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夏》朝暮dawn

14、咱回家，好不好？

　　第十四章
　　演完这场今天就算是收工了。
　　“小夏，回去吗？”许光华看到陈夏站在那里打电话，走过去轻轻地问。
　　陈夏回过头看到是许光华，就把电话挪得离耳朵远了一些，捂着嘴轻轻地说：“不了，我一会自己回去。”
　　许光华点了点头：“注意安全。”然后转身走了，但还能听到陈夏打电话的声音。他不想听的，可是那声音虽然压抑着，但还是能听出满满的轻蔑和不耐。
　　“我要演什么是我自己的事情吧？”陈夏看着许光华走远了，于是又说。
　　“那是同性恋！你不嫌恶心不嫌丢人啊。”那头是中年男人的声音。
　　“我不嫌。你说完了我就挂了。”陈夏不想再说下去。真可笑，要是这个男人知道自己的儿子也是，恐怕表情会很精彩。
　　“你别又玩失踪。电话不接，微信删掉，你有没有想过我找不到你有多着急。我还得联系你现在的剧组才知道你的电话号码，我这个父亲当的——”
　　“您还知道您是父亲呢，您当初另娶的时候恐怕没把自己当父亲吧？”
　　“你——你妈去世了，我还能一辈子不娶吗？”
　　“我妈是为什么死的你自己不知道？你还有脸说？”陈夏几乎不想再说话了，深深吸了口气，摇了摇头。
　　“陈夏，当年的事情…”
　　“你别再说了，求求你了，我真的不想再听了。”陈夏说着就要挂断电话。
　　“我过段时间来片场看看你。”那边的男声也疲惫了，淡淡的说了一句。
　　陈夏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真的不想跟这个男人再说一句话，可他也不想他来看他。可如果他拒绝了，指不定又得争上半天。
　　“别了，我谢谢您。”陈夏立马就挂掉了电话。
　　陈夏蹲在门口，剧组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他又挑了个角落打电话，所以周围压根没人。天上水清水清的黑蓝色，月亮也清透，一阵风吹过，陈夏感觉自己也通透了些。
　　真他妈的冷。
　　五脏六腑都像是被凉气洗了一遍一样，钻心的冷。
　　陈夏也不是有多么恨他父亲。他也许不是个好丈夫，可还能算上是一个好父亲。即使是在另娶以后，也没见薄待了陈夏。但是他忙，顾不上陈夏，陈夏又是个倔脾气，外表看起来随和骨头却很硬，什么都不肯往家里说。后来妈妈自杀，更使他缄默。即使是在平常的家庭，很多父子之间的交流也很少，更不必说像陈夏这样的。也许这个男人是爱他的，陈夏不傻，他能感觉到。
　　可他过不去那个坎。
　　对他而言，他只希望这个男人消失在他的世界里。
　　因为他想原谅他，可又觉得不能原谅他。他拉不下那个脸，他爸也一直端着个父亲的架子，从来没为当年的事情道过歉。所以一碰上就吵。
　　还不如不见他，这样才落个清净。

　　陈夏站起身，跺跺脚，腿都麻了。
　　低着头往前走，看到拐角处有个黑乎乎的人影。
　　“好了？”那人抬头，脸被远处的路灯照亮。他懒懒地靠在墙上，一条腿曲着，手里还夹着一根烟。火星一明一灭，看不清楚。
　　“你怎么还没走？”陈夏讶异。他希望这个人是在等他，可又不敢确定，怕是自己自作多情。
　　“等你，”许光华吸了一口烟，“回去给我讲讲戏。”
　　其实许光华根本就是在糟扯。他要听陈夏讲戏回去等就好了，何必大冷天的在墙角站着。讲白了，他担心面前这人。电话里面装的很凶的样子，可听那口气，却藏着很多难过。其实许光华也并不好奇他经历了什么，他觉得这男孩这么阳光，也不会经历过什么大事。
　　可就是不想他这样难过还要一个人回去。
　　“好，”陈夏点点头，朝他走过去，“许哥冷不冷？”
　　其实陈夏心里也清楚，但他没揭穿。许光华一直在等他，他高兴还来不及，脑子被门夹了才会去追问为什么。
　　“还好，也没等多久。”许光华把烟扔到了地上，然后碾了一下。
　　火星灭了。
　　“走吧。”许光华一把揽上他。
　　男人之间就是这样，熟了就肢体接触比较多。勾肩搭背什么的，都挺正常。陈夏也没觉得不自在。
　　许光华本来也没觉得什么，可就总想起他把陈夏拽倒在他身上时的感觉，用胳膊搂住他脖子时的光滑滚烫。那画面总是回放，他没睁眼，但他就能想象到陈夏会噌的一下红了脸。而且他能感觉到，陈夏倒下来的时候收了劲，没敢完全倒他身上，可能是怕压疼了他。
　　许光华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简直是莫名其妙。
　　其实他知道，他不敢承认。

