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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5、第一百三十五章 ...

  •   刚刚当成比武场的空地,如今被选拔出的人占据,张立宪军姿挺拔地站在队前,挨个确认着身份。一群雄姿英发毫情万丈的年轻生命,将是这场死亡选择中最前沿的牺牲品,我悲伤的从他们的脸上竟然看到了期待。往前一步是死亡,退后一步是虚妄,是在死中救赎,还是在退中偷安,我想他们已经给出了答案。可这个结果却让我无比的凄凉,天真的精锐和认命的人渣在某些方面是没有区别的,血肉之躯的凡夫俗子,都没有多余的性命可以糟蹋。

      死啦死啦远远的站着,他把阿译拉到身边儿小声地吩咐,“等会儿把队伍拉到没人的地方,把该说的都和人家讲明白了,如果有不想去的别勉强。”阿译自然是全都应承下来,他随后又把齐岳衡指派给了阿译,物尽其用,毕竟在打仗方面,他要比我们那位十三点的副团长要靠谱得多。

      与此同时,一声刺耳的刹车声传来,我们寻声望去,山坡之上出现了一辆再熟悉不过的车子,很多人都识得那是虞啸卿的坐驾。李冰依然冷着脸坐在副驾位上,虞啸卿则大旗不倒的在后排座上倚着新安装上的车载机枪傲然而立,给人一种大战在即的肃杀之感。

      他冷峻的目光从人群中森然扫过,最后目标明确地落在死啦死啦身上,也不说话,只是冲着他猛一招手,死啦死啦立刻心有灵犀地点了点头,见鬼的默契让两个人一拍即合。虞啸卿对司机吩咐了一句,车子立刻甩了下尾巴,缓缓的离开。

      死啦死啦准确地把我从人堆中捞出来,边招呼着自己的司机,边拉着我连滚带爬的攀上坡,机灵的小吴已经把车子开了过来,我被像货物一样甩上后座,他则兴奋地蹿到副驾位上,大声地吆喝着,“开车开车,跟上前面跑的。”其实用不着那么急,前面的车子开得并不快,应该说是在故意等我们追上。

      虞啸卿挺身立在车上,即使车子在颠簸中移动也没有要坐下的意思。他目不斜视地昂首前方,并不曾回头,那如枪般的背影,随风飘飞的衣袂,颇有些金戈铁马的味道,但我总感觉似乎少了点儿什么。

      我们的车子不远不近的跟着,死啦死啦打了个哈欠,没个正形的堆在座位里,不咸不淡地哼叽,“什么人什么命,该死的活不成,该活的死不了。其实坐与不坐结果都是明摆着的,何必绷得那么紧,再难为自己也改变不了什么呀。”

      我把大半个身子探到了前排,扭着脸看他,“哟喂,您这是心疼虞大少爷,还是安慰自己个儿啊?有替人家操心这功夫,倒不如好好想想留什么遗言来得实在。”他笑嘻嘻地凑在我耳朵边儿,“烦啦,我是不是也该让你回家征求一下二位老人家的意思,这么千顷地一棵独苗,真要是就这么没了,我岂不是老孟家的罪人。”

      “难得您老良心发现啊,晚了,他们的儿子早死了,就死在你手里,这辈子你就是欠我们的,准备下辈子做牛做马吧。”他叹了一口气,幽幽地盯着前面虞啸卿纹丝不动的背景出了一会儿神才说,“人吧,活得越久,欠得就会越多,死了还有人惦记着下辈子讨债。就这样还都得长大,虽说这没什么不好,不过走得路多了,丢的东西就越多,可背着的不但没少还越来越重。管你富贵至极还是花儿乞丐,甭管是谁走到最后还不都是一个德行,两手空空,一身罪孽,人这辈子最难做到的就是心里干净——”

      我苦笑,混沌浊世,我们本就不是一方净土,又怎么敢妄言净与不净。我艰难地拼凑着四分五裂的魂魄,他总会有在你昏昏欲睡的时候诈尸给你看的本事。他都能让土里的不得安宁,何况是被禁锢在三米之内的我。更令人泄气的是,我发现自己已经习惯了这种禁锢,也许曾经想过逃离,如今却心存侥幸,果真,人他妈就是贱的。

      车子一路顺着熟悉的石板道停在师部门前,虞啸卿在车还没停稳的时候就已经跳了下去。李冰紧随其后,他的长官紧绷着,他也用相同的表情绷紧着,似乎不这样,就成了大逆不道的罪过。虞啸卿站在师部门前整理着被风拂过的军装,虽然风速根本不足以弄乱军容装整的笔挺,我只能把这理解成,他在等死啦死啦。

      直到我的团长散漫的跳下车,不慌不忙往大门口踱去,他才大马金刀的率先走上台阶。进了屋,这就是他的地盘,虞啸卿显然放松了不少,可眉头却越蹙越紧。他摘下手套连同马鞭一起狠命的丢在桌上,然后向李冰伸出了手。那位立即打开了手里的包,从里面拿出一份文件恭恭敬敬递上去。

      虞啸卿接过,然后一挥手,李冰立刻心领神会地退向门口,他瞪了我一眼,见我还是怔怔地没动,悄声喝斥,“还不走。”我只好悻悻地跟着他溜了出去,随后门在我们身后‘咣’的一声被甩上。我的心一颤,今天虞大师座看来是气不顺啊,不用过脑子都猜得到他为什么如此焦躁。

      我在李冰的不屑里把自己摊开在檐下的台阶上,用他痛恨的懒散给自己找了个相对舒服的姿势。我用能拿出的最气人的表情和李冰对峙,直到那位气乎乎的把脸转向院子外戳着,我的心思却全在屋子里,那又是一份什么样的文件呢?

