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皇妹意外好哄》夜里打灯

13、第 13 章

　　冬至，薄暮新雪。

　　一个小少年捧着脸坐在清晗殿殿门口的门槛上，絮雪自天间洋洋洒洒落至庭阶，偶有几片飘在他膝上。

　　他的目光一直注视着宫殿大门。他在等人。

　　暮色渐浓，暗沉沉的殿庭透着亮白的雪光，宫殿大门终于有了动静，小少年稍稍探长脖子，沉寂已久的眸光忽地亮了起来，可旋即又暗淡下去。

　　老太监孤身一人冒着回雪匆匆跑进殿庭，小跑至小少年身边，满脸愧意：“大皇子，刘太医他被圣人派来的内侍截住了，皇后好像要生了。”

　　“是吗？”少年喃喃一声，倏地站起来，关切的问道：“他有说什么时候过来？”

　　“这恐怕……”老太监低下头，不敢去看他，“恐怕，一时半会过不来。”

　　小少年似乎已经猜到是这个结果，又问：“别的太医呢？”

　　“都在长乐殿，听闻皇后……”老太监压低声音道：“凶多吉少。”

　　闻言，小少年掸开落在膝上的雪花，面无表情转身回殿，他也跟着自己走了进去。

　　殿中寒凉，唯有一处散发着微微暖意。

　　小少年撩开斗帐，看见倚靠在床头的女子，冷冽的目光如雪冰消融，眸中染上一丝暖意。

　　女子见小少年过来，笑微微的朝他招招手。

　　看着女子和婉的笑容，他不由也走上前去。

　　他记忆中，这个女子总是昏昏沉沉，神志不清，还是第一次见到她这般清醒，这般和蔼。

　　小少年似乎也是第一次见，既惊喜，又充满期待，颇为紧张的站在女子面前，小心地轻唤：“阿娘。”

　　女子模样清丽，笑起来很是温婉，她抬手将小少年的耳鬓间抚至耳后，柔声问道：“小离，你多大了？”

　　“六岁了。”

　　哪有娘记不清儿子生辰的，女子果然还是没有完全清醒。

　　“六岁……”女子眼中露出难得的温柔，“你如今都长这般大了，阿娘记着，你才这么点大，时间越发快了……”

　　她仿若追忆往昔一般，喃喃自语：“我也该随他而去了……”

　　小少年看着女子原本红润的脸色又慢慢变得苍白，踮起脚尖，伸手去碰她的额头。

　　手还未碰到，便被女子握住了。

　　女子将小少年的手紧紧包在手中，浅笑道：“小离，你要好好活着，知道吗？”

　　“知道。”

　　女子笑着摇摇头，揉了揉他头，温柔的指责道：“你看你又不乖了，不听阿娘的话。”

　　小少年听后，沉默下来。

　　女子看着儿子低落的垂着头，释怀的笑了笑，“小离，阿娘不怪你，你已错过一次，想做什么便去做吧，不要再伤人家的心了……”

　　女子的声音越来越微弱，未几，便松开小少年的手，靠在床头，陷入永远的沉睡之中。

　　小少年看着垂在床沿的手，缓缓移动目光看向靠在床上的女子，女子仿佛睡着一般，苍白的唇角微微翘起，模样极为安详。

　　少年敛眸，他也随之陷入黑暗中，再次醒来时，已身在积雪皑皑的殿檐之上。

　　殿外飞雪茫茫，飞檐翘脚下宫铃随风而响。

　　他顺着飘进殿中的雪花看去，一个粉妆玉裹的小娃娃提灯踏进殿内，在暖色的烛光中朝他展颜一笑，“秦离，我带你回家。”

　　*

　　承明殿外，秦曦看着进进出出的宫人一盆清水进去，一盆血水出来，不由握紧了阿娘的手，“阿娘，秦离他会没事吧？”

　　陈皇后没想到一场春游会遇上刺客，更没想到那孩子竟然为了女儿舍身挡剑。

　　一剑穿胸，能活下来的机会微乎其微。

　　殿内，一个宫人匆匆出来，眉色间掩不住的激动，“皇、皇后活了，大皇子活了……”

　　宫人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激动的语无伦次。

　　陈皇后秀眉轻舒，手忽然被甩开，便见自家女儿蹬蹬蹬的飞奔进去，她无奈的笑了笑，柔声嘱咐宫人：“去将这好消息告诉陛下，免得他忧心。”

　　宫人走后，陈皇后缓步走进殿内，自家女儿正趴在床头，与少年轻声的说着话。

　　察觉到有人进殿，秦离转眸透过山水绣屏看去，随即微微半撑起上身，正欲行礼，便见那那女子抬手示意他免礼。

　　陈皇后看了眼女儿全心全意关注的他，不由莞尔。

　　若女儿有个待她好的兄长，也未尝不可。

　　秦曦不知道阿娘来了又走，趴在床头握住秦离苍白冰凉的手，想给他捂暖和了。

　　“秦离，太医说你身子弱，以后要好好吃药，知道吗？”

　　听见她的关心，秦离抬眸与她浅浅一笑，“嗯。”

　　秦曦看着这个温柔的笑容，安心不少，把脸枕在他手心里，语气带着埋怨，“自从我遇见你，你每次都在受伤，你以后别再受伤了……”

