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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2、第一百四十二章 ...

  •   虞啸卿手里金灿灿的怀表做工精致,表壳古朴大气的纹路彰显着庄重,散发出古老的气质,显然是有些年头儿的东西了,却由于主人的精心呵护而仍旧光彩夺目。他把链子的搭扣勾住衣服的扣眼,又解开了死啦死啦左边上衣的口袋,把表放了进去。

      边做这些边说,“这是我从湖南老家出来的时候,外公送的礼物,他给我戴上这块表的时候说,‘啸卿,家国兴亡,匹夫有责,泱泱大国沦落至此怎不让人痛惜,只可叹外公已经老了,唯望热血儿郎能还我河山,定我家邦。但愿这块表能保佑吾外孙无往不利,战无不胜,虽说枪炮无情,但它定会保佑你安然无恙,平安归来……”

      话及至此,虞啸卿变得有些伤感,“可我离家半年之后,外公就与世长辞了,他终究没能等到心念已久的太平盛世。不过外公的心愿总算还是实现了一半,他的外孙现在还苟活于世,无颜还乡。”“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勿忘告乃翁。”死啦死啦酸文假醋地跩着词儿,虞啸卿一记眼刀飞过,立马规矩地闭了嘴。

      被死啦死啦这样横插一句,虞啸卿回忆中的伤感顷刻被消解了大半,他叹了口气,重新振作了情绪,现在的当务之急绝不在这上。他满意的把死啦死啦上衣口袋的扣子重新扣好,这才说,“没让你跟我这儿卖弄,有本事就把小鬼子的窝给老子端了,把人质顺利的解救出来才是正事知道吗?”‘嗯’死啦死啦漫不经心地应着,这让他更不放心,又补充了一句,“不管在里面如何艰难,你都要记着,必须活着回来。”被他殷切的眼神盯着,死啦死啦只得无奈地点了点头,算是答允了,虽然这很有难度。

      随后他又把话题拉回了最初,“师座,我们进入丛林后会沿途留下标记,如果我们够狗运的话,能争取到时间,72小时之内,我会尽量派人回来接引;如果72小时后,我们‘大江东去不复还’了,剩下的您就自己看着办吧,我们不想省心都不成了。”他轻描淡写的交待了一切,虞啸卿还想说点儿什么,却最终没有开口,只是缓缓地点了点头,脸上又平添了几分沉重。

      整晚,我都挣扎在噩梦里,祭旗坡上又见到我们被打散了的炮灰团,一张张熟悉的脸,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依旧听天由命的德行,一群无忧无虑的蝼蚁,自生自灭的人渣。我们扯着南腔北调的嗓子群魔乱舞,忘记了战争,忘掉了自己,天地间再没什么可以阻挡我们纵情的狂欢。

      突然我听到炮弹破空的声噢,眼睁睁地看着一硕大无比的铁家伙冲他们砸了下去,我想喊却根本发不出声音,炮弹在他们中间腾起一朵可怖的黑云。瞬间,我在意的熟悉面孔以最惨烈的方式支离破碎。迷龙的头颅飞向半空,兽医忧伤的眼神被从中撕裂,蛇屁股紧抓着菜刀的手在空中划着弧线……

      我大声地哭喊着往前扑去,脚却如同生了根般挪不动分毫。虚空中不断传来他们熟悉的声音,‘有木有搞错啊,烦啦,千万别过来啦。’‘瘪犊子玩意儿,滚滚滚,滚回去’‘烦啦,你娃告诉团长,别那么淘气嘞,别惦记着,我们不用你们做伴’我拼命地想嘶喊根本出不了声,想挪动身体却重如千斤,胸口像被一块巨石堵着,憋闷得恨不得挖出自己的心。

      直到脸上传来火辣辣的疼,“瓜娃子,醒醒,醒醒。”随后脸上又重重挨了几下,我用力睁开眼睛,只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似乎眼睛被水雾糊住了一样,我伸出手用力抹了两下,触手之处满是温热。好一会儿,这才看清面前一脸焦急的张立宪,他见我醒了才松口气,“吓死人了,你发什么疯呢?”我愣愣地看着他,猛地跳了起来,跑出洞去,‘我要去找我的团长,我要去找他!’这是我的脑海里现在唯一存在的念头。

      我跌跌撞撞地冲向他所在的防炮洞,蒙胧间借着晨曦初显的光晕,看到一个挺拔的身影负手而立。黎明的山谷,我的横冲直撞足够惊醒空旷中的寂静,对面的人利落地回身。我没料到这个时候虞啸卿会站在这儿,当下惊得赶紧刹住脚步,呆呆地戳在那儿竟然忘记了敬礼。

      张立宪随后拍马追到,也被对面的人惊着了,并且比我还出息地绊在一根也不知道是哪个糊涂虫随手戳在战壕边的木棍上。一个踉跄就跌了过去,幸好战壕狭窄,四川小花脸身手还算敏捷,在撞到对面的人之前扶着壕壁稳住了身形,恭敬地行了礼,唤道‘师座’。