　　“《光年》二十三场一镜一次！Action！”
　　几个小混混围住了陈夏。
　　“我跟你说，别以为你成绩好就怎么了。”为首的人往前走了两步，把陈夏逼到了墙角，“偷人的钱，你手不想要了？”
　　“我没偷，”陈夏昂着下巴，不像怕的样子，“那天我只是在教室写作业。”
　　那人笑了，黄毛在风里飘来飘去：“不是你还能是谁？那天我回到教室只有你一个人在。”
　　后面立马有人附和：“就是。现在还上，我们还能保证不打脸。”
　　“不是我偷的。”陈夏眼睛瞪着，一点儿不服软。
　　这里还没到许光华上场，所以他在一旁看着。
　　这小倔眼神，看得许光华心里一惊。明明还是那个水汪汪的眼睛，可就是黑得发亮，像有什么在燃烧。
　　那么犟，犟得让人有点心疼。
　　好像是因为知道自己没人疼没人管，什么都得自己扛着，所以才会有那样的眼神。可心里其实是害怕的吧，因为自始至终都只有自己一个人。
　　那黄毛俯身凑近他：“诶，你说，你妈跟那老男人跑了，就没给你点钱？”
　　一下子就沉默了。
　　砰——
　　陈夏一拳就砸上去。咬牙切齿一脸狠劲儿。
　　“管好你的狗嘴。”
　　黄毛被打懵了，半晌才说了句卧槽，反手就是一拳直冲着陈夏肚子去。
　　按照设定，顾然是品学兼优的三好学生，哪里是这种二流子的对手。陈夏只能弯下腰捂住肚子，脸上都皱成一团。他还没来得及还手，第二拳又来了，砸在脸上。
　　第三拳、第四拳…陈夏已经倒在了地上，不一会就见了血
　　湿湿的鼻血往下流。脸上全是擦伤，嘴里也都是血。
　　陈夏努力反抗，想从地上站起来，但是已经没有力气了。
　　一个人对一群人。怎么赢。
　　陈夏只能抱着自己的头，蜷缩起来，最大程度地保护自己。
　　可是却在心里面骂自己是怂逼。
　　“陈夏！”许光华快步入镜，大声喊道“我已经报警了。”
　　黄毛绿毛蓝毛卷毛们听到了都停下手，为首的那个为了挽回自己的面子，还往地上吐了口吐沫：“你等着。”
　　只剩下中间的陈夏。
　　只剩下中间那个抱头蜷缩着的陈夏。他身体微微抖着，衣服已经脏了。
　　许光华跑过去蹲着，拍拍陈夏的背：“没事了，顾然，他们已经走了。”
　　陈夏转过脸来看他，满脸都是尘土和血口。
　　许光华明明知道那些都是化妆师化出来的，但是心还是抽痛了一下。好像自己真的是江寒，看到自己心爱的男孩被欺负了，却没及时赶到。
　　陈夏没哭。眼神里面没一点委屈。好像被打了是一件很丢人的事情，不该被别人看见，更不该哭。
　　是他自己不够强，打不过别人。
　　他活该。
　　许光华拉过陈夏仍然抱着头的手，端详了好久，低下头轻轻地吹了吹：“对不起，我来迟了。”
　　眼泪直接就落下了。
　　许光华并不知道自己哭了，直到发现有水滴到陈夏手上，又滑落到他手心里。
　　剧本里没这个安排的，可他还是哭了。但是导演并没有喊卡。
　　陈夏的表情有了松动，先是嘴唇在颤抖，然后是眼睛渐渐溢满了水。可他咬着嘴唇，咬的都发白了，也不肯哭出声来。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许光华俯下身抱住陈夏，泣不成声。
　　陈夏咬住了他的肩膀，发出了小兽一样的呜咽声。
　　哭声渐渐变大，陈夏断断续续地说：“你你混蛋…”
　　“对对，我混蛋。”
　　“你…你为什么要…跟我闹脾气。”
　　“我错了，我再也不了。”
　　“是你…是你先惹上我的，是你说…要一直陪着我的，你现在又不要我。”
　　“我没有，你个倔骨头，从来不肯找我服个软。”
　　“呜呜呜…”
　　“我以后再也不晾着你了好不好。以后你就是我的祖宗，你去哪我都跟着好不好。我再也不让别人欺负你了好不好，好不好？我错了，顾然，我就是个混蛋，你打我好不好？你消消气，你别难过，你别难过了，你一难过我心都要碎了。这仇哥一定给你报，咱们现在回家好不好，咱回家，啊？好不好？”
　　“好。”
　　许光华蹲下身背起陈夏，迎面就是夕阳，他们往夕阳走去。背上的少年脑袋歪在下面那个少年的肩窝上，一步一步，步伐如此坚定。
　　“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