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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1、第一百七十一章 ...

  •   这时,脚下突然一绊,直接撞到了死啦死啦身上,他竟然好心的连动都没动,我感激的抬起头却发现我们到了目的地,原始丛林中被一些人称之为的‘家’。这个家堪称寒酸,用树皮枯枝搭得像个硕大的坟茔,比起我们的收容站更加惨不忍睹。可它有屋顶,有墙壁,还有活人,他们就可以自豪的说是家。

      他们是这里的主人,豪爽的邀请着远方的来客,即使一无所有,笑容是唯一能够宴客的东西。我即顾忌又犹豫,而死啦死啦把我的纠结看在眼里踩在脚下,在某些事情上它总能纯真得像个孩子,倔强地拒绝着我的复杂。

      可有比他更纯真的,小头目绝不避讳地讲述着一切,这不存在于信不信任,一根绳上的蚂蚱,逃不了你,也跑不了他,此时我们共通生死。他在讲述故事,我们在理清混乱,当初,他们把唯一的活路留给了我们,用性命切断了小鬼子和自己的后路。世航大师在炸了索桥之后,选择跃下山涧,就这样不算活路的活路,给了他一次生还的机会。

      当他醒来时,已经时近午夜,除了胳膊脱臼,其余无碍。他摸着黑回到曾激战的地方去收敛同伴的遗骸,幸运的是日本人对遗留下的臭皮囊不感兴趣,任由滇边的苍蝇饱食果腹,让他可以在尸骨中背出了只剩下一口气的小头目。

      这些目的性极强的家伙,养好了伤就又开始重操旧业,乐此不疲的同小鬼子继续周旋。我们攻下铜钹,他们依然没有停下脚步,追在日本人的屁股后面零敲碎打着残兵败将。一个多月前,一队日军偷袭了离这不远的村子,杀死了用不上的,抓走了用得着的,等他们赶到这里的时候,只来得及看到老人和孩子的尸首,还有漫天的火光。

      他们一路追踪着少得可怜的蛛丝马迹跟着扎进了丛林。在林中转悠了几天,终于发现日本兵在强迫被抓的人在林子里到处挖坑,布置陷阱。他们又埋伏了好几天,终于在一个午夜打了小鬼子个措手不及,解救了十几个,还打死了四五个日本兵。但这一做法当即捅了马蜂窝,被小鬼子逼得没有退路,只能往丛林的更深处躲避和他们比拼着耐力。

      小头目笑着说,“我们十几个人都拼光了,现在只剩下五个了,可他们还是一样打不死我们,呵呵。”他很得意的自豪着,看不出一丝悲伤,他们能把牺牲也当成一场胜利。我嘲笑着这群傻瓜,没一会儿倒觉得自己更傻,傻得可怜又可笑。

      我转移了目标,不让自己胡思乱想,“兄弟,本地人吗?”我在对着郝秀才说话,比起其他人,我对他更感觉兴趣。被问到的人不吭声,小头目替他回答,“不是,他是来找人的,没处去就暂时跟着。哎,秀才,你找的人不也在他们中吗,就让国军兄弟帮帮忙嘛。”

      我的心突然狂跳起来,跟我穿一样衣服的家伙都傻呆呆地望着他,郝秀才犹豫了一下,还是接受了小头目的建议,他对于他口中的‘我们’有着绝不怀疑的依赖。“噢,请问,你们知不知道,一个叫郝西川的老人家,五十几岁,头发有些卷,西安来的。”

      我脑袋‘嗡’地一声,终于知道为什么看着他那么眼熟了,这张脸曾出现在老头那堆杂物里的照片上,年轻人英气勃勃的军装照,是兽医一路走来最大的动力。却由于那封信件的突然出现,断送了一切的希望,他是伤心死的。“兽医……”阿译情不自禁的脱口而出,一直迟钝的阿译总在最不合时宜时,本能的反应灵光。而秀才比他反应更灵光,“你们认识我爹是不是?求求你告诉我他在哪,他还好吗?”

