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狂想曲》裴轻

25、第二十五章

　　期中考试过去好几天，但谁也没真正轻松下来过。
　　课表满满当当，作业多得愁掉头发，下周就到运动会，班委们还得见缝插针拽着人排练。
　　学校磨刀霍霍，刀下学生们绑在一块嗷嗷直叫，手起刀落，家长会定在周五。

　　林司越白天忙着抄答案改错题，晚上还要被江许泽抓出来跳舞，生活过得实在艰苦。
　　霍野上课极其认真，不是听课就是写题，连上自习都半句话也没有。
　　林司越一个人盯着黑板发呆，着实有些想念听于聪临扯皮的日子。

　　好容易熬到周五下午，崇德楼里熙熙攘攘，走廊上到处都挤满了人。周誉被一群家长淹没在讲台上，林司越背起书包，准备开溜。
　　一转身，冷不丁和站在后门的霍野打了个照面。
　　霍野冲他一歪头，做了个口型：“走？”
　　林司越略显迟疑：“你不等家长？”
　　霍野转身，答非所问：“走吧。”

　　两人并肩走着，林司越手里提着个纸袋，里面塞得鼓鼓囊囊的一团，绿油油的裙角耷拉在外面。
　　霍野瞥了好几眼，林司越道：“看什么，你也想穿？”
　　“看看怎么了，”霍野道，“我又不是没穿过。”
　　“医生……还是护士来着，”他回忆了一下，说，“穿着跑不了步，有点绊腿。”
　　“……”
　　林司越没想到他还有过这种丰富的经历，一时竟无言以对。
　　他沉默半晌，忽然想起来了：“树，你的道具呢？”
　　“不知道。”霍野像是有些心不在焉。
　　林司越皱起眉，“班长没有给你？”

　　中午放学后，表演服装和道具就全送过来了。
　　江许泽和几个班委取回来分好，男生拎着女装，女生抱着男装，各自回宿舍分发。

　　彼时男生宿舍楼里已经有好几个班在试衣服，隔着走廊相互叫嚣。
　　江许泽董文旭挨个发完衣服，一扭头，发现宿舍门口勾肩搭背地堵着几堆门神，嬉皮笑脸，都是闻风过来看女装的。
　　一时间，6班宿舍里五光十色，风光无两，整栋楼都轰动了。
　　詹舟阳被一群大老爷们围着上下其手，发出杀猪般的惨叫。于聪临盖着一头蓝毛大放厥词，负责道具的舍友扛起一根纸筒照着他脑袋上抡过去。
　　林司越懒得跟他们搅和，把衣服往柜子里一塞，躲在床上玩手机。

　　“可道具不是都分完了……”林司越当时听见有人问了江许泽一句。
　　霍野没回答他，忽然加快了脚步。

　　“霍野？”
　　“霍野。”有人跟他同时开口。

　　林司越一愣。
　　迎面走来一个身材高挑的女人，英气勃勃的面庞上两道剑眉极其醒目，休闲风衣里是一套衬衫和西裤，看得出来是脱了正装外套临时换上的。
　　“手机为什么关机？”她问。

　　霍野目不斜视，与她擦肩而过。
　　“霍野！”霍英霞气个半死，好歹记着这里是学校，总算没把鞋拔下来去追他。
　　她忍着气转身，发现了站在旁边的林司越。

　　“阿姨好。”林司越乖巧道。
　　他看着人就乖，跟霍野那歪上天的路数背道而驰，霍英霞老远瞧见他跟自家儿子说话心里就有了谱，这会儿真人到了跟前，越看越觉得顺眼，顿时什么气都消了。
　　“你就是司越吧？”她极力挤出一个温柔的笑脸，生怕自己把人吓着，“真不好意思，霍野这段时间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吧？”
　　林司越不意外，霍野住他家这件事，周誉是肯定要和她说的。
　　他笑着摇头：“没事的，我跟霍野是朋友，不麻烦。”
　　霍英霞这么多年下来，除了孙易朝，就没见过还有谁能这么包容霍野的，简直感动地要掉下泪来。
　　她握着林司越的手不放，殷殷叮嘱道，“那个小王八没欺负你吧？他要是敢欺负你，你就让他滚，告诉阿姨，阿姨亲自收拾他。”
　　“……谢谢阿姨。”

　　霍英霞拉着林司越说了半天话，从教室的位置问到霍野早上吃什么，眼见家长会时间要到，这才恋恋不舍地松了手。
　　林司越乖乖地和霍英霞说了再见，晃晃悠悠转过拐角，跟竖在那里的霍野大眼瞪小眼。
　　“走了。”他说。
　　霍野：“你跟她有什么好说的。”
　　林司越道：“好说的多了，你妈妈告诉我，孙易朝是你舅。”
　　“……”操。

