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闷青豆》黑米野人

9、晒晕

　　胡连吃完早餐去补觉了。
　　的确是老了，最近身体越发的不行，一个晚上没睡就让他有点受不住，脑子都昏昏沉沉的。

　　秦豆帮胡连掖好被子。

　　也不知道是不是井水真的太寒了，秦豆的脑子也有点发昏。
　　他瞥了一眼窗外，决定晒晒太阳驱驱寒。

　　狸花大猫揣着手伏在青石板上，看着秦豆拎了把小椅子到院子里坐下，斜斜的对着卧室的窗户。没一会儿，椅子上的小孩低下头，好像是睡着了。大猫眯眯眼，没继续盯着他，换了侧躺的姿势重新发呆。

　　秦医生最近忙的要死，笠桥村所有五六年级小孩的家长都上他家门口堵着，吵吵嚷嚷的说让他想办法给小孩子们寻个继续念书的路。
　　带头的就是胡浩的妈妈，腚大腰圆的中年妇女，叉着腰往秦医生跟前一站，显得秦医生两条长腿跟细筷子似的，弱不禁风。

　　“阿缘呐，我们家浩浩今年上六年级，是从你办的这学校一年一年的念上来的。从这么高。”胡浩妈妈在膝盖比划了一下，又在肩头比划了一下，“念到这么高。”
　　胡浩妈妈看着秦医生，一字一句道：“电视里都放，浩浩这个年纪的，明年就该上初中了。你办学校，让娃娃们读书，是大好事。谁都能看出来，念过书比起那些没念书的多多少少都机灵些。比浩浩大的人，没享到这个福，但是比他小的，后面还有一大波一大波的，村里的小孩都是要来念你这个学校的。可是他们念到我家浩浩这个年纪，总不能都停下啊。”
　　胡浩妈妈说累了，从兜里掏了一个橘子剥了吃，继续说：“去年我们来找你的时候，你说今年能解决，可是到现在也没见你在村子哪里搭新学校啊。”她顿了一下，说“你要是有什么难处，就跟我们直说，只要孩子们最后能有出息，耽误一两年也没什么。”
　　秦阿缘苦着脸，他说：“村子里头建小学的时候，请的是原来村里的老先生来教读书写字，又请了老先生的年轻弟子们照着教材学，学好了再教孩子们，教的都是简单的数学，科学。”
　　胡浩妈妈又剥了个橘子，说：“那再从老先生那儿招几个弟子东西继续学了教呗。”
　　秦阿缘心想，老先生的弟子们恐怕没那个本事，笠桥村自我隔世久了，没有现代科学文化的底子，不是几年的电视和书本就能带的动的。
　　他只能说：“新内容不是那么好学的，最好是让孩子们出去念书，真真正正的见见世面。”
　　胡浩妈妈听到这话一皱眉，后面本来叽叽喳喳的妈妈也突然陷入了安静。
　　气氛一时间变得僵硬起来。
　　“哈哈哈。”胡浩妈妈不自然的笑笑，然后挥挥手，说：“说什么笑话呢！出去干嘛呀，村里多好啊！是吧。”
　　“再不行就从外面招招人进来嘛。”胡浩妈妈两只手捏着橘子皮，黄色的汁液流进指甲缝里。她又摇摇头，对秦阿缘呵呵的笑，说：“算了算了，明天再讲吧。”
　　她转身朝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的妈妈们招招手：“快饭点了，赶快回去做饭要紧哟！”

　　堵在秦医生门口的人就都散了，秦阿缘叹了口气，单身汉要自己做饭养活自己。
　　他刚卷起袖子，柴火堆后面就窜出来一个猴儿一样的小孩。
　　小孩用自以为很小的声音朝他喊：“秦叔！秦叔！”
　　“你妈不在，过来吧。”秦医生放下袖子，看着胡浩小朋友。“不上课？”
　　胡浩眼睛一转，说：“我书都看完了，老师讲的我都会。”
　　的确，小孩子接收起新知识来要快得多。
　　“那也不能在上课时间乱跑。”
　　“嗯。”胡浩摸摸自己圆圆的脑袋，支支吾吾的对秦医生说话：“我刚听见，你让我妈把我送出去念书？”
　　秦医生照着胡浩的脑壳来了一下：“不想？”
　　胡浩哎呦一声，皱着脸对秦医生说：“打我干嘛！我没不想！”
　　他揉揉脑袋：“我早就想出去了，但不是没人出去嘛！我跟我妈提了一回，她差点把我耳朵都揪掉了。”
　　胡浩做了个夸张的表情，把耳朵往秦医生眼前凑。
　　秦医生用手抵着他的脑袋把他远远的推开。
　　说：“滚滚滚，回去跟你妈好好商量，你把你妈说动了，出去上学这事儿就稳了。”
　　胡浩咧嘴一笑，冲他秦叔喊一声：“包在我身上！”
　　屁颠屁颠的就跑回家了。。

　　胡连一觉睡到中午，浑身上下都懒洋洋的，他伸了个懒腰，扭了扭脖子。
　　隔壁床的小孩不在。
　　他朝外喊：“秦豆。”
　　没回应？
　　“不在家吗？”胡连咕哝着掀了被子下床。