      从阿译的语气里察觉了我们的熟稔,他的乞求急切而兴奋,我却不知道如何回应这个不该有的希望。阿译不知所措地向我们求援,所有人或是茫然,或是装死,现在他只能依靠自己,阿译嗫嚅了半天蹦出一句让人想掐死他的话,“他,他,他,为国捐躯了。”

      这是阿译所能想到的最为英勇而壮烈的死法,也是最他妈狗屁不通的说法。他忙活着委婉,却忘记了要表达的意思都是一个,听在年轻人的耳朵里不管再如何冠冕堂皇也是改变不了的噩耗。我不忍去瞧,倒不如说是不敢,他泥塑木雕地坐在那儿,让我很轻易地想起兽医靠坐在树桩旁的无助。

      对于他的死,死啦死啦自责地说是自己的疏忽,我第一次痛恨自己的恶毒,即使这样我们都没能拉住他掉进伤心的漩涡,所幸飞升入天堂的一幕给了我们安慰自己的理由。就像如今一样,我们依然只能无力地瞧着他,不过现在他是幸运的,我们无法伸出的手有人给予。

      世航,拍了拍他的肩,其余的三个人也都在他孱弱的肩上留下厚重的掌印,那是种鼓励和慰藉,秀才抬起了头,看到四张微笑着的脸,他轻轻抹了一眼角,然后露出跟他们一样的笑容。一瞬间,我突然很想逃开,可唯一能做的只是调开脑袋,我们已经太苍老,迈不开脚步拖不动灵魂。
      死啦死啦沉吟了一会儿,尴尬之余,把话题拉到他想要的方向,“大师,你们知道小鬼子的窝在哪吗?”相对于我们,他永远是从混乱中第一个爬起来的人。世航很难得地叹了口气,“做不得准,但方向应该没错,他们很可能就在上面。我们曾试着冲一下,但只能被挡在这里打转,大部分人都死在那,有些事和尚还没想明白,等想清楚了再说与施主听。”

      死啦死啦心领神会地点了头,“大师慢慢想,不急。”他站起了身,开始人五人六地发号施令。“都休息得差不多了吧,走了走了。”“去哪儿?”我问,“小鬼子没跟我们商量就把地都给圈了,咱们去参观一下他们的后院不过份吧。”

      我们机械地跟着爬起身,死啦死啦礼数周全地冲着红色家伙们拱了拱手,“各位,后会有期了。你们想救的人都在下面的山坡上,小鬼子围着你们打,下面的人也使完就没用处了,如果愿意的话,帮他们入土为安吧。至于山头上的,就交给我们了。”

      红色的家伙听着死啦死啦的轻描淡写,一脸的悲愤,他们的热烈总能让表情格外的生动,比起我们反倒是他们更像是活人。死啦死啦转回了身,小头目的声音绝不犹豫地响起,“国军兄弟,我们在这里已经转了很多天了,地形也算是熟了些,不如让我们送你们一程吧。”

      死啦死啦身子一僵,相似的画面,不同的境况,我们注定要再和这些红色的家伙搅和在一起。一直想逃开彼此,却在兜兜转转后又回到了起点。这次能翻腾出什么样的惊心动魄我不知道,但现在我们没得选择。

      死啦死啦瞧着我征求着意见,我艰难地扯出一丝苦笑,对着小头目说,“不怕我们连累你们再死一回吗?”世航笑着稽首,“阿弥陀佛,说不得连累不连累的,施主要快些了,时间不等人啊。”他们踊跃在前,兴高采烈的带着路,我们反而灰溜溜的沦为了小跟班,甚至不给我们任何反对的机会。漆黑的山道,清凛的月光在身前身后印下光影,映出阴阳两界的斑驳,两处心事,一种蹒跚。

      山道不得不用崎岖来形容,我们像回归了山林的祖先们,撅着屁股,四肢着地,跟着几个红色的叫花子在漆黑的夜里攀山越岭。林里的猴子又要睡不着了,还有睡着、没睡着的鸟兽也都跟着凑热闹,或被我们惶惶的惊起,或一声凄厉的啼叫以示不满。还有着成群结队围着我们兴高采烈打着牙祭的蚊蝇,这一路上虽然没人说话还真不算寂寞。

      为了便于行动,早在雨停的时候我们就褪去了身上碍事的雨衣,可缺了这身橡胶的装甲,我们的身体受着前所未有的考验。先前死啦死啦准备好的驱蚊草药随着时间的流逝已经渐渐失去效力,就算再如何追加补充了些,可收效甚微,山里的蚊子似乎根本不吃这一套。

      它们的凶残程度和攻击力跟外面的有着天壤之别,就像游击队和正规军,这里的野蚊子甚至可以隔着厚实的衣料在人身上任何一个部位留下属于它的记号。不仅让你饱尝隔靴挠痒的痛楚,更让我们长了见识。在密密麻麻的微型轰炸机围追堵截之下,我们的烦躁却把出没在前面的几个红色家伙衬托得越加淡定。

      我拉着死啦死啦故意磨磨蹭蹭吊在队尾,在耳边不停的给他添堵。我一边摔着跟头一边声色俱厉的警告他,不要给自己招来大麻烦,否则就算我们有再大的‘功’也会被这个扛不起的‘过’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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