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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9、第一百六十九章 ...

  •   比起刚刚的混乱,心里反倒是清明了不少,我冷冷地问,“现在我们要做什么?”“收尸。”死啦死啦简单地说着一件并不简单的事情。我们默默的在半山石指导之下戴上防毒面具,手用布条裹住,虽然我们很不愿意用猪脸、熊掌来对待自己的同胞,但半山石坚持这是必须的不得已而为,因为如果有传染源的话,我们是很难幸免的。

      从现在开始,我们要更加珍惜小命,在没有打胜这场仗之前,都没有资格轻言生死。多活一个,对死啦死啦来说就多了一分胜算,少了一分负累。所谓的收尸,只能是把树藤割断让他们以一个舒服点的姿势继续腐烂。我们小心翼翼地两个人编成一组,把尸体横卧于树下,再用落叶覆好,就算是完成了入葬的仪式。

      我们沉默的做着这些,没人出声很怕惊动了这些无辜又惊惧的灵魂。最后我们站成一排,以一个腰部最大的承受极限弯下了身子,我们无法让他们入土为安,只能以这样的方式送他们的灵魂上路。死啦死啦用力的挥了一下手,我们沉默着跟上,丢下漫山的宁静,投向密林的更深处,去迎接未知的残酷和挣扎。

      林子里的湿度几乎无处不在,阴魂不散的从头到脚包裹着我们。让人在被蒸得直冒热气的同时,又感觉到口渴难忍,但由于所带的饮用水并不多,我们就算喉咙冒烟也不敢牛饮,而是满脸陶醉的一点点品着,尽量让水壶保持它原有的重量,每喝一口都心疼得要死。

      不只是水的问题,我们没走出多远,那丝若有若无的雾气又在身后诡异的现身,追在屁股后面,悄无声息的蔓延到身边,当你发现它的时候,已经无法再摆脱纠缠。死啦死啦并没有过多的反应,他只要求我们把防毒面具扣到脸上。其实他又能怎么样呢,他不是大罗金仙,更没有三头六臂,心里盛装得下坟,伸手却不一定护得了人。

      我们只能加倍小心,如今命都由不得自己,我们只想在还能帮上他的时候多分担一些,哪怕杯水车薪,也不能再让他一个人扛着。雾起雾散的时间并不是很长,但足够我们落荒而逃。深一脚浅一脚的在纵横交错中挣扎,每个人都恨不得生出八只脚。

      我们和枝枝蔓蔓纠缠不清,彼此间拉拉扯扯。以铁拐李的德行,费尽力气也赶不出多远的路,越是深入山道便更加难行了。说是道,其实只是我们一厢情愿的叫法,这里别说没人光顾,连兽道都算不上。但现在不能停下来,不知道毒瘴的范围有多广,多逗留一刻就会多一分危险。

      我们的体力在速度流失,随着汗液被抽离身体。周围的能见度正在一点点的降低,夜幕总会在林子里很积极的出现,而我们一点都不喜欢。不过由于黑暗的来临闷热的空气正在阴影里渐渐降温,我们的身上才刚舒服了一些,新的麻烦就找上了门。

      没有太阳的烘烤,林子的温度也随着消失的光源而一路下滑,这不是最麻烦的,麻烦的是好死不死的下起了雨。虽然我们都带着雨衣,但穿在身上根本抵御不了寒气,那种湿冷的空气夹杂着冰凉的水珠,打在雨衣上,从脚底板一直冷透了心。

      我们像一条条粘腻的水蛭被泡在淅淅沥沥中,找不到一处干爽。我现在开始羡慕土里的蚂蚁,至少他们还有个窝可以躲避,而我们只能傻瓜一样淋着找不到个落脚的地方。最后,终于在身体极限到达之前,我们占据了一处山侧的凹陷,才算是有个干燥的地方可以立足。我们挤在一起,像压缩在罐头里的肉,唯一的乐趣就是看着从坡上流淌下来的水在面前串成雨帘,争先恐后的弹落在枝叶上滚下坡融入土壤。

      我望着成串的雨珠穿越巨大的树木伞冠织成条条细线自嘲着,白天我们贱兮兮的对水盼到望眼欲穿,等到身前身后都湿漉漉的,我却开始在凉爽里思念闷热,人就是这么欲求不满。我们哆嗦着往嘴里填食,只有让食物滚进胃里,才能感到身子稍稍暖和起来。

      雨水在下面的沟里蜿蜒成一条小河,我用手肘戳了一旁的死啦死啦,满意地看着他被狠狠地噎了一下,我有种很恶质的开心。“你老想怎么着啊,今晚是在这里沤蘑菇,还是摸着黑的去送死啊?”

