁磊是个英俊师气的小伙子,除了身体看上去单薄了些,但颇招人喜欢,尤其有女人缘。

      多来年凭借着自己的智慧和唐基适度的提点,练就得精明油滑,在交际圈十分吃得开。唐基更是对他宠信有加,名义上是副官,实则很少随侍在身侧。所谓物尽其用,人尽其材,如此一枚上好的棋子不善加利用岂不可惜,何况是唐基这样能够把一粒芝麻都攥出油的人。被这样纵着,丁磊自然是每天游游荡荡的,作派比虞啸卿还公子哥儿。却每每能从不同的渠道弄来各种各样的消息,准确又及时,是唐老头名符其实的耳报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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