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结罗》长叶小麦

6、人鱼公主与海妖（6）

　　2019.11.13,23:03
　　格冈尼芬是和序列魔法派系繁荣的埃卡纳特大陆有着不同风味的充满了地区特色的联合大陆。
　　与地域平坦开阔的埃卡纳特南部相比，格冈尼芬被一道道高大而险峻的山脉分割，拥有了不同气候和地形的区域，也发展出风格迥异、各具特色的文明。
　　比如此处亚结罗登岸的这个名为「巴雷比思」的半岛群联盟，就是一个由法神们庇护而建立的自由城市群。繁荣的商业贸易，来来往往的冒险者，还有以城市的主人、各个法神为中心发展出来的学者和施法者组织或是派系，构成了这里独特的充满海洋般狂放不羁的年轻文明。
　　亚结罗决定在这里登岸也是因为巴雷比思的宽容性——毕竟可不是什么地方都能接受一个突然冒出来的陌生人，那样得到的只有戒备和警惕。
　　像巴雷比思这样以繁荣的贸易为主动脉的城市，尤其是秩序和权威都没有足够完善的年轻城市，最适合悄无声息地融入。因为这种地方鱼龙混杂，什么人什么事每时每刻都变化不定。因为每个人都其他人都是陌生的，所以“异常”也根本不“异常”——因为这种概率够高的时候，它就不能称为“异常”。
　　而登岸的经历，亚结罗更是深深地认知到，自己对于人类而言已经是一名再货真价实不过的海洋异种——
　　一开始他顺着海潮游到基岩海滩，因为泥质海岸的滩涂……嗯，说真的他有点嫌弃。事实证明他是对的，否则他估计会糊一身泥！虽然后来他意识到基岩海岸他爬不上去只能再寻沙质海岸，但他退去鱼尾分化出双腿后……心里知道该怎么做，但那双软绵绵的腿就是不听话，根本不能随意支配。
　　亚结罗坚持认为那是自己不堪回首的黑历史——他，一个活过二十几年的前人类；在当了三十几年人鱼后重新上岸，不但不知道怎么走路，特喵的连爬都不怎么会了……
　　因为那双中看不中用的腿，肌肉就是不听使唤。他在沙滩上以翻滚、扭动、蛇状摆腿，恐怖片式双手爬行，各种姿势都试过了。直到终于感受到了下半身肌肉整合牵动的力量，他颤颤巍巍地从跪姿站起来；坚定地迈开步子还是脚底打飘一脚深一脚浅……亚结罗很没出息地喜极而泣了——没出声，就是不由自主地淌下两行泪，怪心酸的——人鱼的眼泪不会变成珍珠，也不唯美。唯不唯美永远只有一个标准那就是看脸。
　　而且……由于站不起来的打击太大，他还忘了换上衣物……人鱼形态这压根不算事儿，毕竟鱼尾上鳞片层层叠叠把什么都遮得严严实实，在海里还给身上套东西妨碍行动会被当成傻子看——水得阻力跟空气可不是一回事，水除了浮力本身自重也很可怕，不然怎么会有“流线型”这种追求轻阻力的设计概念呢？
　　但变成人形就不是这么说了，裸着暴露空气那是变态。
　　——而且他还趴着赖在沙滩上像条沙虫一样扭来扭去，妥妥的盖章变态，还有精神问题。
　　亚结罗走了几步之后，兴奋得跟个呆子一样叉着长腿站在阳光底下吹海风到感到一丝微凉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裸着。
　　会感受到那一丝淡淡的凉意，是因为人形态被鳞片保护起来的某些部位也暴露出来了——当然鉴于人鱼海生种族的特性，亚结罗的人形并没有他熟悉的略微有一丢丢陌生的蛋蛋。而且他身上还有很多明显的特征，比如脚踝和手腕的鳍膜，腰胯部和大腿外侧的鳞片，坚硬的带毒腺的指甲，还有最明显的脸上从耳后的耳鳃鳍蔓延到眼角和颏部的隐鳞纹路，不提面部五官，他看起来就不像个人类。
