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落无痕情依依》赵清越

17、大司马

　　尽管太医嘱咐他最好卧床静养，但他不愿像一个病号一样躺在床上。支走潇后，他独自一人带了一壶桂花酿独坐月下。这样的
　　情景让他想起了很多年前，那个小美人刚入府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月下，那个美丽的孩子第一次尝试喝酒。他香醇的桂花酿火
　　辣辣地溜进美人的胃里，随后那一双水汪汪望着他的泪眼一瞬间就勾起了他的欲望。如果时光倒回就好了，他一定会好好爱他
　　的。

　　伸手去拿酒壶却只抓到一把空气，惊奇地一侧身，那个刚才还出现在他思绪里的美人皱眉打量着手中的酒壶，“太医要清治
　　王爷静养，王爷就是这么静养的？”

　　清治哑然失笑，“要我躺在床上什么也不干，我，我总觉得别扭。”

　　美人叹口气把酒放回桌上不由分说地搀他回房，“没见过对自己的身体那么不在乎的。”

　　铺床，安放好抱枕，为他更衣，最终把他塞到床上，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丝毫没有留给他反抗的余地，就算有，他也没有那
　　个力气了。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森清治了。

　　“真生。”

　　“恩？”

　　“既然你还这么关心我，为什么，为什么，不再给我一次机会？”脱口而出的话语带着明显的不甘心，清治明白对他，他始
　　终无法释怀，可惜，是在他走以后，在他彻底对自己失望以后。

　　美人为他盖好被子的手停住了，轻缓地，他坐在了床沿上，“有些时候我也问自己，既然做不到忘了你、恨你又为什么不给
　　你一次机会？但每每这样想的时候我又无法说服自己重新接受你。你给的爱，来得太晚了。”

　　来得太晚了。是啊，早该想到是这种结果的。是他自己种下的苦果当然也只能自己去咽，感情的事从来都是如人饮水、冷暖
　　自知的。

　　第一次从他脸上看到可以称之为落寞的表情，真生觉得心头酸酸的。听潇说了他患了风寒的消息他是那么急切地想要见他一
　　面，不管会不会被祥史发现，不管会不会什么其他人发现，他想见他。原来，他终究是放不下他。心念微微一动，美人轻声唤
　　道：“清治......”

　　多少年了，他终于再一次听到他叫他的名字，听到那些音节从他微启的唇间吐出，奇迹般地柔软悦耳。他伸手覆上那双玉手
　　，美人没有反抗。

　　“从你进宫那天我就想过，也许最后我还是会跟你走。”沉默良久，真生才凝视着满天繁星说，“是的，我不可能再爱你，
　　不可能再爱一个毁了我一生的人；我也不可能恨你，恨一个被自己当成神的人，可那又如何？我已经被你拉进地狱变成了只能
　　在黑夜出没的幽灵，只能和你一起生活在黑暗里。毕竟是你芙蓉笼里的金丝雀啊，逃不掉的。”

　　曾经他以为他逃掉了，他以为他回到了光明的世界，他以为什么都过去了，等再见到眼前这跟男人时他才明白笼外早已是他
　　奢望不起的飞翔梦，他去除不了这个男人给他的烙印，他也同样挣脱不了他给的束缚。

　　清治望着面前的美人。他闭着眼，长长的睫毛翕动着，像蝴蝶一样飞舞着。这是一个像琉璃一样晶莹美丽却易碎的美人，那
　　三年的时间里，他一点一点把他捏碎了。是的，现在有的不过是一个幻象，他已经，彻底碎了。

　　“你知道吗，真生？”清治苦笑着说，“我这辈子和很多人打过赌，基本上，每次都是我赢。没有把握的事，没有把握的仗
　　，我从来都不会去做，所以，我总是在赢。可是，现在这个关于你的赌，我很怕我会输。”

　　从进宫到现在他目睹了太多，原本的自信在看到祥史的种种努力后消失殆尽。他以为他会一辈子困住这个小美人，就算自己
　　无法拥有他别人也不可能有办法救出他。但现在不一样了，他再也没有那个自信那么想了。

　　真生笑了，“你就对你侄儿就真那么没自信？”

　　清治坐起身，紧紧地盯视着他，“告诉我，你进宫的目的？”

　　真生愣了。他进宫的目的。是啊，他不说他都快忘了，他进宫来原本是为了那样一件事。

　　“你想用自己挑起我这三个侄儿之间的矛盾，然后颠覆祥史的统治。”清治替他说出了被他抛在脑后的那些想法，“因为，
　　祥史杀了你父亲，那个为了你什么都可以做的父亲。对，你恨他，可是，现在还恨吗？”

　　现在还恨吗？是啊，他现在还恨他吗？仔细想想，祥史已经有些日子没来找他了，在他的内心深处他明白他在想他，只是他
　　不想承认而已。他恨不起来了，只有慢去无目的，茫然地在一条无边的道路上走着，渐渐远远偏离他原本的道路。

　　“是啊，恨不起来了呢。可是，”真生顺势靠进了清治的怀里，“他是那么美好的一个人啊，光彩灿烂。我的世界早在回到
　　将军府的时候就崩溃得一塌糊涂，在黑暗里呆的久了，你让我怎么去接近光明呢？”

　　他接近不了他了，就像是暗夜里的生物，见到强烈的日光就只有丧命而已。他只能和那个他又爱又恨的清治王爷一起生活在
　　黑暗里而已。

　　清治用力拥紧了怀里的美人，“但愿，你一直都是这么想的。”

　　祝寿的人去得远了，偌大一个司马府又回复了寂静，位高权重的大司马却看着满桌子的贺礼忧心忡忡。恰在这时，特意出宫
　　为父亲做寿的薇贵妃奉着香茶而来，“一天的寿宴下来爹也累了吧，先喝杯茶。”

　　大司马接过茶，示意女儿坐下，“老夫今日尊荣无限，谁知道什么时候就该伺候先帝去了。薇儿啊，你在宫里还是小心些吧
　　，争宠的事还是别做了。”

　　薇贵妃哼了一声，“争宠之事爹放心我是再也不会做了，我们要做的是报我们家世代荣华的一件事。”

　　“唔？”大司马一听来了兴致，“什么事？”

　　“爹刚才也说了，不知什么时候您也许就伺候先帝去了。既然皇上对我们不仁，我们又何必对皇上有义呢？皇上现在被那个
　　狐媚迷住了，难说什么时候就误了国事，相比起来，还是慎司王爷更适合坐这个帝位不是吗？”

　　大司马眼睛一跳，“你是说，发动政变，拥立新君？”

　　“如果可以，我们和那个阉货联手取而代之也没什么不可。”

　　虽然女儿说的笃定，但大司马还是有些犹豫，“这，这弄不好可就是抄家灭族的大祸啊。”

　　薇贵妃冷哼了一声，“这事交给我来慢慢办，管保没有疏失，爹就放心吧。”

　　大司马看了自己的女儿良久，忧心忡忡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