　　回到家，天已经全黑了。
　　林司越简单煮了两碗面，把霍野和自己喂饱，坐在沙发上发了会儿呆，打开手机开了一局数独。霍野挤在他旁边指指点点，林司越正准备把人赶走，忽然播进来了个电话。
　　霍野在旁边听见他叫了一声“宁姨”，起身趿着拖鞋往屋里去了。
　　他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倏地有点愣神。
　　手里一震，霍野低下头，微信连着弹出好几个窗口，他伸手点进去，那个名叫“四大美人”的群里正在被表情包疯狂刷屏。

　　泽大爷：我吐了，家长会溜晚了被我妈逮住，回家骂了我一路
　　橙子：活该
　　泽大爷：我擦，我年级排名进步了的！是我们班这次考太好，不是我的问题
　　孟评：泽哥加油
　　橙子：拉倒吧你，年级进步3名也算是进步？
　　泽大爷：进步3名怎么就不算进步了，没听说过高考独木桥，一分就是千军万马吗？
　　泽大爷：我好歹还进步了，你呢？
　　橙子：我就算再退一百名，那也比你考得好
　　泽大爷：靠！

　　霍野安静看他们拌嘴，林司越挂了电话回到客厅，瞥他一眼，“心情很好？”
　　“还行。”霍野敛下嘴角的笑意，问，“谁的电话？”
　　林司越回到游戏，重新开了一局，“亲戚。”
　　霍野顿了顿，又问，“来家长会了吗？”
　　“没。”
　　“关系不好？”
　　林司越拧起眉，终于分了一丝注意力给他，“关系很好。”
　　霍野没再往下问。

　　林司越玩了好几局，结束的时候霍野已经不在了，浴室里传来水声，看样子是在洗澡。
　　他把手机扔在沙发上，摘下眼镜困倦地揉了揉眼睛，模模糊糊地晃了晃视线，忽然瞧见了一团绿色的东西。
　　林司越翻身坐起来，伸手把纸袋拿过来，倒出里面的东西，绿色的长裙和假发一起掉在沙发上。
　　“……”他盯着这顶苍翠欲滴的长发看了半晌，终于任命地把它扣在头上，拎着裙子进了卧室。

　　霍野洗完澡，换好衣服，扒了扒湿漉漉的头发去拿架子上的干毛巾。他伸手一摸，摸了个空，这才记起毛巾被他扔在了房间里。
　　霍野也没在意，随手拨两下，出了浴室，拧开卧室的门找毛巾。

　　门轴响了一声，林司越一条腿踩着床沿伸在裙子里，和他四目相对。

　　“……”
　　“……”

　　“你……”林司越说。
　　霍野一窒，猛地摔门而出，留林司越一人提着裙子，莫名其妙地站在房间里。
　　他站在门口，满脑子都是林司越光着的腿。
　　笔直纤细，白得晃眼，就是大腿上那道疤有点碍眼……

　　他蓦地回过神，这才反应过来他把门甩上了。
　　霍野觉得自己很有毛病，大家都是男的，看就看了，还能有什么不一样的。
　　他越想越觉得自己小题大做，于是转过身，猛又打开了门。
　　林司越：“……”

　　那条裙子被系了腰带，正卡在他腰上，林司越懒得理霍野发什么疯，当着他的面，抬手把上衣也脱了，穿好袖子，反手摸到背后拉拉链。
　　林司越长到十七岁，拉链从来只在胯|下见过，没成想还能涨这种见识。
　　男孩子筋骨硬，拉链从腰上拉上去一截，卡在当中，胳膊怎么拗都够不着。
　　林司越摸了半天，背都挠红了，他正打算叫霍野来帮忙，背上却忽然触碰到了一道温热的力度。
　　“别动，”霍野说，“我来。”
　　林司越顿了顿，依言收回手。
　　霍野捏着拉链往上一拽，没拽动。
　　“怎么了？”林司越扭头问道。
　　“好像卡住了。”

　　这裙子是条演出服，拉链又细又窄，里头大概卡了丝，拉了几次都没拉动。
　　他居然破天荒地没发脾气，拎着链带想了想，把手指伸进裙子里，捏住拉头往上拽。

　　温热的指节在肌肤上一路向上，缓缓磨蹭，激起一阵陌生的痒意。
　　林司越不由自主地缩了一下，“你……”
　　霍野略显急促的呼吸声进在咫尺，林司越尚来不及思考，就听他放开了手，说：“好了。”
　　林司越有点不自在地动了动上身，低头去调整歪掉的腰线。

　　裙子是好看的，绿纱一层笼着一层，肩上缀着珠花，斜过一缕轻纱，露出漂亮的锁骨。
　　只可惜穿着它的男孩子一头短发，身高腿长，几近曳地的裙子短了一大截，露出半个光|裸的小腿，显得不伦不类。
　　林司越从玻璃反光里看到自己的样子，前前后后欣赏一番，没忍住，扶着腰笑出声来。
　　霍野看着他在窗户前转来转去，也笑了。
　　林司越打量了半天，见霍野一直盯着自己，偏头去看他，戏谑道：“好看吗？”

　　难看死了，霍野想。
　　他喉结轻动，鬼使神差似的，说：“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