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清河晏》一方豆腐

51、第五十一章

　　夏至过后，暑气渐重。
　　唐清平换了一身轻薄衣裳，倚坐在窗边。宫人端了冰镇的酸梅汤上来，本应是消暑圣品，可唐清平小小尝了一口，却感觉这凉气太过了点。
　　这些时日他总觉得身子有些难受，却不是因为天暑。召了太医诊过脉，却说是有了身孕。常戎在旁高兴得直拉着唐清平的手，笑得都有点傻了，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内侍宫人见了心道又不是第一次当父亲，怎么就高兴成这样，只有黎太医晓得内里乾坤。
　　黎知行给唐清平打点了安胎的补药，又嘱咐了常戎这些日月别要行房事。又道云族尚有许多未知之秘尚待他研究查明，他年事已高，难以两顾，便举荐了自己的儿子进太医院。黎知行的长子黎悬的医术承自亲父，已有黎知行□□成的本事，在京城早有传闻。常戎信得过黎知行，便应了他的请求，准黎悬入宫，职供太医院。
　　帝都的夏天热得紧，常戎心疼唐清平受累，便让人收拾好行装细软，让唐清平到帝都西郊的行宫避暑。那里群山环绕，又有树林河溪流过，比之皇宫要凉快得很。在这里住了个把月，身在山中少了俗事烦扰，唐清平的心情开豁得很。

　　酸梅汤虽解暑开胃，可这冰镇凉品实在是生冷。唐清平推开那碗酸梅汤，只喝了两口放凉了的白水。这时外面有人通报，道是律秀求见。
　　唐清平应允的声音都未落，便听见外面嚷嚷的叫喊声。那清脆利落的声音，不是律梓又能是何人？
　　小姑娘跑着进来，见了唐清平，毫不客气就落座了。倒是律秀守礼，抱拳与唐清平问了声好。
　　“晏之哥哥，听说你搬到这儿，我赶紧把事儿完成就过来了。”律梓刚坐下，便急着与唐清平邀功来了。
　　“就知道我们家小梓儿办事最妥帖。”说罢，唐清平把那碗酸梅汤送到律梓的面前，笑道：“给你的，你哥哥没有。”
　　“就知道晏之哥哥最疼我了。”小姑娘端起那白瓷碗，咕噜几下就见了底，哪有一点儿千金小姐的模样。
　　律秀也不说她。律梓幼时因一些缘由，在唐清平家里住过一段日子。那时候唐清平家中已无亲故，对当时只有四岁的律梓看得如亲妹妹一般，教识字教音律，两人关系很是亲厚。律老将军曾向唐清平提过亲事，唐清平未有答应，倒是律梓先拒绝了。说晏之哥哥就是亲哥哥，哪有妹妹嫁给哥哥的道理。后来又有了文庆的事，两家便没有再提起。
　　“汤喝完了，可有给我带点好消息过来吗？”唐清平笑道，给律梓递了手绢过去。
　　“这是自然，不然哪有脸过来讨哥哥的汤喝。”
　　“带来了吗？”
　　“嗯。来了一半，都是比较差的。”
　　“你带差的人过来给我交差？”
　　“那你才知道好的有多好呀。”
　　两人笑着打趣，律秀站着也不答话。待二人打住了话头，律秀方才说道：“先生，前几天陛下忽然到了南校场检阅大军，恐有动作。”
　　刚才还热闹的气氛，瞬间凝结下来。
　　“检阅了谁的军队。”
　　“施会、张尧和何汲。”
　　“那里是四万大军了。”
　　“是的，还有常顺手下的三万兵马，虽然没有在受检阅的行列之中，可他们都应召到了南校场，驻扎在外围。”
　　“看来常戎是打算要动西陲了。”
　　“我与先生同感。可说来也蹊跷，这次检阅陛下没有带着袁集。”
　　“这也正常。”唐清平笑道：“这历史上哪有皇帝喜欢自己的臣子插手自己的家事的，而且袁集想要插手的还不只是他的家事。”
　　“先生的意思是……？”
　　“袁集在各省各部安插自己的人手，几乎遍及整个朝廷中枢。他依仗自己立国有功，漠视皇权。他忘记了现在的常戎已经不是贪狼军的统帅，他是皇帝。所谓天子便是受命于天，是这大地上唯一的权威。常戎如今正是如日中天的年纪，又是刚刚登了大位，既有能力也有魄力，他怎么能容得下袁集在他眼皮子底下搞的那些动作。”
　　“可袁集毕竟是他曾经出生入死的兄弟。”
　　“就算是皇家亲兄弟也有为了帝位拼个你死我活的，袁集与常戎，充其量不过是同伙罢了。常戎当年是为了……咳，推翻文昭已然腐朽的朝政揭竿而起，那袁集呢？他文人出生，本应气节高于天。若不是有自己的抱负和私心，怎么会跟着常戎谋反。”
　　“如今袁集的人遍布朝野，虽说里面不乏有尸位素餐的人，可大多还是掌握实权的。陛下要处理干净，恐怕不容易。”
　　“你说得不错。所以常戎这次检阅，必定只是做个样子给袁集看看，让袁集好以为他还在惦记着西陲。天枢的赋税多少我也是心里有数的，之前兵退北单几乎耗尽了国库。这几年赋税见长，但南水那边的水利加固工程一直都在消耗。常戎现在暂时还拿不出钱来打西陲。”
　　“按照先生的说法，那梓儿手下的暗卫要如何安排？”
　　“今天晚上我看看他们的实力如何，再谋后事。”说罢，唐清平站起身来，走到书架边上，从最下面搬出来了一个盒子。
　　盒子里面全是卷轴，每一个卷轴上都挂着小竹片，清楚标注。
　　唐清平挑了几个看上去有些时日的卷轴，交给了律秀。
　　“这里面的东西，你按着式样做，做好了就给小梓，让她教给下面的人使用。”说着又交给律梓一册书本，“这是那些东西的用法，你学会了就教下面的人。”
　　律梓结果那书册，掩饰不住好奇。打开一看，全是一些新颖兵器的设计图样。果然，这世上最懂她的，便是她的晏之哥哥了。
　　夜里律梓带着她的人到了行宫中央的演武场，在唐清平面前展示身手。唐清平见着这些影卫一个个身手敏捷矫健，各样功夫暗器了得，心里不禁赞绝。律家的孩子果然不同凡响，一个个皆非池中物。
　　其中有个高个子的，表现尤其特出，且善于指挥。律梓道那是影卫的小头领，月光掠过起稍显黝黑的脸，那便是起初时不服律梓，被她撂倒在地上那青年士兵。
　　唐清平对律梓调教出来的人很是满意，却没赏赐。倒是给了律梓一封密信，道回去照着办便可。律梓领了命下去，影卫也在不知不觉中消失于夜色之中。

　　此时文先放轻了脚步走了过来，与唐清平微微颔首，说道天色已晚，常怡已经在里面等着，说要见着爹爹才肯睡觉。唐清平对着常怡总是心软，应了声好便转身回去。文先随他身边走着，踏着散了一地的夜色，仿佛此刻是只属于他们的时光。唐清平一言不发地走着，他知道文先心中所想。他也明白自己不能回报文先什么，文先也不求他的回报。如果此刻能让文先心里好过，那就留给他一个他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