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狂想曲》裴轻

2、第二章

　　林司越和霍野脸对着脸，彼此都能看到对方眼中的自己。

　　霍野很高，林司越已经不算矮，但还是和他差了小半个头，需要仰着脸才能跟他对视。
　　这还是林司越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接触这位在鸣海市各大高中声名远扬的大人物。

　　鼻梁很挺，眼窝略深，低头看他的时候阴影错落，在这张棱角分明的脸上营造出一种近乎艺术的立体感。明明应该是带点冷酷意味的长相，却因为那双浮光疏朗的眼睛，生出一点不羁的野性。
　　这样近距离就算是好朋友也难免会产生一点压迫感，但林司越简直平静的不像话，以致于霍野都有些怀疑他是不是压根没听到自己说了什么。

　　林司越其实在想，这人到底认出他没有。

　　霍野等了半天，什么结果都没等到。

　　“我说你有点反应行不行？”他有点暴躁，“喂，林司越？”
　　霍野这声音量不小，旁边有几个人扭头往这边看。
　　林司越“哦”了一声，回过神来，“我以为你不认识我。”
　　“……”霍野一瞬间觉得他比孙易朝还让人摸不着头脑，“你不是我们班的吗？我怎么就不认识你了？”
　　就算他们基本上没交流过，但好歹在同一个班待了快半个学期，怎么可能不认识。

　　“欸！那个穿校服的男生！你干什么呢你？往哪看呢！就是你！”中气十足的嗓音极具穿透力，围观写生的群众呼啦啦一齐扭过头。
　　穿着校服的霍野被喊得一愣，还没来得及思考，就见一位健步如飞的大妈气势汹汹地冲这边奔来。
　　他脑袋一懵，莫名心虚，反手抓住林司越，调头就跑。

　　“你给我站住！别跑！！”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这个时候，谁停谁傻逼。
　　林司越被他拉着踉踉跄跄地跑，两个人在公园里七拐八拐，手牵着手一起钻进小树林里，身后的大妈一边大喊一边追到前面去了。

　　“操……”霍野一脚踹在树干上，“搞什么！有病啊，我干什么了我？”

　　“跑！你继续跑！！”气吞山河的咆哮响彻云霄。
　　前方不远处传来一阵惨叫，身手矫健的清洁大妈一个虎扑揪住人，怒火和扫帚一齐砸在孙易朝的脑袋上，“我让你乱扔垃圾！让你乱跑！你给我回去，把地上收拾干净！！”
　　霍野：“……”

　　背着手路过的大爷慢悠悠地看热闹：“哎呀，这小伙子运气可真不好，最近咱们这儿片区不是正搞什么绿色啊环境啊的审查，抓得可严！”
　　“就是，上次我就亲眼看见有个姑娘乱扔垃圾被抓着了，罚了钱嘞。”
　　“这些年轻人啊……”

　　孙易朝惨叫连连地被拖走，霍野毫无同情心地目送他离开。

　　林司越撑着膝盖喘气。
　　霍野步子大，跑得又快，被拽着一趟跑下来，简直跑出了他半年的运动量。

　　“同学，平时多锻炼身体啊。”
　　林司越抬起头，伸手把眼镜推回鼻梁上，声音还有点哑，“霍野，你想干什么？”

　　小树林除了他们俩没有别人，安静的只听得见鸟叫。

　　静谧的空气流动在两人之间，林司越的眼神透过镜片落在他的身上。
　　霍野有点不自在，纵然他胡说八道惯了，这会儿想起自己没皮脸的发言，也略觉得有些尴尬。

　　但霍野始终是霍野。

　　“我说，”他轻咳一声，抬手就把林司越怼在了树干上，“当我男朋友呗。”
　　林司越：“……”

　　他一时间摸不准霍野离奇的脑回路，低声重复一遍，还特地加了重音：“男朋友？”
　　男性朋友？

　　霍野见他一脸怀疑人生的迷幻，茫然又诡异地望着他，顿时有点乐，起了瞎几把乱搞的心思。
　　“对，”他十分自然地点头，见林司越皱起眉仿佛不太理解的样子，还特别好心地补充道：“就是一起吃饭逛街看电影的那种。”
　　林司越原本还在怀疑霍野到底有没有明白他的意思，听他这么说便松了一口气，刚想点点头，霍野在那头就又添了一句：“跟女朋友一样的那种男朋友。”

