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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 13 章 ...

  •   这几日陈夫人胆战心惊,但出乎她的意料,主君并没有迁怒于她,还得来了一次意外的恩宠。只是穆夫人近来见到她,总笑得额外有深意。

      失去了一颗棋子,陈夫人把更多的注意力放在昭誉的身上。正巧昭誉因殷落晚之事也想着找她,这一日终于得了空,娘俩各怀心事,聚在一块喝茶。

      “儿臣得了一笼江北的青蟹,鲜得很,献给夫人。” 昭誉说着命人送上一笼河蟹,个个六七两大,都还吐着泡泡。兜了好一会儿圈子,这才终于提到重点:“儿臣听说殷美人的事了,陈夫人可曾向主君求情,放她回来?”

      陈夫人的笑容僵在脸上,略带尴尬地看了他一眼:“孩子,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以后不要提这个名字。你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把全部心思都放在修缮宫殿上,好好跟着大臣们学习,这会令你受益无穷。”

      陈夫人的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昭誉不敢忤逆,虽是满心疑问,却也只能点头。陈夫人脸色缓和了许多,又拉着昭誉好一番叮嘱,让他尽快去营缮司报到。

      昭誉得了令,不敢不从,第二日一大早就去了营缮司。走进了正厅,只见几位“将作大匠”以及统筹此次宫殿修缮事宜的当朝高官已经都到齐了,正零散地站在一张大案桌的四周,而统领众人的,正是凉州御史周邦修。

      “唷,瓒王来了,见过瓒王。”

      “见过御史,见过各位大匠。”

      昭誉恭敬行礼,继续说道:“此次修缮宫殿,我承蒙主君信任,担当监理,说是监理,实则不过学徒,有很多不懂的地方还需要向各位前辈讨教。”

      “瓒王少年英才,微臣们早有耳闻,今日可以一同共事,乃是我等之幸。”

      几轮寒暄过后,周邦修终于命将作大匠们打开图纸,几位大臣商讨起修缮方案和工期进度。没有背景介绍,昭誉听得云里雾里,好不容易弄明白了大概,想插话,却又无从开口,只能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仿佛自己是个被孤立的透明人。昭誉也不恼,目光被这巨幅的宫殿平面图吸引住。

      图纸虽大,但一屋一殿,一树一木均画的清晰详尽,越看越有门道,昭誉索性找起自己所住的宫殿来,找完自己的,又开始找起宾遐观、文渊阁、万宁殿、晴秀阁......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宫外西北隅那一处孤岛般的白鹭宫。

      “瓒王对此次修缮可有何看法?”周邦修的文化,打断了昭誉的思绪。各位将作大臣和官吏微仰着身子,略带探究的笑意,看向这位年轻的小王。

      昭誉收回目光,正襟面向诸位大臣:“此次修缮,是二十年来最大规模的一次修缮。稳固建筑,只是其一,彰显国威,乃是其二。近年来,愈发多的使者来到姑臧,朝拜我凉州伟业。此次务必要精益求精,除了内殿、花园、亭台水榭,连同宫外四度、角楼、道路、水渠皆应一一修缮完整,才不枉主君此次修缮的初心。还劳烦几位,重新估计预算银两并计算工期。”

      此言一说,众臣子皆一时沉默,微微侧头看向周邦修。

      周邦修目光矍铄,犀利地望向昭誉,他早有耳闻,这瓒王虽暂时不得王宠,却备受陈夫人倚重,据说是个不可多得的文武全才。那日骑射大会初露头角,已经令众人刮目相看,今日一见,确是风华绝代,倘若能拉拢为己所用,在朝中必定如虎添翼。这样思索着,周邦修浅笑,淡淡开口:“按瓒王说的办,各位同僚,那就有劳了。”

      周大人已经开口,其他人不敢再有异议,纷纷附和瓒王言之有理。

      回到自己宫里,昭誉单手摆弄着新得来的腰牌,嘴角上扬,心情大好。侍妾端来新鲜蒸好青蟹,柔声问道:“王爷今日回来就一直挂着笑,什么事这么开心?”

      昭誉抬了下眼,这才发现,采殊要是不说,自己都没觉得,不由得收了收表情,把腰牌摊在手上,亮给侍妾。

      “这是什么?”