      虞啸卿不动声色地看着我们两个,他曾最得意的亲随如今和我们有了异曲同工之效了,也难为他竟没露出半分不悦。张立宪大大咧咧地张口就问,“这么早师座怎么一个人站在这儿,团座呢?”虽说现在他已经不常跟着虞啸卿,但曾做为亲随的习惯和自家人的亲昵,总是不自觉地流露出一二。

      虞啸卿脸上的线条迎着晨光,略显憔悴的脸竟有种说不出的柔和,“洞里太憋闷了,出来走走,也让他再多睡一会儿。你们呢,怎么不多休息一下,今晚开始可就再没机会睡安稳觉了。”张立宪有些愤愤地给了我一下,“还不是这个瓜娃子,欠捶的脑壳,不好好睡觉发癔障,起来还就往外跑跟鬼上身了似的。”

      虞啸卿有些奇怪,吃惊地看着我的蓑样子,而我正神头鬼脑地往洞里瞄,借着里面未熄的灯光,死啦死啦趴在桌子上背对着我,安静地似乎真的在沉睡,身上搭着条毯子,那应该是虞大少爷的杰作。

      被虞啸卿犀利的目光盯着,就算皮再厚也得挖出个洞,我除了中规中矩真想不出该如何面对他。不用照镜子,我都知道自己现在的德行,够十五个人瞧上半年的。外套的扣子敞着,鞋带拖在地上,像四条半死不活的肥大蚯蚓,随时随地等着我给自己下绊子,如果刚刚踩到哪一条,就能让我并不精彩的脸摔得像杂货铺一样丰富。

      虞啸卿沉吟片刻才说,“我明白,难为你们了。”张立宪把嘴张得老大,他家师座也许可能壮怀激荡,可能冷硬如钢,甚至可以深沉如海,可唯独少见柔情似水。他见了鬼一样往我身边儿靠了靠,递过来一个绝对不敢置信的眼神,他的亲随都这副德行了,我也很不给面子的露出跟他一样的惊诧。

      虞啸卿也注意到了我们的异常,奇怪地问,“怎么了?你们为什么这么看着我。”谁敢说您老现在这副蔼可亲的模样让人毛骨悚然啊,我赶紧抿着嘴,尽量把脸上的表情打扫得干干净净。见我们都不说话,虞啸卿又喊了一声,‘张立宪’,被点了名字的人再不能装哑巴,只能吱吱唔唔地挤出几个字,“没,没什么。”

      这位不是个好打发的主儿,我们正焦头烂额,身旁适时地响起熟悉的损腔损调,“孟烦了,你又长出息了……”我忽然松了口气,心头的阴霾似乎被一阵轻风吹散,说不出的妥贴。死啦死啦笑嘻嘻地晃了出来,一张大脸猛凑到眼前,手指很欠的在我面皮上刮了刮,笑得更龌龊了,“哟哟哟,烦啦,你不会是做梦哭鼻子了吧,想爹了还是想妈了,别说都不是啊,真的都不是啊?我得好好想想,那就是想你那心尖儿上的小姑娘了——”我奉上一副白眼,张立宪在一旁醋味十足地哼了一声,这个噩梦醒来的早晨以这样的方式开启,还真他妈特别,我恨恨的想。

      死啦死啦笑得贼兮兮的,在虞啸卿面前,我还没有胆子像他一样放肆,真真儿是有苦难言,有冤难申啊。好在他并没打算只可一个人挤兑,很快又把目标转移到了张立宪头上,“小张,你看这个死瘸子平时脸皮厚得赛坦克,现在倒一点儿都不爽利了。你不一样,可是师座一手调教出来的,咱们有一说一,有二说二,气死那个王八蛋,你说,是不是也想禅达的小姑娘了,是不是,是不是?”

      他用极认真的语气,最不堪的表情,挤兑着一个初恋的傻瓜。张立宪精锐的本色适时地迸发,毫不示弱地拔了拔胸脯,然后极悲愤地转而向虞啸卿求救,“师座……”本来,站在一旁好整以暇看热闹的虞啸卿,被张立宪这一声唤得再不能冷眼旁观了,看着那个妖孽快得瑟翻天的德行,立即出声弹压,“够了,你也给我差不多点儿,时间不多了,说正事。从现在开始,按我们昨天商量好的办,剩下的都交给你来安排,我先走了。”

      说完拔步就要走,那个二百五却想起了什么,“师座师座,您留步,那什么,那个那个呢?”虞啸卿一愣,“什么?”死啦死啦没说话,只是笑得不怀好意,虞啸卿立刻明白过来,随后咬着牙恶狠狠地丢出一句,“等你有本事活着回来再讨债。”死啦死啦得意地像占了天大的便宜,扯着一口湖南腔说,“好呐,师座千万要记着,不能赖帐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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