　　林司越的头点到一半，硬是刹住了：“……”
　　你对女朋友这个词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霍野干咳一声，总算是没笑场。

　　“是这样……”
　　他见好就收，不再逗人，正打算跟他解释解释原因，林司越看了眼手机，抬手打断他：“不好意思，我拒绝。”
　　霍野愣了一下：“我知道……”
　　林司越：“我是直的，不考虑找男朋友。”
　　霍野：“我知道，但是……”
　　“很抱歉。”
　　“……不是，等等……”

　　手机开始震动，林司越把手插进口袋。
　　“我先走了，再见。”

　　霍野：“……”
　　操！你到底听不听人解释的！

　　**

　　孙易朝扫完他的饼干屑，穿着三中校服站在公园的大喇叭下被广播了半小时，捂着校徽不敢撒手，结束的时候浑身轻松，整个人仿佛都脱掉一层皮。

　　脸皮。

　　他找到霍野的时候，这位爷正靠在灯柱子上，周身黑气缭绕，拧着个眉不知道在跟谁较劲儿。

　　按理说，碰上这种场面，孙易朝是不会轻易去触他霉头的。
　　但不巧他刚才扫地的时候，可能不小心把脑子和饼干屑一起扫走了，这会儿智商正欠着费，胡言乱语没打声招呼就自己蹦出来了：“哟，霍哥，男朋友追到手没？”
　　霍野冷冷瞥他，二话不说，抬腿就是一脚。
　　“怎么了大爷？”孙易朝闪身避过，嘴里还在嘚瑟。
　　这么多年下来，孙易朝早就不是小时候那个被霍野揍得嗷嗷直叫的小屁孩了，“看你这模样，很顺利嘛。”
　　他是被霍野揍得嗷嗷直叫的高中生：“操，哥，哥，我错了，不顺利不顺利，你别打……”

　　秋风挺萧瑟，两个人蹲在路边，一人一听快乐水。

　　霍野越喝越不痛快：“你说他是不是有病？”

　　孙易朝很无语。
　　明明是你自己先去逗人家，要是一开始就说清楚，还哪有这么多破事？

　　孙易朝翻他白眼：“有病的是你吧大爷，谁叫你要找他？人家又不是gay，答应你个球。”
　　霍野觉得他才有病，“就为了打个赌，你还让我祸害谁去？”
　　“……”孙易朝真心实意地卡住了。
　　这话没毛病，从来不会追人的霍野第一次下海，先不说他八百个前女友同不同意，万一真让人误会，一番真情实感后，那就是他们的不对了。
　　孙易朝现在觉得提出这个赌约的自己真是个垃圾，他深刻反省：“算了老霍，咱不赌了。”
　　霍野：“我不。”
　　孙易朝：“……”

　　他快给这祖宗跪下了。

　　霍野一路胡闹瞎搞长到这么大，第一次自己被自己作了个跟头，心里着实咽不下这口气。
　　对方的态度也着实恶劣，话不听人讲完，解释的机会也不给，这下好，白给自己扣上一顶gay里gay气的帽子。
　　居然还顺带白表了个白，实打实的人生头回。
　　两个第一次都被同一个人无情夺走，霍野觉得就这么放过他实在太没天理。

　　“那你打算怎么办？”孙易朝问。

　　霍野没说话，摸着下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孙易朝一见他这幅样子，条件反射地就开始毛骨悚然：“娘的，霍野你要干什么？”
　　“想什么呢宝贝儿，”霍野微微一笑，捏扁了手里的可乐罐，“我，就是想跟林司越同学交个朋友。”
　　孙易朝干笑一声：“那、那就交呗。”
　　“交，当然要交。”霍野轻声说。
　　孙易朝看着他一脸深情款款，只觉得腿都有点发软。

　　“赌约照旧。不过，你恐怕要等一等……”
　　他笑得异常温柔，“我还没追到我男朋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