      “这是权力”,昭誉眯了眯眼睛:“各宫内外,出入自由”。

      侍妾拿过那块小小的腰牌,小心翼翼地轻抚着。昭誉突然心头一动,涌出一股迫不及待想要立刻尝试这种权力的冲动,他从侍妾手中抽回腰牌,一个转身,快步走出了内殿。

      采殊还没反应过神来,就看见刚出了门的昭誉又急忙忙回来了,他抿嘴柔情一笑:“忘了拿一件重要的东西”,随即提上了桌子上还热腾腾的青蟹,又风尘仆仆地跑了出去。

      昭誉越走越快,到了后面几乎是快活地小跑了起来,忽然想起自己还拎着青蟹,怕给颠散,方才收回了步子,刚刚稳重了两步,又吹起了哨子。不一会儿功夫,就来到了通往角楼的宫门。

      昭誉放缓脚步,挺起腰板,尽量让自己的表情显得稀松平常,他亮出腰牌,方方正正展示给左右两侧的侍卫,侍卫们余光一瞥,随即行礼放行。

      走出宫门的那一刻,昭誉不由自主地笑起来,他笑自己太傻,居然还把腰牌恭敬呈给他们,仿佛递折子般虔诚,一看就是新手。他摇摇头,嘴角扬起。

      这是一条野花丛生的幽深小径,凌乱得无声无息,却令人怦然心动,和宫内景致迥然不同,能嗅到沉寂静谧的秋意,却也有芳菲未尽的春绿。昭誉一时失神,再抬眼时,已来到一栋残破的小殿跟前,一个小太监正蹲在地上逗着秋后的蚂蚱。

      小太监感觉到有人来,抬眼一看,见到了满面春风,兴致盎然的瓒王。他赶紧起身行礼,同时心中好生纳闷:自打白鹭宫来了新人,所有来这的人都是愁云惨淡,怎么这位爷竟如此高兴。

      昭誉刹住步子,霎时间板下脸,压低声音问道:“里面住着谁?”

      “回禀瓒王,里面现今关押着殷贵人和莲姑姑。”小太监恭敬回禀。

      昭誉皱了皱眉,他不太喜欢“关押”这个词。但最重要的,是他确定了一件事,她们真的被关在这里了,这真是太好了。

      “好,好!”昭誉刚严肃了没多久的脸又微微兴奋起来。小太监更不解了,这有什么可好的。

      说罢昭誉就想开门,小太监刚要阻拦,昭誉却停住了动作,他想了想还是收回了脚步,转而把青蟹蒸屉交给小太监:“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梁坤,在这角宫当差。”

      “我奉主君之令,监领此次宫殿大修,角宫也在修缮范围之内,以后你我会常见了。”梁坤低眉顺目地默默听着,不知道这瓒王为何突然和自己套起近乎。

      “你替我好好办事,以后自然不会亏待你。”昭誉说着,便掏出一锭银子递上前。

      梁坤为人本分,没见过这种阵仗,却也听闻过类似的逸闻,料想是有人要落井下石,斩草除根,于是断不敢收,干脆当即跪下:“小人在这角宫当差已有三年,办好差事是分内职责,瓒王不必多礼。”

      昭誉迟疑了一下,收回银两,也是,来日方长,别吓到他,于是解释道:“你别紧张,这里面住的人,对我有恩,你替我好生照顾,帮我把这一屉青蟹送进去,就说是,给她们加菜。”

      梁坤望着这一笼蒸屉,犹豫了一刹那,闭了下眼,心里一横应道:“小人遵命。”

      昭誉很满意,刚要转身,仿佛想起了什么,又扭过头来:“若有人问起......”

      “小人什么都没看到,从没人来过。”梁坤低声抢答,昭誉轻笑一下,朝他点了点头:“那我先走了,你记得送进去。”

      “诺。”

      梁坤给昭誉行礼,送他走后,便在白鹭宫的大门外轻叩三声。

      正在内殿打扫的殷落晚以为是自己幻听了,迟疑了一下确定是有人叩门,便以为是陈夫人,赶忙走到院子里。侧殿里的莲姑也赶紧出来,两人一起走到门口。

      白鹭宫的宫门是从外上锁的,门上有一小窗可以从外打开。莲姑对着小窗问:“门外何人?”

      只听门外传来声音:“小人梁坤,在这角宫当差,受瓒王之托,给殷贵人和莲姑姑加餐。”

      莲姑一脸狐疑,小窗已经被梁坤从外打开:“殷贵人,连姑姑,这是瓒王刚刚送来的,说给您二位加餐。”

      殷落晚一怔:“瓒王?他来了,在哪?”

      “是,瓒王刚刚来过,现已经走了。”梁坤左右四处看看,压低声音,把蒸屉从小窗递进去,莲姑看向殷落晚,表情凝重,却也接过了盒子。

      莲姑把盒子往里拿,梁坤却不松手。莲姑眉头一皱,脾气上来了,几乎就要破口大骂哪里教出的奴才如此不懂规矩,又反应过来了自己现在身处何地,硬生生把话吞回肚子里,用力一扯,赏给梁坤一个白眼。

      梁坤低下头,不再言语,从外锁上了小窗。在心中默念阿弥陀佛:小人是奉瓒王之命,冤有头,债有主,两位吃饱了好上路.....

