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尺》越域凸

8、第八章

　　可能喜欢小孩是女人的天性，酒足饭饱后，一群女眷把邵伦邵轩回团团围住，问长问短。
　　“这俩孩子长得真是讨人喜欢，”一身穿绿裙的贵妇人拉着邵轩回肉乎乎的小手舍不得撒，“看这小手，粉嘟嘟的。”
　　“好可爱呀。”她旁边一个稍显年轻的女子也凑了过来，忍不住摸了摸邵轩回的小脸。
　　那可不，也不看看他爹娘是谁。邵伦心想
　　邵轩回小脸一红，低下头小声嗫嚅道，“谢谢姐姐。”
　　容若和邵连在一旁笑呵呵地看着他。
　　“邵小公子长得倒是和邵将军当年一模一样。”那贵妇人不知为何没拉邵伦的手，只是用眼神上上下下打量着他。
　　“是啊，真像啊。”“邵将军年轻时可是貌比潘安呢。”“可不是吗，当年不知是多少姑娘的春闺梦里人呢....”“君衾姊姊真是好福气。”一群女眷议论开了。
　　邵伦听不下去了，好福气个鬼，你嫁过试试看。但他也确实没想到自个儿那老态龙钟又若不禁风的父亲年轻时竟然让那么多女子...想入非非。
　　“我家正巧有个女孩，聪明伶俐的很，恰巧与邵小公子年纪相仿。”一女子的声音突然从一阵嘈杂中脱颖而。
　　邵伦瞳孔一震，赶紧装作没听懂她的暗示，若无其事地掏出手绢帮邵轩回擦嘴。
　　“我叔叔家也是女孩，小姑娘小小年纪就出落得亭亭玉立了。”
　　“我姊姊家的幺女也是个美人胚子...”
　　不听不听，我什么都听不懂。邵伦在心里默念。
　　“小叔叔，姊姊们在给你介绍对象呢。”邵轩回觉得自己脸都快被他擦出个坑了，赶紧扒开他的手提醒到。
　　他这稚嫩的声音一响起，所有夫人太太都目光如炬地看着邵伦。
　　邵伦觉得此时此刻的自己就像砧板上的一条小鱼，特别可怜特别无助。他僵硬地转过头，看向自己的兄长和嫂子。
　　“阿伦还是个小娃娃呢，”容若掩嘴笑了笑，“现在说这个...是不是太早了些？”
　　“是啊，咱爹也是二十岁才成亲的。”邵连也忍着笑打圆场。
　　太太们这才悻悻作罢。邵伦从未如此庆幸自己还是个小屁孩，也从未像此时此刻这般对长大成人充满恐惧。
　　邵伦在那坐如针毡一直撑到宴会结束，才松了口气，趁着众人道别的光景悄没声息地顺着墙角溜了。
　　暮春时节的凉风带着些寒意，把他满身的窘迫焦躁尽数抹去了，只剩下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悲哀。
　　娃娃亲什么的，也太荒唐了。素未谋面就被长辈强扯出这些羁绊，得有多可怜。
　　就像父母一般。
　　邵伦叹了口气，迈开步子朝母亲的的住所走去。不知什么时候，母亲从正房搬到了这偏远的小院，父亲嘴上虽然没什么表示，但心里明显是松了口气。
　　避而不见也好，省得两人尴尬。
　　“娘。”邵伦吸了口气，抬手轻轻敲了敲房门。
　　良久，门内才响起一声平平淡淡的“进来吧”。
　　邵伦推门走了进去，一眼就看见了案台上动都没动的饭菜。
　　“娘，怎么还不吃饭？”邵伦端起饭走到他母亲旁边。
　　傅君衾背着他坐在案前，笔锋扫过白宣，留下一行娟秀的小楷。
　　“娘不太饿。”
　　“娘都瘦了，多少还是吃些吧。”邵伦低声劝道。
　　傅君衾把手中的狼毫放下，转身看着他，露出了一个浅淡的笑容。
　　“阿伦十一岁了。”
　　邵伦没说话，把手中的饭菜往她面前递了递。
　　傅君衾无奈地从磁盘里拈起一块糕点，尝了一口，许是觉得腻了，又放了回去。
　　“近点儿让娘瞧瞧。”傅君衾说。
　　邵伦把手中的食盒放到桌上，乖乖弯下腰。傅君衾伸手帮他捋了捋额前的碎发，“阿伦长大了，可惜不像我。”
　　邵伦突然觉得父亲的血统跟他的人一样，太过霸道了，就像是要和全世界宣誓这孩子是我邵疾央亲生的一般。
　　不过他转念一想，兄长怎么不像父亲呢？按理说兄长和父亲更亲些，也该是兄长更像父亲才对。虽然兄长长得也不像娘。
　　“练武可辛苦？”傅君衾又问。
　　邵伦摇摇头，看着傅君衾眼底的血丝，轻声说，“娘是不是没休息好？”
　　“前几日抄佛经抄得忘了时辰，你一来倒是觉得有些乏了。”傅君衾揉了揉额角。
　　“那我走了，娘好好休息。”邵伦说。
　　“嗯，你去吧。”傅君衾倒也没留他。
　　邵伦瞥了一眼桌上冰凉的饭菜，还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只是点点头，转身帮她掩了门离开了。
　　那些宾客已经散得差不多了，原本人声喧嚷的大厅一下变得空荡荡的。邵伦看也没看，头脑一片空白地向自己屋子走去。
　　“小叔叔！等一等。”
　　邵伦好像听到有人在叫他，转过身正看见邵轩回手上提了个木匣一路小跑向他奔来。
　　“小叔叔你怎么了？我叫你好多声你都不睬我。”邵轩回喘着气担忧地问。
　　“我没听到。”邵伦如实说。
　　邵轩回像是料到他要这么说，把手中的木匣向邵伦扬了扬，脸上绽开了一个灿烂的微笑，“小叔叔，生日快乐。”
　　邵伦愣了愣，“这什么？”
　　“给你的生日礼物，”邵轩回举着匣子，“小叔叔快打开看看吧。”
　　邵伦从他手上接过沉甸甸的木匣，感受了一下份量，寻思着是不是什么食物。掀开盖子一看，还真没错，黄灿灿的桂花糕铺了满满一层，晶莹剔透的看着煞是可爱。
　　“小叔叔快尝尝吧，方才在餐桌上都没怎么吃。”邵轩回催促道。
　　邵伦一想起那顿饭，开口就准备说自己不饿，却突然想起方才母亲放下糕点时自己心里一闪而过的失落。
　　连他都会觉得难过，更何况轩回。
　　他在邵轩回期待的眼神中拿起一块桂花糕咬了一口。
　　甜而不腻，软糯可口，一口下去唇齿间都是淡淡的桂花香，竟没有想象中那么难以下咽。
　　“好吃吗好吃吗？”邵轩回见他把一整块桂花糕都吃完了，迫不及待地问。
　　邵伦低头对他笑了一下，“很好吃，谢谢你。”
　　这大概是他今天收到最轻松的礼物了吧。比起那把寄予了父亲厚望的沉重铁剑，那块莫名其妙得到的玉佩，还有那一屋子来路不明的华美礼品，倒是这几块桂花糕来得更纯粹。
　　那种不掺杂任何私愿，一心只盼他欢喜的纯粹。
　　邵轩回见邵伦眉梢眼角都舒展开来，打心眼地雀跃道，“小叔叔可算笑了！过生日本就该开开心心的啊。”
　　是呀，过生日本就该开开心心。邵伦想。
　　也许这个生日没想象中那么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