      屋子里,死啦死啦依然安静地站着,他小心地看着虞啸卿在他面前甩上大门,不安的来回踱着圈,可他却依然保持沉默。过了好一会儿,虞啸卿把手里的文件递了过来,“看看吧,这是我磨破嘴皮,装尽孙子从美国人那扒出来的,他们根本不理解,觉得你们不需要这些东西。他们居然给我讲你们的牺牲对于整个战局的重大意义,如果用几十条人命就可以换来数年我们望穿秋水而不可得的胜利,那么我军数以万计将士的性命在他们眼里又算什么。”

      虞啸卿在发泄,这是他的屋子,对面是他信得过的人,所以他可以尽情的把郁结在心里的憋闷全都释放出来。死啦死啦默默听着,手里也没闲着,翻看那寥寥几页纸,他的平静和虞啸卿的愤怒交织出冰火两重的奇异氛围。

      虞啸卿不在乎他的反应,继续着愤怒,“他们一直在标榜的仁慈是有条件的奖赏,美国人对自己人惜命如金,上次的折损让他们痛心疾首,而我的人就只能当成代罪的羔羊,背尽黑锅任人折辱。哼,也没错,连我都是别人股掌中的棋子,招之即来,挥之即去而已,其实我终于明白了,我跟你一样,只不过扮小丑扮得体面些!”

      虞啸卿愤怒的一拳捶在墙上,死啦死啦眼皮动了动,风清云淡的说,“嗯,师座节哀。”虞啸卿猛地抬起头,“我说了这些,说了这些从没跟人说过的话,到底是为什么你明不明白,你就给我这几个字吗?”他瞪着遍布血丝的眼睛愤怒的盯着死啦死啦。

      虞啸卿的怒火大有燎原之势,但对死啦死啦而言反倒没有手里那几页薄薄的纸有吸引力,从始至终他的目光都没离开过手上的文件,把虞啸卿尴尬地晒在一边自言自语。从来都是被捧在手心里,围拢于焦点中的人物,虽说被死啦死啦无视也不是第一回了,可在这个时候还是让虞啸卿极为恼火。

      但一想到他即将面临的危险,虞啸卿还是极力的压制住了怒气,尽量心平气和些,“他们说虞师将士骁勇,个个精忠卫国,若为先锋定能为我方打开胜利之门。必能协助美国盟军救出人质,战争结束指日可待,此战将为不世之功。屁话自有屁人听,去他妈先锋,他们还不是把你们当成敢死队在用!”

      他说着边观察死啦死啦的动静,那位终于舍得开口了,却比不说话更让他气结,“利用佯攻部队的掩护,趁乱迂回进入丛林,顺利得并未遇到阻击,美国人就根据这个判断小鬼子人数并不多是不是草率了点儿?”死啦死啦嘬着牙,扭着眉,表情倒是格外丰富,只不过哪一份都不是用来回应虞啸卿的。

      对面的人忍着想出手揍他的冲动,咬着牙继续说,“海正冲的主力团充当的正是盾的作用,之所以会折损得如此严重,虽说有陆文翙拖沓时间的原因在内,但他还不至于敢做得如此明目张胆。最主要的还是那个时候进入丛林的盟军行动队,并没有按原计划救援出人质,并且在原定的时间没能及时撤出。矛未收回,盾就只能以身防御,两因相互作用,这才造成虞师损失惨重,还差点儿痛失大将。事后说得好听,他们以为一声赞誉‘钢铁之师’就能安抚得了吗,怎么就忘了我们也是血肉之躯。炮灰,哼,炮灰,我终于知道你当初戏谑地说出这个词的时候是有多痛心了。”

      虞啸卿的沮丧毫不做作,那是发自内心的痛楚,让他连眼神都失去光彩。死啦死啦沉吟半晌,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仍旧驴唇不对马嘴,“盟军行动队突进得很顺利呀,可为什么连人家老窝都没摸到呢,难道是进的方向不对,不能啊?日本人设的陷阱很巧妙,但人是从哪出来的,可以两面兼顾,不可能人数过多,可怎么会移动这么快?小鬼子什么时候学会了飞天遁地的本事,还是哪路大仙帮他们洒豆成兵?嘿嘿。”他一边自问自答,胡柴到最后也觉得荒唐,禁不住还笑出声。他的这副德行让虞啸卿终于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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