      死啦死啦喝了口水,把那块差点儿噎死他的物件硬塞进了胃里。然后摇了摇头,用近乎真诚的眼神看着我,掰着绝不真诚的谎,“不知道。”见惯了他这种乐此不疲的小把戏,其实早就已经气不到人了,而我依然佯装大怒。用尽全力再次去杵他,意料之中的被闪开,而我自己也闪得一晃。

      他很给面子的干哈哈了两声,贱兮兮的冲我做了个鬼脸,眼里明明白白写着‘你白痴’。我们两个以近乎幼稚的方式‘逗你玩’,企图在喧闹中掩藏心虚,而在平静之后加倍心虚。他现在跟我们一样,所知道的并不多出一星半点儿。我们像一队立志搬山移海的蚂蚁,野心勃勃,却又在卑微中茫然不知所措。

      山里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匆匆,一个小时后,我们又摸爬滚打在湿滑的山路上。我们像瞎子一样只能用双手去摸索,用身体去感受,因为死啦死啦除了辨认方向以外,对电筒的利用率到了吝啬的程度。但并没有人表示异议,大家都心知肚明这是减少伤亡的最好办法。

      就算打开电筒对于在正常光源之下都很难发现的陷阱来说毫无意义,何况还有如狼似虎的日军在黑暗的某处等着我们自投罗网。一点光亮除了能招来更多的蚊蝇争相来饱餐,就是给小鬼子报信,这种赔血本的买卖死啦死啦是断不可能做的。

      所有的人都在或多或少的重复着一个动作——爬起、摔倒,摔倒再爬起。我尽量让自己摔得优雅,太豪放的跟头总能连泥带草的啃一嘴,这种感觉比起膝盖的疼痛更加让人抓狂。我们跋涉在一条似乎永远没有尽头的路上,伸手及处皆是黑暗,我们出没在恐惧和压抑中,就像追着自己的影子,在无休无止中循环,直到被一声枪响惊醒。

      枪声很近,不够激烈却听得出目的性很强,个数分明。死啦死啦压住了阵头停下脚步,我们也屏息凝神伏低了身子。难道这么快就被发现了?我在心里画着弧。死啦死啦很沉得住气,他并没打算轻举妄动,他只是仔细的分辨了一下很肯定地在我耳边小声嘀咕,“打得好像不是我们?”听他这么说,我也仔细地竖起了耳朵,似乎枪声真的不是朝向我们的。

      我凑回他的耳边,“这么黑的天,难道小鬼子也吃不上饭了?还要打野味填肚子?”死啦死啦哼哼了两声没表示赞同或反对,我们又听了一会儿,觉得越来越不对劲。死啦死啦突然嘿嘿地笑出了声,在这么黑的夜里听着格外瘆人。“烦啦,你说山里会不会真的有野人?”“啥?”我一时半会儿没回过劲来。

      这个时候一丝月光透了进来,让我正好对上他那双亮得吓人的眼睛。他的眼神里满满的全是嗜血的兴奋,闪着跟狗肉咬断鬼子的喉咙时一样的光芒。“你是说,还有人在跟小鬼子作战?”他笑而不语,我又仔细听了听,有了这个认识很容易就听出了枪声是来自两个方向。死啦已经迫不及待的开始在我身边蠕动,我伸手拉住他,“现在上去会不会太危险了?”

      死啦死啦现在像头饿了很久的野兽,对食物有种疯狂的执念,他用力甩开我的手,“危则危矣,还用得着沾口唾沫说险吗?你来干嘛?树挪不动窝也知道要在风里晃晃枝权,你一大活人真想在小鬼子眼眼底下装死到底?”‘活人就该有动静,活人就该去打仗’,他所说的也是他一直以来的信奉,更是我们在漫长的战争阶段从未止息过的坚持。

      与其说是对抗倒不如说是一边倒,很明显一方过于强悍,另一方又过于虚弱,虽然在负隅顽抗,但枪声却越来越稀落。此时,月亮似乎也被子弹出膛的声音惊醒,迷迷糊糊地从云层中探出了头。透过密集的枝杈投射下窥视的清辉,使我们摆脱了黑暗的完全束缚,借着皓月的寒芒让人暂时逃离了全盲的窘境。

      坡上对峙的枪声,让胜负已经初露端倪,但我们还没判断出个所以然,只能偷偷的摸上去,而死啦死啦并不让我们加入混战。突然一个人从草丛中猛地站起了身,平端着枪做出个射击的姿势。这样的举动跟自杀无异,这绝不是一个明智之举,在我看来连勇敢都算不上只能说是种愚蠢。

      可此时却让我有种错觉,在记忆的深处,当初也一个,不,应该说是一些人,他们以最老旧的武器,近乎自杀的方式同小鬼子周旋。我大势已去的等着他被子弹贯穿,却在这之前他身子一歪把自己丢下了山坡,然后我们庆幸地看着一条弹痕消失在他曾站立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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