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若有光》跬步涉川

6、第五章 你为什么结婚？（时雪的叙述）

　　他跟几天前一样，没什么变化。崔彦语是我继母崔梦婕的侄子，目前建茂制药第二大控股人崔山之子。可是也许马上就不是了，我是说崔山。
　　对于崔彦语的出现，我的确非常吃惊，但表现远不如肖扬激烈：他攥紧了筷架上放的乌木筷子，指节因用力泛白。嘶嘶地吸气，咬肌突出，从侧面看很明显。
　　肖扬咬着牙说，“今天是家宴，不欢迎外人。”跟他的表现比起来，出口的话已经是格外克制了。
　　“别呀，就是高兴的日子所以要解开误会！哥，我把他带来了，等会儿吃完饭你们好好聊聊。”
　　肖扬还要再说。肖秉深开口了：“让我见，也不正式介绍一下。妃妃，这是什么人呀？”口气温和却控制了全场。
　　程妃妃有点不好意思地低头挽了挽头发，快步走到门口挽着崔彦语胳膊把他拖进屋几步，“外公，这是我男朋友！”
　　这句话让肖扬一推桌子站了起来，椅子因太过迅速的动作和与地毯的摩擦险些翻倒在地上，我赶紧扶了一把。
　　“程妃妃，你跟我出来！”
　　“我不出去，”程妃妃换上了一种怯懦的声音冲肖秉深撒娇说，“外公，我饿了，我们吃饭吧。”
　　崔彦语在屋子站得很是尴尬。
　　整个过程肖母只在程妃妃进门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一句话都没讲。
　　“人要脸树要皮，你怎么答应我的没被你吃了吧？！”肖扬直接冲崔彦语发难了。
　　肖秉深这时才又开口，“好了，今天是家宴但是来了客人。”老人的语气听不出情绪，“池丽，你去把家里人都叫过来跟我们一起吃饭吧。时雪今天正式进到我们肖家，一齐见见，以后也好相处。”
　　肖母走了，不到两分钟，三个穿着制服的男人和两个我进门时见过的阿姨鱼贯而入。
　　“董事长，肖总，夫人，太太。”每个人进来都这么打招呼。
　　虽然我早就知道肖秉深很厉害，纵横商界靠的是过人的手腕。但这个饭桌上的意外还是让我对这位老人的能力有了切实的感受。我不得不说，请家里的佣人上桌吃饭对于解决目前餐桌上的难题来说是个绝妙的主意。首先，众人的落座冲淡了刚刚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虽然肖扬还是铁青着脸，崔彦语也还是难堪，但没有一个人需要离开；其次，新加入的这几个崔家佣人显然都十分老练，见缝插针地举杯祝我和肖扬新婚快乐，祝肖董事长健康长寿，感谢肖母的宽和待人。整个宴会至少是表面上的气氛是其乐融融的，再没有一个人关注程妃妃和崔彦语了；最后，虽然肖秉深刚刚说来了客人。但崔彦语来肖家吃饭居然要沾肖家佣人的光才得以留下，肖家对他的态度可想而知。今天这场宴会的重点是我和肖扬，没有谁能借着这个喜事逼肖家承认突然出现的外孙女的男朋友，程妃妃的算盘打错了。一箭三雕，没有一处显眼伤人，却把该说的话说了，保全了大家的体面。
　　我望着肖秉深此时听着众人恭喜的满面笑容和眼底深沉的光，突然觉得飞机上那个随身携带硝酸甘油和主动帮我取行李的老人只是他的一个表征。一个不常出现的，偶然被我发现的表征而已。他大部分时间其实应该是这样的，运筹帷幄，深不可测。

