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若有光》跬步涉川

4、第三章 商业联姻（肖扬的叙述）

　　我到医院的时候正听见崔梦婕在嚎啕大哭。我和王南面面相觑，不知道说什么好。这是我第一次后悔吵那一架。
　　“头部重伤，动了手术，还没出重症监护室。”
　　“他……他不能不是自己开的车吧……”
　　“司机当场死亡，他坐在后排，不然现在也没了。”
　　“怎么出的事？”
　　“十字路口左拐弯跟大货撞了。”
　　我的脚步犹豫着缓了下来。前面就是ICU了，崔梦婕在门口哭得撕心裂肺，旁边几个人崔家的人在拉着她。崔梦婕是时建茂的第二任妻子，建茂制药第二大股东崔山的妹妹。我们认识，说熟不算熟，现在看她这样子我真是不忍心。
　　“你回去吧，今天晚上我在这。明天早晨来接我。”我转头对王南说。

　　十天后，药监局对滨海市建茂制药调查结果出炉，责令总经理、副总经理和药品质检部部长辞职，销售部经理移送公安，扣押违规过期药品，停产时间延长自查。
　　这个结果是不幸中的万幸，证明建茂制药的过期感冒冲剂风波没有伤及企业根本。锅背在销售经理身上，停产自查正好可以整顿内部混乱，趁机调整人事任命。这对于建茂制药来说是个很好的喘息机会。
　　可是，现在看来建茂制药什么都顾不上了。董事长时建茂车祸以来一直昏迷不醒，建茂制药一片愁云惨淡毫无生气，企业内部意见分歧加剧。不到十天，建茂制药两拨人分别找到肖氏再次接触收购事宜，意向出售价格与上次相比骤减了百分之十和百分之十五，杂七杂八的要求更是一条都没有了。
　　唉，建茂制药这摊浑水也是很深了……
　　我推开桌子上成摞的文件夹，“走，我们去医院看看。让他们准备点水果礼物。”我对王南说。
　　车上王南悄悄对我说，“那天我还以为崔梦婕对时建茂是真爱呢，怎么也……”
　　“崔家的人又不是只有她一个，钱可不认什么真爱不真爱的。崔家人要真和那帮老臣不谋而合倒也省了咱们的事。”破铜烂铁也是钱，何况建茂制药这么大的架子。这都是不得已的事，商场上处处都是不得已。
　　王南突然挤眉弄眼：“那什么，老爷子知道你逃了相亲没讲什么话？”
　　“哼。”
　　“哈哈哈哈哈。”
　　“你怎么没心没肺的！”
　　“你是你们肖家的独苗。肖董事长放话说了，谁能给你介绍成了，百万媒人红包感谢！所以说，你命中注定早婚，别挣扎了！”
　　我看王南那贫嘴的嘚瑟样子还要继续损我，赶紧拿话岔开：“你去了医院就别回公司了。把你妈换了，陪陪你爸吧。”王南的父亲王留钢是集团副总之一，原来当过我爷爷的行政秘书。前段时间陪老爷子去美国出差，可能是累大了，回程飞机上突发了心脏病，三天前刚动的手术。
　　“嗨，不用。主任医师亲自做的搭桥手术，现在都没事了。爷爷找了四个护工伺候我爸。我昨天去看，我妈在那儿边吃日料边看电视，阿姨给她揉肩呢。再说，我知道，你离不了我！”王南贱兮兮地要往我身上凑，我一把把他推开了。

