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桌法则：别惹我》一茬野色

2、人群里的人

　　权衡利弊后，左舟决定识时务为俊杰，接受组织的安排。宁天带着他有一搭没一搭地练了起来，一个没用心教，一个也没用心学，两人肩并肩，越走越慢，步子反正永远没齐过。

　　旁边训练的方队里有个男生好像跟宁天很熟，每次走过来都得冲他们呲牙咧嘴地贫几句。

　　“你俩遛弯呢，老头老太太都比你们走得快！”

　　“宁天儿，你丫是不是故意的，要显摆去旁边六班显摆，他们比我们这儿更晒。”

　　“这些老师教官怎么这么偏心呢，就你一个人是好学生啊，回回都给你特权。”

　　“欸，你旁边那谁啊，昨天不是这人吧，你们班有这号人吗？”

　　宁天懒得搭理他。

　　于是男生转向本尊，“嘿兄弟，你跟宁天儿啥关系啊？”

　　“怎么被他拐这儿来了？”

　　“我跟你说，你最好离他丫远点，这混账东西肚子里全是坏水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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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生冒出一骨碌不着边际的玩笑话，左舟眉毛蹙了一下，充耳不闻。男生自觉没趣，嘀咕了句，“装什么高冷。”又把话头对准宁天。但宁天没给他这个机会，在他们方队再一次走过来的时候，宁天冲左舟扬了扬下巴，“练这么久了，去那边休息会儿吧。”

　　左舟表示同意。

　　于是两人径直走到墙角根下，隔开两三米远，背靠墙壁，盘腿坐了下去。

　　男生带着全班同学发出杀猪般的嚎叫。

　　“靠，畜生，畜生！”
　　“大佬，咱别这么骚好嘛。”
　　“生而为人，我请你善良。”

　　“……”

　　他们教官终于看不下去，为免被这俩野路子扰乱军心，一声哨子，吼了句立定，快跑过来把方队赶到太阳直晒的地方练习站军姿去了。

　　世界顿时安静了。

　　准确的说，是他们的世界安静了。

　　操场上一千多号人，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传入耳朵里，仔细听，却又听不清什么。宁天双腿交叉曲起，身体后仰靠着墙，眼帘微垂，手藏在腿窝里，懒懒地刷着手机。

　　左舟跟他差不多的姿势，也摘了帽子，手肘搭在膝盖上，静默地看着远处，发呆。

　　风撩过头发，发梢微微动了几下，鼻尖细腻的汗凉下来，在这炙热的夏季，仍带来了些许的寒意。

　　“同桌。”

　　旁边的人忽然喊了他一声。

　　他回过神，转头看去，眼神里还有点茫然未消。

　　风大了起来，放在地上的帽子被吹飞了几米远，就在宁天的手边。

　　宁天捡起帽子递过来。

　　他伸手去接，又听宁天说，“刚才就在想。”

　　“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时间好像停止了那么几秒，不知那墨眸深处可曾有过波动。

　　风停下。

　　“是吗？”他接过帽子，声音淡淡，语气毫无起伏，“你可以装作没见过。”

　　宁天看了他一会儿，良久嗯了声，“我试试。”

　　-

　　为了不激起更多民愤，也为了交差，他们还是稍微认真地练了一下。

　　宁天：“你记住几个节奏点就行了。入场起步跑，等上一个班走完，然后是齐步走，正步走，向主席台敬礼，再两个拍子后就是齐步离场。跟初中差不多，我们先提前把整套流程练了，后面就有更多时间休息。”

　　左舟冷漠道：“我初中没参加军训。”
　　宁天立刻说：“我教你，很简单……”

　　“我今天只想走齐步。”
　　宁天顿住，“原因？”

　　左舟：“我累了。”
　　宁天：“……”

　　散步散累了，您是什么娇滴滴的大少爷？

　　-

　　他们最终还是只练了齐步走。

　　“慢点。”

　　“余光扫我。”

　　“又快了。”

　　宁天停下脚，再次强调，“注意配合，每次都快我半步。”

　　左舟已经很不耐烦，“你走快点不行？非要我配合？”

　　宁天也有点火了，“我的速度是跟着全班来的，难道要全班配合你一个人？”

　　左舟抿着唇不说话，下颌线条绷得很紧，精致得过分的五官生出一股子戾气。

　　宁天与他对视半晌，别开眼，火气尽消，语气里带上点无可奈何，“继续。”

　　两人重新开始，左舟有所克制，前半段还算整齐，但走到后面就又合不上了。并非他动作不标准，只是一个人的习惯和肢体记忆很难在短时间内纠正过来。

　　他能意识到自己快了，刚要停下。

　　“别停，继续走。”

