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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距离世子下葬,已过去大半年的光景,转眼寒冬已成初夏,殷落晚并未摆脱进宫的命运,只是从嫁给世子变成嫁给世子的爹。

      殷落晚进宫后,暂时住在陈夫人所居的万宁殿的偏院。进宫那日,陈夫人握着她的手说道:“我和你娘是同胞亲戚,你进宫来咱们是亲上加亲。”

      这话殷落晚听着耳熟,好像是两年前,陈夫人托司马夫人传话给她,让她嫁给世子时也是这般说的,只是当时的原话是“我和你娘是同胞姊妹,你进宫过来咱们是亲上加亲。”

      话是这么说,但殷落晚无从和她亲近,宫里做人,谁不生一百个心眼,十二分谨慎。若真是和司马夫人同根同源,那怕还要更糟一些。

      但这位凉州主君的嫡夫人,后宫中的王后,对殷落晚却还是真心关照,温饱饥寒,饮食起居,事无巨细,无微不至。若如此这般和司马夫人对比,陈夫人必是配得上凉王后之人,毕竟即便是对一颗棋子,都足够上心。

      七日来,陈夫人从未向殷落晚提起主君,也从未提起过世的世子,更没有谈及后宫与朝政中的纷繁势力,只是将心腹莲姑拨给了殷落晚。

      若不是莲姑时不时暗示几句颇具深意的话语,殷落晚甚至会忘了自己进宫的目的和使命。

      殷落晚曾经以为自己一进宫就会被扔到主君的床上,然而时至今日,她甚至没有见到主君半个人影。莲姑告诉她,主君正带着二王子、三王子在龟兹亲征,一仗下来,没有个把月是回不来的。

      因前一夜做了那不堪回首的噩梦,第二天醒来殷落晚整个人都晕沉沉的,整日待在房内抄经。

      其实进宫以来,她每天大部分时间都是待在房内抄经。

      距离世子下葬未满一年,宫里众人依旧着素服,禁舞作乐,搞得这凉州的宫殿比庙宇还要肃静。殷落晚无事可做,亦没心情。

      莲姑自诩很会看人,识人辨性是她的看家本领。殷氏每日严苛自律,许多规矩习惯,不用莲姑指导,已做得相当出色,一看便知,乃是自幼严加管教的成果。

      这样好管教又举止自觉的人,是极令人省心的。只是莲姑掐指一算,殷氏入宫以来竟从未出门,生怕她会憋出病来,别等不到主君回朝,人就疯了。莲姑见微知著,就给陈夫人打了小报告。

      当日下午,陈夫人就来了,不由分说要把自己的宠物狗送给殷落晚。

      殷落晚表情略僵,望着这小家伙迟疑了一下,倒是小家伙自己已经前脚直立,摇着尾巴,扒在她的腿上粘腻起来。在莲姑鼓励地起哄下,她弯腰拎起了小狗的两条前腿,把它提溜起来。一人一狗,对视着彼此端详。

      陈夫人满意地笑了,莲姑瞅准时机赶紧幽幽说道:“这是于阗王进贡的西域狗,娇贵的很,姑娘可要勤勤地得带它去花园里转悠,否则是要憋坏的。”

      这番阴阳怪气地提醒让殷落晚瞬间明白了陈夫人赐狗的良苦用意——这是让她“多去外面转转”。

      最终,赐狗的招数还是奏效了,殷落晚终于迈出了万宁殿的门槛,在仲夏之际第一次游走在深宫之间。

      殷落晚这才发现,整个姑臧的宫殿极尽珍奇巧技,虽因年久略有破旧,却处处彰显独到匠心,假石池塘山环水旋,竟还有孔雀和仙鹤散养在花园之内。

      殷落晚一时忘了神,狗也异常兴奋,一个转身就跑远不见了,她这才焦急起来,不顾身后的莲姑,小跑着追上前去。

      后宫亭台廊桥相互连接,假山障目、门庭阻隔,殷落晚一下就迷了方向,再一回神已不知身在何处,四下张望,莲姑也不见了身影。

      殷落晚叹了口气,就知道这种毛茸茸的东西和自己八字不合,又想到莲姑臃肿的身体,估计也跟不上她的步伐。

      就在这时,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奶狗的嘤嘤声,殷落晚寻着声音走过去,只见一个身着锦缎华服的男子正蹲在地上逗弄着小狗。

      男子感觉到前方有人,单腿撑地,缓缓抬起脸。

      那是一张非常年轻的脸。殷落晚一怔,旋即松了口气:在这后宫之中遇到穿着如此华贵之人怕是王亲国戚,恐不懂规矩,惹了麻烦,谁知却是个年轻少年,她不由地懈下心来。

      “多谢公子引我找到它。”说罢,殷落晚走上前去,屈下身来。

      那少年撑在原地,看着殷落晚朝自己走近,他待在原地一怔,缓缓抱着狗站起身来。

      殷落晚住了脚,只见这少年站在自己面前,圈抱着狗的双臂,轻轻推向身前。

      她随即意会了少年的意思,略有犹豫,却还是双手上下环抱,小心将狗换进自己的怀中。

      殷落晚颔首示意,抱着狗转过身去。

      “等等。”身后传来年少男子特有的清澈嗓音,殷落晚侧过头。只见那少年正在弯腰拾起地上的绢帕,他掸了下绢帕上的浮土,甩了下:“你的兰花帕子掉了。”

      绢帕上的兰花,仿佛冬日的艳阳,刺眼而寒冷,和此时周遭的仲夏之气格格不入。

      不易令人察觉的半瞬失神,在心底搅起一片怅然,殷落晚垂下眉眼,单手抱稳怀中的狗,腾出另一只手,接过了绢帕。

      她转身预备离开,岂料那少年再次开口道:“这狗,真好玩,它叫什么名儿?”