　　进了医院，我跟王南走在前面，秘书提着水果补品跟在后面。昏迷的人当然无福消受这些，但面子功夫还是要做足了。
　　离一个拐弯就是病房的地方，我突然变了主意。我跟崔家有点关系，时建茂又跟我去世的父亲有点渊源。当然现在不大来往了，完全就是商业伙伴。可我们几个人这样浩浩荡荡地去。我们没有示威的意思，但别人心里未必不这么认为。
　　我停下对王南说：“你带着秘书先去看看你爸吧。这边我自己就行。”
　　王南外人面前从来听我的，点点头一句话没说。我从秘书手里接了一个果篮，他们走了。
　　我慢慢走到病房前，玻璃是磨砂的。正要敲门进去，突然听见里面传出一个年轻女人的高声质问：“你凭什么伪造我的签名动我妈留给我的信托基金？！”
　　接着是崔梦婕的声音：“没良心的白眼狼！你爸躺在床上你不救他？没有你爸没有我们肖家，你妈能给你留下钱来？”
　　“你少在这儿偷换概念！我爸出车祸你为什么不先告诉我，为什么趁我没回国去找律师？钱真是救我爸我就算了，你给我解释解释你拿两千万干嘛了？”
　　“时雪，我跟你说了吧。公司资金流早就断了，药厂连工人的工资都发不出来。公司是你爸的心血，信托是我动的。也不是你爸出事之后才动的。钱都拿去周转了。”
　　一阵长久的沉默。
　　“好……”此时女孩的声音已经带了几分哭腔，听得出是在竭力压抑，“钱的事过去了，我不问了。就当是你救公司，救我爸了！可你回去告诉你哥哥，崔彦语我是不会嫁的。你们别做梦了！我就是一辈子回不了美国，一辈子当不了医生，一头撞死也不可能！”紧接着是一阵椅子与大理石地面刺耳的拖拉声。
　　“小雪，小雪，不是真让你嫁。是遗嘱规定另一半信托基金要你结婚后才能拿出来，这就是走个过场。小雪，阿姨给你跪下，这钱当阿姨问你借的，以后一定还给你。”崔梦婕倒先哭了，“小雪，崔家还有钱，我知道。只要你嫁了，崔家一定会给公司继续注资，你爸的心血就能保住。小雪，时雨是你弟弟啊，他的病离不开人，我没有精力跟他们耗了。阿姨求求你了，行不行啊？”
　　我对建茂集团做过调查，早就知道时建茂有个女儿在美国读书，也能猜出来崔梦婕对她什么态度。可没想到崔梦婕连嫌也不避，威逼利诱得如此明目张胆。
　　听到这里我赶紧掉头走了。果然，没走几步，背后就出现了响亮的摔门声，一个女孩带风的脚步声紧随其后。
　　我摇了摇头，转身回到病房门口把果篮放在地下。
　　我走到走廊尽头深吸了口气。窗外是滨海九月深夏未秋的景色，梧桐还是郁郁青青，一片叶子也没掉。
　　我正吹着风，有人拍我肩膀，“这么快就结束了？”是王南，“秘书在停车场等着呢，你猜我刚才看见谁了？”
　　我抬抬下巴，王南对我嘴最快了，还用等我问。
　　“算了，你晚上就知道了。”
　　吊起我好奇心嘴倒严了？我玩笑着扯他领子，“说不说？”
　　“我说可以，但你得卖我一面子。”王南把领子扯出来靠近我，“我爸不是在飞机上发病的吗。有个女医生救了我爸，还帮我爸送到了医院。你爷爷对她一见倾心，哎，不对。一见钟情，哎，也不对。反正一眼就看上了，你懂我意思吧。”
　　真他妈欠揍，“啰里吧嗦，快说！”
　　“跟你十分相配，非要介绍给你。安排嘛是我安排的，今天晚上，地方就在医院旁边。人我见过几次，很不错。看我面子去吃个饭，不论别的，就当帮我感谢感谢人家。”
　　王南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我不去不合适。王南他爸病了，他知道我第一次负责收购案离不开人，只请了一天假就回来上班了。
　　可我有点疑惑，“我爷爷还能看上个普通的医生？叫什么名字？”
　　……

　　那是我第一次看见时雪，她从远处走过来。时雪长得不漂亮，很清秀就是了。干干净净，扎着马尾，是长辈们喜欢的样子。
　　可我不喜欢这样的。不然也不会逃命一样逃了那么多相亲了。我当时的审美跟大多数有钱，年少，轻狂的男孩子一样。要么看脸，要么看身材。我还没到需要看别的的年纪，我经常这样为自己找借口。当然后来生活狠狠教育了我，这个先不提了。
　　“请坐，小姐。”我站起来手伸了一下请她坐下，“王南一会儿就到。”
　　“没关系。”时雪连笑也没笑。
　　“你知道我是谁吧。”这是当然了，不然她是不会来的。
　　“嗯。肖董事长还好吗？”她也是个直接的人。
　　“我爷爷很好。只是年纪大了，不怎么管集团的事了。”对于直接的人我也向来很直接。
　　“看来我今天不该来。对不起，肖先生，我没有结婚的打算。今天耽误您的时间了，改天我自己去拜访肖董事长吧。”
　　“是吗。”我微笑了，“不过要是结婚，我跟崔彦语比起来可是个更好的选择。”
　　听到我的话时雪果然停下了起身的动作，目光闪动。
　　“你跟崔彦语比起来好在哪里？”时雪喘息着平复了一会儿情绪，目光变得锐利起来。
　　“首先，我们家比崔家更有钱。
　　其次，嫁给我，我们肖氏百分之百会给建茂制药注资。本来钱也准备好了。
　　最后，”我停顿了一下，“我百分之百向你保证这是场彻头彻尾的商业行为和不折不扣的假结婚。”
　　“嗯……”她在思考，“你怎么保证？”时雪终于皱着眉头笑了。
　　“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哈哈。不过我们可以签个合约。一年之后你就是自由身了。要是你还想回美国继续读书的话，应该认真考虑考虑这个提议。”
　　“看来你对我的调查很彻底。”
　　“就像你对我的一样。这是我名片，考虑好给我电话。”

　　时雪的电话来得比我预料中还要早一些。
　　“我们最快可以什么时候结婚。”第三天早晨，时雪在电话里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