　　喝了那唯一一支的珍贵药剂，亚结罗总算把那些过于明显的特征修饰掉，然后套上宽松的亚麻长袍后才被那种一拥而上的尴尬淹没。
　　简直不忍直视，惨不忍睹。
　　即使已经习惯了人鱼的身份，在冈贝尔冰冷的海底城市生活了几十年，他有时候还是会下意识地去用人类的思维方式去对比，然后意识到巨大的落差。
　　＊＊＊
　　巴雷比思是一个开放的城市。这个“开放”是以各种复杂的因素综合起来的，所以像亚结罗这样来历不明一穷二白的角色出现在这里，没有引起一点波澜。
　　不过他的异样也会或多或少引起某些人的注意，变形药剂无法起到易容术的作用，它只是修饰了海生种不适应陆地的特征。亚结罗奇特的眼睛和仿佛覆盖着薄薄透明胶层、泛着珍珠质感的苍白肤色也彰显着他的血统——这种特征属于海生种族，并且是生活在寒冷深水的类型。
　　很多人的目光都透露出他们有所猜测——只是还无法分清，他到底是哪一种。
　　只是，这样的视线很快就纷纷收了回去，毕竟这个新来的少年和他们毫无关系，并且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除了某些心术不正的人，没什么人会对这样一个一看就口袋空空、也没什么突出技能都半大崽子感兴趣。
　　“这件怎么卖？”
　　亚结罗站在一家挂着蓝色波纹小盾的服装店里，拿着一件样式简约的火红色绣金学者袍在自己肩部比了比，略微提高声音询问店主。
　　店主看了一眼他手里的衣服，又扫了一眼亚结罗，没什么情绪地说：“3金又20银，只收巴雷比思盾币。”
　　巴雷比思的货币是一个个像松塔球果的鳞盾一样的金属厚片，上宽下窄，上部背面的锥点惟妙惟肖，一个金币约有亚结罗半个小拇指长。各级货币的换算进制也非常人性化，最小的黄铜小盾只有大拇指甲盖大，银币大一圈，从铜币到金币三级百进制，在普通冒险者中流通最多是铜币和银币，可见它的购买力还是相当可观的。
　　“贵了，”亚结罗冷着脸盯住店主，“别把我当肥羊宰，这件衣服除了用不到20克的绣金线根本没有任何技术含量！”
　　巴雷比思最常见的主食是赫桑小麦做成的面包和马林沙鱼，均价分别是13～20铜币一公斤和60～200铜币一公斤。在没有特殊需求下一个金币足够一个单身汉舒舒服服过一个月，而这件红色学者袍只是一件普通的衣服，没有任何特殊效果。店主出这个价格根本就是看出他是新面孔宰一顿，可想而知亚结罗到底有多不满。
　　“它的布料可是阿波夫那边来的人鱼族的珍珠织！防水耐火耐脏50银才能买一米你知道吗！”店主“噌”地站起来在亚结罗耳朵边吼得声嘶力竭：“而且你知道这么漂亮的红色有多难染出来吗！”
　　“……”亚结罗捂了捂嗡鸣的耳朵，投给店主一个自行体会的眼神：“阿波夫的人鱼不产织布。所谓的珍珠织是埃卡纳特南部的海民用银绒巨叶海藻纺织的，巴雷比思盾6银就能买到一米。这种海藻布确实是不好染色，但做成学者袍的样式染成这种红色就是裁缝的败笔。”
　　感谢飓风气旋论坛！感谢热心水友分享！感谢思蒂奥莱百科板块！感谢阿波夫的海妖技术宅！！
　　在店主越来越灰暗的脸色下他冷酷地补充：“我看中它就是因为它肯定很久没卖出去，我没钱。”
　　“没钱你进来买什么东西！放下衣服滚出去！”