      殷落晚答:“尚未起名。”

      那少年听后兴致盎然地走了过来,伸手逗弄起殷落晚怀中的小狗:“你差点把它弄丢,讨个吉利,叫不丢吧。”

      殷落晚隐约听到院外莲姑的声音,她微微侧头朝院外看去,有些急于结束眼下的这段遭遇,便仓促说道:“多谢公子。”

      也许是感受到了她的意兴阑珊,少年升起一丝焦躁,他下意识半个跨步横在殷落晚面前,开口问道:“多谢公子?我见你脸生,刚进宫吗?”

      这少年是把殷落晚视作宫人了,但语气中没有一丝严厉,反揉杂了几丝温存,殷落晚缓缓抬起头,对上一双暗夜星辰般明亮的眼眸。

      她收回目光,微微别过头回应:“是刚进宫。”

      两人均沉默片刻,少年未再发难。殷落晚迟疑了一下,便绕过少年,走出了庭院。拐过影壁,余光一望,殷落晚方瞟见匾额上镌刻的“文渊阁”三个大字,才意识到是误入了宫中王子们的书院。

      这边刚出来,就迎上了正在四处张望,头晃得跟拨浪鼓似的莲姑,夏日天气干热,莲姑满额头的汗珠,殷落晚掏出兰花绢帕递给她,一边示意她收下擦汗,一边问道:“我刚才误入文渊阁,遇到一个年轻公子,身着绫罗,带着韘型玉佩。”

      说出这话后殷落晚突然自觉失言:自打入宫来,她从未主动向莲姑探听过任何人事,这样一问倒显得突兀奇怪。

      也许是莲姑累懵了,总之并未多想,对答如流:“文渊阁里年少的公子众多,戴韘型玉佩的应是瓒王,他名昭誉,排行老四,生母是西域人,因此他生得五官俊逸,六岁时就被封了王。可惜生母早逝,主君对他也日渐冷落,尚值舞勺之年,已是个无依无靠的失势之辈,陈夫人一直对他多有关怀。”

      殷落晚听罢,一时怅然,只暗暗自忖:只道是皇家亲贵,不料竟也是个可怜之人。

      殷落晚走出文渊阁后,那少年还站在原地,只听后侧方传来一声揶揄:“啧啧啧,昭誉啊昭誉,这宫女不过略有几分姿色,是不是你的小侍妾最近没有喂饱你啊?”

      说话的人是和昭誉一起在文渊阁读书的世子陪读边子厉,当朝泉武侯边寄离的庶出,在家中不得父亲和哥哥的待见,只和昭誉走得很近。他父亲常因此骂他没出息:说他不知道巴结二王子、三王子,整天和个没有前途的失宠小王混在一起。

      “那狗多可爱。”昭誉没回头,慢条斯理地打断了前者的调侃,一边说一边往院外踱去。

      边子厉小跑两步追上昭誉,嬉皮笑脸道:“我要是看不出你是在看狗,还是在看人,也枉跟你混这么些年了。”

      昭誉不置可否,悠然逛起园子。

      昭誉想辩,他真的没有多想什么,只是有一瞬间,那澄澈的眉眼甚是亲切,仿佛磐石入深山,晚风摘红叶,静谧无息却沁人心绪。本来过个三两日,这便都会被他抛诸脑后,再不惦记,但令他没想到的是,三两日后,他却得知了这个“宫女”的真实身份。

      那天,殷落晚正在陈夫人宫里问安,忽有婢女来报:“四王子瓒王带了五盆月季,给夫人请安。”

      陈夫人很开心,命人赶紧带进来。昭誉年幼丧母,陈夫人对他一直多有关怀。

      昭誉虽算不上是万宁殿的常客,但世子去世后,他来这儿请安的频率远比以前多了起来。

      殷落晚听到瓒王,想起那是几日前在文渊阁遇到的少年,她不知这宫中行何规矩,便请示道:“陈夫人,那我先行退下。”

      “没有那些个繁文缛节,昭誉年纪尚幼,是晚辈,你留下无妨,正好我来介绍。”陈夫人笑着命人加果盘茶点。

      这话刚说完,就见昭誉踱着步子进到内殿,身后跟着五个宫女,各捧一盆月季。昭誉一眼见到了站在陈夫人身后的殷落晚,不由得一怔,但很快就恢复如常,向陈夫人行礼道:“昭誉给夫人请安。”

      殷落晚看得出陈夫人喜欢这少年,再者由于他年龄尚小,亦不避嫌,陈夫人便直接把他请上暖榻来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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