　　还没有正式入秋，正午的阳光还是很烈的。
　　胡连看到小孩低着脑袋坐在椅子上，像是睡着了。
　　看着脖子都酸，胡连越过团在青石板上睡的正香的狸花大猫，朝小孩走去。
　　阳光从正上方直射下来，小孩的影子蜷缩在他的脚边。
　　平时被头发挡住的后脖颈露了出来，小孩养白了不少，脖子白白净净的，晒得有点发红，甚至还晒出了一道细细的长纹。
　　“真不怕被晒黑”胡连又想到一个月前的那只黑皮小老鼠，他笑了笑，伸手拍了拍小孩的肩膀。

　　黑色柔软的发丝随动作带起的微风轻轻晃了晃。

　　“秦豆！”
　　胡连抱起小孩，盯着他紧闭的双眼。
　　小孩该不是中暑了。不至于啊，热了进屋就好了，怎么还晒晕了。
　　他把秦豆放在床上，摸摸他的额头。
　　没有发热，反而是冰一样的凉。

　　梨梨被急匆匆的脚步惊醒，他跳上秦豆的胸膛，用爪子传输灵力。
　　灵力滴水入海一般，一点左右都没起。
　　干！梨梨感觉他智商又下降了。

　　秦阿缘一直以为他选择一个村里最闲的医生身份是很明智的，直到胡连再一次打断他最享受的吃饭时间。
　　秦医生不舍地添了几口菜，告诉胡连直接把秦豆带到医院二楼。

　　秦医生和小护士在检查室，胡连在秦阿缘办公室等，梨梨大猫也稀罕地跟了过来。
　　秦阿缘出来瞧见这只深居老猫，伸手。
　　反拍。
　　格挡。
　　闪。
　　一撸到底。

　　胡连拎回炸毛的梨梨，皱着眉看秦阿缘：“你这么闲！”
　　“没啊。”秦阿缘很委屈，“那小孩啥事也没有啊。”
　　“他都晕了，怎么也喊不醒，脑袋冰凉的。怎么可能没事！”
　　“是吗？”秦阿缘挑眉，“他刚刚醒了，脑袋温度正常，脑子也清楚。我都怀疑你是趁人睡觉把人给劫了过来。”

　　检查室的们吱呀一声打开，秦豆抬头看过来，长长的刘海盖住了眼睛。
　　那一瞬间小孩的眼神和之前很不一样。
　　胡连凑上前想看清楚一些。
　　他撩开他的刘海儿，掌心盖住他的脑门，说：“有没有不舒服？”
　　“没有。”秦豆摇摇头。胡连没有看出来他有什么不一样。
　　兴许是看错了。

　　秦医生抱臂靠坐在桌边：“待到明天，叫兰护士给你看着？”
　　胡连还没来得及开口，秦豆就回了：“不用了。我没事。”
　　秦阿缘看向胡连。
　　胡连捻着小孩耳后的头发：“他说没事就没事吧。”
　　“麻烦你了，大中午跑一趟。”
　　秦阿缘一脸见了鬼的表情。
　　这位大爷什么时候这么客气过。

　　胡连没什么道谢的诚意，也就口头说一句。
　　然后就带着秦豆去逛街了。

　　笠桥村没几家店能逛，衣服还是要去上次那家店买，胡连看着梅烟成衣店墙上挂的衣服，新新崭崭的，竟然没一件是跟一个月前挂着的那些一样。
　　“梅姑娘你这生意这么好？挂新货了？”
　　胡连只记得自己刚出来那会儿买过衣服，还是梅烟他娘开的店，全是手工的，扯布缝衣，照着尺寸定做。梅烟接手之后就直接改成成衣店了，是从外面进的货，从村里专门和村外对接的那群人手里拿的。
　　那群人懒得出奇，一次带一堆，然后几年不上新货。梅烟店里的衣服一直都是挂在那儿，漂亮些的，家里女人做不出来的，先都卖掉了，剩下一些货，能挂好几个月。
　　梅烟瞥他一眼，从柜台后面翘出脚来。
　　“见不得我生意好？”
　　“不是稀奇吗。”
　　梅烟摘下右耳的耳机，把手机放的视频按了暂停。
　　“最近生意是好。几年的老陈货都卖出去了。这批是叫那群木头人新带的。”
　　梅烟管那群人叫木头人。的确，那群人是挺木的，木且僵硬。胡连找过他们，印象不太好。
　　“我家小孩长高了，来买几件衣服，秋冬的衣服也要备着了。”
　　胡连不会挑衣服，让梅烟给小孩选几件。
　　秦豆就站在胡连旁边。
　　“长高了？”梅烟露出惊讶的表情，“这是一个月前你捡来的小孩？”
　　秦豆就晒晕了的那会儿功夫，好像又长高了一点。
　　“见不得我捡的小孩长高？”
　　梅烟眯着眼看他。转头对秦豆说：“孩子你可千万别跟他学，说话让人冒火。”

　　梅烟挑了几套衣服：“去试试合不合适，都拿的大了一点，在长高点也还能穿。”
　　秦豆接过衣服去试衣间。

　　胡连趴在柜台上，看到梅烟手机上放的浪漫爱情剧。
　　“梅姑娘，生意怎么突然好了。”
　　梅烟坐回柜台后面。脚翘在椅子上。
　　“村里的小崽子不安分，闹得那些不懂事的大人也不安分。”
　　胡连用手指轻轻叩着桌面：“怎么不懂事了？”
　　“我这儿的货这么陈，他们也来买，就图一个从外面来的东西。”
　　“那你不是最不懂事的？”
　　梅烟把手机反扣再桌面上，看着胡连的眼睛说：“我是有那么点不懂事，但是我安分的很。”
　　“不像你。”
　　胡连挑眉，凑近梅烟：“我也很安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