　　店主简直像是想把他扔出去。亚结罗却看出他似乎有点恼羞成怒，想到了什么，顿了顿怀疑道：“……你不会就是那个裁缝吧？”
　　“臭小子谁要你多嘴！”店主气哼哼坐回去，恶声恶气的呛了一句。然后他用一种愤世嫉俗的口吻边说边捶桌子：“这漂亮的火红色！还有黄金的锁边！明明这么艳丽，却无人问津！一个个不懂得审美的俗人！”
　　听到这里亚结罗忍不住吐槽他：“会穿学者袍的都是什么人，这个颜色拿去做礼服还差不多，设计的时候吃错药了？”
　　“庸俗！”店主瞪了他一眼，“谁规定学者就一定要稳重典雅！”
　　“没规定。”亚结罗痛快地回答，接着精准戳中他的痛处：“但事实是你现在还没把它卖出去。50银，卖不卖。”
　　“50银！你抢劫去好了！”店主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仿佛看到了一个奸诈的黑心鬼。“你这是砍价？你这是砍脚！”
　　“我还是算上绣金和人工的价格！”亚结罗给了他一个鄙视的眼神，“50银一米布哄傻子呢，3金都能买到一套精良的板甲了！”
　　店主露出有些不自然的神色，动了动嘴唇喏喏道：“那……那至少也是1金吧……50银我要亏到当裤子。”
　　“我的前辈告诉我信谁都不要信卖衣服的。”亚结罗“呵呵”两声，“60银，不能更多了。”
　　“75银！”店主快声截断，“再少我不卖了！”
　　“成交。还有这两件，一起算了。”亚结罗痛快答应，在店主一言难尽的眼神里掏钱结账。他原来其实根本不会砍价，也不好意思，这次都是因为常常在潮汐环轨这个繁荣的海上贸易中继城市闲逛，还有飓风气旋这个内部交流平台的原因恰好知道底细，才能这么理直气壮。
　　他原来是那种受不了纠缠、也不耐烦扯皮的性格，最喜欢去的就是明码标价的大型超市。这次能让他鼓起勇气去跟店主扯皮，除了知道对面底细心里有底气，最重要的还是因为……他实在是穷啊。
　　“这两件都是25银，一共125银。”店主面无表情地算账，随手摸了个纸袋子给他塞进去，盯着亚结罗掏钱的手，那眼神就像夜里的恶狗一样充满压迫力。
　　亚结罗“叮呤当啷”抓出一把铜币和银币，店主却眼尖地看到里面混杂的几块金币，悲愤地嘶喊：“你个混蛋！你不是有钱吗！还砍价这么狠！有没有良心啊——”
　　数出25个银币又摸了一枚金币推过去，亚结罗表示自己现在的脸皮是加了buff的无所畏惧：“我要吃饭啊！”
　　“没那么多钱你来我这儿干嘛！第三大道多得是十几铜币一件的衣服！”店主现在对这个银灰色头发的少年嫌弃的情绪升到顶峰，连那张绝对称得上精致俊美的面孔都觉得面目可憎。
　　亚结罗看了看店主嫌弃的挥手赶人的动作，挑了挑眉露出一个遗憾的表情：“我也没办法，穿着不舒服啊。”
　　这是真心话，身上那件防海水腐蚀的亚麻长袍真是怎么穿怎么磨皮肤，那些价格实惠的各种麻毛也是一个样，总觉得吸得他皮肤干燥，还不如身上这件。
　　“埃卡纳特的海藻布这里很难找到。”有可能低价买到的就这一家了……谁让它是个无人问津的失败作。
　　亚结罗本意是想暗夸一下店主有门路，结果反而让店主想起之前被各种精准插刀的惨痛经历，直接把他扫地出门。
　　亚结罗抱着装衣服的纸袋无语了一会，选择返回自己租住的旅馆——他想赶快把这一身换下来，裸穿硬亚麻，能做席子的那种，那滋味真是谁试谁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