　　跟随步伐摆出去的左手在摆回来的时候突然被另一只温热的手给握住了，那手大概是没什么拉手的经验，竟拳头包拳头似的给裹着。

　　“摆臂的速度一样，或许就能走齐了。”宁天转头看他，一本正经说道。

　　左舟愣了下，就这样被他牵着走了好几米，然后大彻大悟般地停下脚。右手伸出略长的袖口，慢条斯理地一一掰开左手上那只爪。

　　看着宁天轻声道：“我把你腿打折半截，或许也能走齐，你觉得呢？”

　　宁天默默后退半步，笑了笑，“我觉得还是牵手比较好，和谐，友爱，文明社会你我共建，你认为呢？”

　　左舟也笑了笑。

　　操场某个角落里骨头咔嚓一声响，紧跟着一声闷哼。

　　宁天刚才乱抓的那支手被左舟反钳在了背后，“同桌，你这就有点不讲道理了。”

　　左舟闻言又加了点力度，“有病就特么离我远点。”

　　“我还是希望能与你好好讲讲道理。”宁天费力回过头，“你看我俩现在的距离合适不？要再近点吗？”

　　他强忍住往那张脸上糊一拳头的冲动，甩开手，转身走了。

　　宁天在背后喊，“不练了？”

　　练你大爷！

　　宁天又喊，“厕所在那边。”

　　左舟：“……”

　　背冲他伸出个国际友好手势。

　　宁天揉了揉发麻的手臂，目光跟着他放远，似有笑意，“这么不经逗。”

　　太阳在众望所归里下了山，天色由黄变红再变暗，然后逐渐黑了下去。云雾挂着一抹弯钩飘在夜空，零星的几颗星，冷冷清清地发着光，也不知是不是天地颠了个儿，下头的人间倒吵吵嚷嚷，灯火通明。

　　站完了一轮军姿，各班自行组织训练。杨教官深谙这些少男少女的心思，简单讲了正步的要领，大手一挥，让全班围成一个圈，教起了军歌。

　　很快，全操场的方队都接二连三、声震屋瓦地吼了起来，吼完，争取优先配偶权的才艺表演才终于如火如荼地开始了。

　　再内向的人内心大概也是渴望受到关注和赞赏的。

　　他无聊时注意到，他旁边那个戴眼镜的男生，一直在跟着人群挥舞手臂，跟着大家一起哼唱，一起大笑，激动的从脸红到脖子，但至始至终，他一次也没有站上去过。只是在杨教官和陈汾喊下一个谁来的时候，全班起哄的时候，搭在膝盖上的手会骤然攥紧，等终于有人上去了，那只手又怅然若失地垂了下去。

　　上面的女生跳着流行辣舞，欢呼声一潮高过一潮。眼镜男不经意转了下头，撞进一双略带好奇的黑白分明的眼里，先是吓了一跳，然后脸迅速涨成猪肝色，嘴唇嗫嚅几下，无措地低下了头。

　　他大概是没想到旁边会有人，还这样看着他。全班里外围了三圈，而他们的位置在最外层，周围稀稀落落两三个人，要么低头玩手机，要么抓了一把草坪里的黑色砂砾放在手里摩挲，都各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完了，蠢样子都被看见了吧。

　　左舟察觉到他的不自在，不着痕迹地移开视线，百无聊赖下往那群沸腾得像水烧开了的同学们扫了眼。

　　他们又换了一个人的名字喊。

　　宁天，宁天……

　　吵得他满脑子都只剩下宁天两个字了。

　　原来他同桌的人缘这么好么？

　　男生被好几双手推了出来，朦胧的夜色，暖黄的灯光，柔和了侧脸轮廓，锋芒暂敛，唇边挂着的笑容可谓温柔。

　　又不知是谁递上去了一把吉他。

　　“来一个，来一个……”

　　整齐划一的吆喝声里，男生接过吉他，轻轻拨了两下弦。悠扬的旋律一出，都安静下来，手机灯光逐一亮起，汇成小小星河。

　　低沉醇淳的声音贴合弦音唱了起来，听调子，像是一首老歌。

　　歌词简单，很快就能跟唱，大家渐渐沉溺于歌声里，没人发现有人离开了。

　　他跟陈汾请了一晚上的假，回去收拾行李，明天一早搬进学生宿舍。这首歌他没能听完，走得时候，又听他们，又听他同桌唱到。

　　到如今年复一年，我不能停止怀念。

　　怀念你，怀念从前。

　　但愿那海风再起，只为那浪花的手。

　　恰似你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