　　推杯换盏之中，这顿每个人吃得都不是滋味的饭终于吃完了。
　　肖秉深首先起身，“好啦，老人家先走了，让年轻人自便吧！”然后在佣人的簇拥下走出了宴会厅，肖母紧随其后也离开了。
　　整个宴会厅只剩下了我，肖扬，程妃妃，崔彦语四个人。
　　程妃妃因为刚才那顿饭已经压抑了很长时间，此时见人都走了，眼泛泪光，咬着牙说：“好，我知道了。你们不欢迎我，我再不来了！”
　　“我们不欢迎的是你旁边的这个人！只要他不来了，我们照样欢迎你。”肖扬抱着手臂，目视前方。
　　“好心当成驴肝肺。彦语我们走！”程妃妃起身想拽崔彦语。
　　“妃妃，你出去等我一会儿。”我没记错这好像是崔彦语今天晚上来了肖家之后的第一句话。他也是个人才，能忍常人之不能忍。
　　“不必！我跟你上次的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不想死就给我离她远点！”直接了当的威胁。
　　“你放心，我跟妃妃什么也没有。”
　　“彦语？！”程妃妃的泪是真要流下来了。
　　“哼，你听见了！眼睛瞎了还是脑子被狗啃了看上这种男人。”
　　“我今天来，”崔彦语打断了肖扬，“我今天来是为了恭喜你结婚。另外，我想跟时雪单独说几句话可以吗？”
　　程妃妃和肖扬暂时停止了争吵，肖扬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因为崔彦语的话翻译一下就是：我今天来是为了跟时雪说几句话。
　　跟我说话？跟我有什么好讲的呢？
　　肖扬冷笑一声跨步离开了宴会厅，程妃妃欲言又止犹犹豫豫也走了。

　　房间只剩下我和崔彦语两个人了。
　　“说吧。”
　　“小雪，你为什么结婚？”
　　我跟崔彦语其实很早就认识了，至少初中之前吧。当时他就长得很帅，很迷小姑娘，我也不例外。可惜我十五岁那年，崔梦婕嫁给我爸之后，我就再也不是小姑娘了。他大学毕业来美国读研，跟我在一个城市，也来找过我。不过我太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了，建茂制药是我爸妈一起创办的，我妈去世时留给我的钱是我的第一大吸引力。我是我爸的长女，我爸去世后会留给我的股份是我的第二大吸引力。崔家想要完全控制公司，让崔彦语娶我绝对是省时省力的好方法。
　　我恨崔家，恨崔梦婕，恨崔山，未必恨崔彦语。我知道他也是身不由己。可他也是崔家人，我不可能嫁给他，所以我选择了肖扬。
　　我知道要救我爸的公司也许有别的办法。但是，但是，如果一场为期一年的假结婚不但可以救时茂制药还能赶崔家人走，那么我愿意冒这种风险，做这种牺牲。
　　“回去问问崔梦婕吧。”我冷冰冰地说。
　　“小雪，你不想当医生了吗？”
　　怎么不想，没有比此刻更想的了。
　　“这是我的事。请回吧，崔先生。”我站起来想结束这场谈话。
　　“好，你不想告诉我，我不问了。但是小雪，肖家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你有需要就来找我，我们不是亲戚，不是朋友，总还是同学吧？”
　　我想了一想，还是没有回头。

　　我走楼梯的时候尽量得慢，一级级台阶地数着，尽量把以前的回忆赶出脑子。肖宅很大，光二楼就有十几间房间，等我走到二楼最里面肖扬的房间时心情已经完全平复了。吸了一口气，我敲了敲房门。并没有人说请进，我按下扶手推开了房门。
　　肖扬在沙发上抱着手臂等我，“回来了？”
　　“嗯。”我点点头。
　　他站起来去书架上抽了本书，肖扬其实长得也很不错，虽然没崔彦语那么高，也不如他那么一望而知地帅气。肖扬其实长得很英气，但他身上有一种小男孩一样跳脱的气质，好像时时刻刻都不在乎，每分每秒都能让人措手不及。这种气质很独特，作为肖氏的总裁，需要西装革履和刻意稳重才能压下去。而现在他还是穿着刚刚吃饭时穿的短袖和运动裤，看上去就像个神采飞扬的大学生。
　　“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问啊。”肖扬侧过身，他的英气很大程度上来源于他英挺的眉毛。
　　“你为什么要结婚？”
　　“我有我的理由。”他放下书，突然走近我。“不过你可以猜猜。”
　　“总不可能是为了帮我吧。”我微笑着说。
　　“当然不是，是为了救你。”肖扬眼里的悲悯一闪而过，“走吧，不是说要带你转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