　　秦离捏捏她柔软的脸颊，眼中笑意轻柔，“以后不会了。”

　　“不要揉我的脸，”秦曦拍拍他多动的手，抬眸看了他一眼，见他面色惨白，心又软了，“好吧，暂且让你捏一下，就当是还你的救命之恩吧……”

　　秦离哑然失笑，“话本里的救命之恩，都是以身相许，我的救命之恩竟然这般不值钱。”

　　不值钱？

　　秦曦抬头气鼓鼓的瞪着他，“难不成你还要我以身相许？——再说，我的脸也是很金贵的。”

　　秦离不可置否的笑着点头，便又听她喃道，“你是我兄长，已是血脉相连，不差以身相许……”

　　听清她嘟囔的话，秦离眸中笑意渐渐黯淡。

　　宫人端着将熬好的汤药，小步绕过屏风，轻声道：“大皇子，公主殿下，药来了。”

　　一听药好了，秦曦转身起来，让开身。

　　宫人走上前，将药送过去。

　　秦离被苦涩浓郁的药味熏得咳了起来，手也跟着打着哆嗦。

　　他这般虚弱，那还端得起药啊。

　　秦曦端起小牙盘上的药，有些生疏的舀了舀，小心翼翼地送到他唇边。

　　秦离愣了愣，恍然的张张口，苦涩的汤药叫他蹙了蹙眉。

　　“原来你也怕喝药呀。”秦曦忍不住笑起来，“良药苦口，秦离，你要多喝一些。”

　　秦离抬眸看着她幸灾乐祸的笑容，若不是那个怪梦，他差些以为她真的是在关心他，而不是挟私报复。

　　喂完药，秦曦心情大好，捏捏他脸颊，笑眯眯道：“秦离，我以后天天过来喂你喝药，你好好睡觉，保重身体哦。”

　　秦离：……

　　定昏之时，殿内莲烛灯火微动，老太监微躬身提着食樏踏进殿内。

　　听见熟悉的脚步声，靠在床榻上假寐的少年轻轻睁开眼，目光不复以往温和。

　　他冷淡的看向来人，轻轻问道：“阿公，刺客的消息如何？”

　　老太监摇摇头，将食樏床旁的月牙凳上，“消息封锁的严，不知有没有查到。”

　　秦离敛回目光，直直的望着描金檀色床幔，“罢了，他们日后还会再来。”

　　“大皇子，”老太监从食樏里盛出一碗白粥，劝导他，“要好好珍惜自己才是。”

　　秦离接过白粥，道：“这一命是我欠她的。”

　　闻言，老太监沉默了一会，喃道：“五公主殿下的确是个极好的孩子。”

　　秦离低眸注视着自己的手，手心仿佛残留着她的温暖。

　　“大皇子，”老太监收回空碗，卑身低头道，“这承明殿，老奴不便来，日后好好照顾自己，老奴会替大皇子好好守在清晗殿。”

　　秦离微微抬起头，端量着面前白发苍苍的老太监，忽然问道：“阿公，你可知我阿娘死前，念叨的那个人是谁？”

　　老太监不知他意欲何为，神色有些忐忑，谦卑的低下头，“是一位故人。”

　　故人？

　　秦离轻笑一声，摇摇头，叹道：“阿公，你这句话关系着秦氏一族几百年的基业。”

　　少年意味深长的话让老太监把头埋的更低了。

　　笑完，秦离敛容正色，低头摩挲着冰凉的手心，轻轻喃道：“也倒无妨……”

　　终归是她的。

　　*

　　翌日，秦曦放了课，顺道去了承明殿。

　　夜幕还未来临，殿中已然点起烛火。

　　秦离依旧靠在床上，手握书卷，安静的看着。

　　秦曦环顾一圈，有些不太适应这样的冷清。

　　“秦离，这殿中只有你一个人，你不怕吗？”她想想就觉得慎得慌，“明日我给你带些宫人过来。”

　　秦离合上书卷，目光在内殿扫视一圈，笑道：“我习惯了，五皇妹愿意带些宫人来，也是极好的。”

　　秦曦挑挑眉，挽了挽宽长的袖口，坐在他床旁的月牙凳上，从小布包里拿出一盒小点心，放在床上的茶几上，“这是我特意给你带的，你都不知道，我身后的那个小屁孩老馋我点心了……”

　　秦离放下书卷，笑微微看着她，据他所知明秀阁中，她年龄应该是最小的。

　　“我只给了他一点点，剩下的我都留给你留着了……”

　　秦离揭开木盖，听见她还将点心分给别人，微拧了下眉，淡声道，“多谢五皇妹为我着想。”

　　见他还这么客气，秦曦不高兴的摆摆手，严肃的看着他：“不准再说谢谢。”

　　秦离一愣，旋即破颜轻笑，“好。”

　　“这才乖。”秦曦心满意足的站起来，握着小布包背带，笑眯眯道，“明日我再来看你，对了，清源表哥还说，待你身子好了，要教你剑法。”

　　见她要走，秦离轻轻出声唤住她。

　　“五皇妹，若我与你并未血脉相连，你该如何？”

　　他话语一落，秦曦不觉心头一跳，“你在胡想什么，秦离？——我可是堂堂正正的大燕嫡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