      “真是邪了门,瓒王怎么会来这种鬼地方。那个小太监也鬼鬼祟祟的,怕不是有诈,这东西我们不能动。”莲姑说罢,拿起青蟹笼屉走向侧殿准备倒掉。

      殷落晚自幼严苛克己,进食极有规律,从不口馋。即便如今一日三餐皆是清粥稀饭,她也吃得惯,还反过来安慰莲姑,吃些清淡的对身体好。这一笼屉的螃蟹,对她毫无诱惑,而从小太监口中说出的“瓒王”却令她心头一颤:昭誉啊,确是许久未见了。

      殷落晚收回望向远处的目光,回到正殿暖阁,继续清扫起来。

      “贵人快下来,放着我来吧。”莲姑进来的时候,正看见殷落晚站在椅子上用扫把勾扫着房梁上的蛛网。

      “那边还有一处,你帮我把那边的搞掉吧,记得转动扫把,让蛛顺着爬到扫把上,再顺势挑掉蛛网,否则几天后它又要结新的网。”殷落晚没有回头,一边继续扫着房角,一边跟莲姑讲。

      莲姑狐疑地看着她的背影,觉得好生奇怪,一个名门望族娇生惯养的小姐,怎么会对这种事情了如指掌,她动了动嘴唇,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讲。

      一夜无话,第二日又是大扫除,整整四日,殷落晚和莲姑整日面朝地、背朝天,白鹭宫总算不再蛛网遍布,尘土飞扬。

      直至傍晚西垂,俩人终于得闲。莲姑瘫坐在庭院里,殷落晚倒了两杯热水,顺手递给莲姑。

      莲姑抬眼看了她一眼,迟疑着,伸手接过茶杯。

      “我自以为见得人多,却着实摸不透姑娘的性子。”莲姑看向殷落晚:“这不能怪老妪我啊,这是怪姑娘你啊。”

      殷落晚一怔,随即轻笑一下,她喜欢莲姑叫她“姑娘”,就像她刚进宫的时候,殷落晚眯起双眼看向远处:“怪我什么?”

      “姑娘从不露出真实的一面,从你入宫第一日起。因何而喜,因何而悲,想要什么,抗拒什么,姑娘藏得深,老妪看不清。”

      殷落晚笑起来:“莲姑谬赞了,我没有那么厉害。我从未隐藏本性,没有想要的东西,也没有抗拒的东西。你看不清,是因为我本就......”

      殷落晚的声音微微颤起,她感觉自己的眼睛有些酸胀。正在这时,白鹭宫的大门又轻轻响起了三声叩门。殷落晚和莲姑相识一看,双双起身,朝大门走去。

      “是谁叩门?”莲姑身在冷宫,气势一点不差,凶神恶煞般丢出去一句硬邦邦的问话。

      “奴才梁坤,莲姑姑好。瓒王来了。”

      “莲姑,是我是我啊。”

      真的是瓒王的声音。殷落晚把手扶到小窗,才想起小窗只能从外打开,便开口道:“把窗打开”。

      “诺。”梁坤得令,门外传来一阵金属的声响,木窗从外面被拉开,露出昭誉的脸。

      昭誉个字高,木窗的位置对着他的颈,必须要双腿弯着,扎着马步,才能把脸对准小窗,他双手扒着窗框往里看去,几乎要把整个头伸进门里。

      “真的是你”,殷落晚望着眼前这个用力想要探进头来的脸,又惊又喜,

      昭誉四处搜寻的目光,终于落定在殷落晚流转闪动的眼底,他忽然感觉到自己的心绪瞬间沉静,万千情绪平复于此,无须言语便一切静好。

      殷落晚不施粉黛,几率碎发沾着汗水,杂乱地贴在额前,就像那日他走过的清幽小径。

      “真的是瓒王,真的是瓒王。”莲姑把脸凑近来,隔着木门向他行礼。

      昭誉就这样看着殷落晚,过了许久方收回了笑意,低下眉眼轻声道:“梁坤只有这小窗的钥匙,等我,明日,我就去营缮司拿这大锁钥匙。”

      “拿大锁钥匙?主君要放我们出去了吗?主君改变主意了吗?”莲姑开心地双手握紧。

      “不,嗯不是,还没......我奉旨监理宫殿大修,可以随意出入。”

      莲姑的兴奋还凝结在脸上,慢慢转为沮丧,随后转为不解,她很想直接问出来:那你来干嘛,但理智还是让她闭上了嘴。

      昭誉有些窘迫,他才意识到,自己为她们带来了一个美丽的误会,一个快速破灭的期望。他立刻看向殷落晚,却见她笑得粲若群星:“你能来,我很开心。”

  •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一直ting'g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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