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火花》朔十三

5、第5章

　　林海本来在想着今天是不是能把老派恩的拖拉机气缸清洗完，听到这里，林海在一旁打个哈哈，遭到了阿里辛的一顿白眼。

　　吃喝完毕，三人起身准备继续上路，阿里辛一边嘟囔着一边弯腰去拎地上装着卷须草的袋子。突然，阿里辛迅速站了起来望着林子深处不远的地方。

　　“是谁说这群小王八蛋还能消失的？”阿里辛冲着威尔打了两个响指然后向着林中比划着。林海沿着阿里辛手指的方向看去，林中距离路边大约十几米的地方有一片空地，二十几株卷须草正晒着太阳，在空地中以肉眼几乎不可察觉的幅度缓缓摇晃着叶子。

　　“草还能绝种？啊？啊？”阿里辛满脸洋洋得意地用手指戳了戳威尔的后腰。

　　“我只是就当时的状况提出了一种可能性。”威尔低头看阿里辛，脸上的表情让阿里辛微笑的嘴裂得稍微小了一点。

　　“你家养马不是吗？你知道要保持一个品种——不管是动物还是植物——的物种稳定性有多难，我每天都要把农场看上一边，把每一个有一丁点儿变异可能的小麦或者其他什么玩意儿处理掉。我问你，如果你把一个地方的卷须草抓光了，而这时另一种不那么有用，甚至不那么友好的野草冒了出来怎么办？缺少了卷须草的‘教化’影响，可能这个新东西用不了十年就会把我们处理掉，或者污染破坏一些其他什么东西来把我们赶走。”

　　威尔的长篇大论让阿里辛觉得有一只吸血蝇正趴在自己脑门上。

　　“五颗。”阿里辛用尽最大的耐心，对着威尔伸出五根手指，然后不等威尔反应，便径进了林子，向着空地走去了。

　　林海看着阿里辛走到空地中，背对着他们撸起袖子准备挖土。威尔则面无表情地走到一棵碗口粗细的小树旁边，靠着树干一屁股坐到地上，震得树枝上下摇晃。

　　一阵微风吹过，带起树叶沙沙作响。眼见威尔抱着肩膀开始闭目养神，林海决定还是去帮阿里辛一把，尽量能早些回家把今天清洗气缸的工作做完，于是便回身向着阿里辛走去。

　　还没走两步，身后树上一声异响引起了林海的注意，左眼的视力缺陷使得林海对树上情形一无所知。正当林海准备转身时，一阵冲击震得林海身体摇晃了一下，林海低头看去，只见一只红毛狼蛛落在林海身上，四对粗壮的步足紧紧地抱住林海左侧的胳膊，末端的尖刺深深刺入皮肤，另一对附肢则随着猩红色的刚毛一起微微颤动，两对黑亮的螯牙正不断摩挲。

　　林海睁大眼睛，紧张得无法呼吸，惊恐的表情倒映在红毛狼蛛八只眼睛当中。

　　红毛狼蛛身上，在三对步足的关节处，一种明显由异化而来的外置肌肉结构替代了原本的几丁质外壳，黑灰色相间的肌肉纤维拧成一束，附着在步足每一节的连接处。林海深深吸了一口气想张嘴求救，胸腔才刚刚扩张，红毛狼蛛的八条步足便抱得更紧。林海只觉得大脑一阵晕眩，发出一声闷哼。

　　威尔被林海的声音吵醒，接连询问下也不见林海有任何回应。威尔站起身，皱着眉头，狐疑地打算近身查看。刚走出两步，看见附着在林海胳膊上的红毛蜘蛛，威尔瞪大了眼睛倒抽一口凉气。

　　“千万别动，”威尔一边轻声对林海说道，一边缓步退后。在威尔的记忆力，红毛狼蛛向来以鸟类和小型动物，诸如野兔为食，偶尔也见有捕杀火狐狸的情况，攻击人类还是第一次见到。

　　不过既然从被红毛狼蛛咬伤，到毒液生效以前，火狐狸也只有十几分钟可活，倘若今天这只红毛狼蛛一口下去，林海怕是凶多吉少。

　　威尔退回树边，想到大多数昆虫都不喜欢烟雾，虽然不知道红毛狼蛛算不算其中一个，不过既然它们长得差不多，试一试总比什么都不干要好，当下之急是要想办法找到火源。

　　考虑至此，威尔捡起一块石头扔向还在背对着二人，撅着屁股专心挖土的阿里辛。石块正中后背，疼的阿里辛一声惨叫。阿里辛猛地站起身来正要开骂，看到了以一个奇怪姿势保持静止的林海，还有林海身后不远处一边做着口型一边用手比划的威尔，好像在指自己腰间别着的钢制小刀——在五十米之内听不清大威尔说话的情况还是阿里辛第一次遇见。

　　阿里辛一边反手揉着后背，一边向威尔喊道，“你她妈说啥呢？！”

　　很久之前一位智者说过，时间是相对的。此时此刻，在林海看来，整个世界都运行得极其缓慢。

　　林海看到红毛蜘蛛的两颗螯牙在略微抬起之后，开始加速向下刺去，同时步足进一步收紧，末端尖刺在由碳纳米管纤维与多晶硅构成的增生肌肉作用下，深深刺进肌肉，末端的尖刺已然探入肱骨。林海甚至能感觉到，红毛狼蛛的毒液正在沿着血管不断蔓延，所经之处一片麻木，并且在肾上腺素的作用下，血液一波接一波地在血管中奔涌，携卷着毒素流过自己的全身。

　　然后，林海就什么都感觉不到了。失去意识前，林海隐约听到阿里辛的惊呼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林海感觉自己浑身发冷，彷佛在每年最冷的时候，赤身裸体躺沉在水葫芦河底的淤泥中。林海看到了去年过世的母亲，因为那几乎不可避免的宿命提前到来而痛苦不已，而相比与母亲，命运对自己来得又更加残酷，人生仅仅过去十几年，身体异化所带来的负担已经宣告了他时日无多。

　　林海感觉有人在呼唤自己。

　　林海试图睁开眼睛，眼皮彷佛有一辆拖拉机那么重，起初视野中一片模糊，彷佛世界隐藏在一块覆满水雾的玻璃后面，随着右眼逐渐聚焦，眼前的水雾逐渐散去。

　　林看看到老林正站在自己旁边，握着自己的手，脸上挂着林海只有在母亲过世前最后几天才见过的焦虑神情。林海非常想告诉爸爸他自己已经没事儿了，前提是他先松开手，否则自己的掌骨就快要被握断了。

　　但是舌头和下巴忽视了大脑的请求。

　　放弃说话的林海冲老林眨了眨眼，努力在眼角挤出更多的皱纹来替代微笑的动作。领会了精神的老林长出一口气，手上的力道减轻了一些。

　　林海现在真的感觉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