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结罗》长叶小麦

2、人鱼公主与海妖（2）

　　2019.10.27,22:55
　　亚成年试炼的仪式即将开始，亚结罗停在鳞鳍各异的小人鱼团里，目光随便一晃，都深刻地认识到了“五光十色”这个词到底是什么样——想着他下意识收缩鱼尾末端的肌肉，就像人抖腿猫勾尾巴尖一样轻轻摇摆着。然后视野中就出现了自己那仿佛泛着月华朦胧幻彩，华丽得像舞者的纱裙一般的尾鳍，他浮想联翩的脑海里又沉默了。
　　这群小人鱼里，他不是最醒目的一个，但绝对是最炫目的一个。因为幻鳞人鱼生来具有的特性，他就像海波里的一抹流动的烟雾，一缕迷幻的暗光。存在感微弱得第一眼很难注意到，一旦注视他，就会像陷入幻觉一样迷乱得甚至忘记时间流逝和自我——幻鳞人鱼的特性就是【迷惑】。
　　亚结罗其实并不是很想要这种好像很牛逼的天赋——假如可以，他更希望成为普普通通的生命系或是元素系，即使不像笛欧玛那样拥有强悍的破坏力，像飓风霜寒那样凝聚元素也好啊。说起来他之前还真不知道【厄难】属性的人鱼是雷火元素亲和——他觉得这也太诡异了。不过在海水中熔岩爆发和雷电蔓延确实都是灾难一般的现象，也难怪会被命名为厄难了。
　　亚结罗如今所在的雅芙·乌厄地区，生活在这片区域的人鱼和海妖都是古奥莱帝国的后裔，是血缘上的近亲。亲和特性【元素】【生命】【咒术】【精神】四大系的划分两族是共通的，下属四系的分支特性又出现了不同的分歧，比如像是元素系的“霜寒”，是独属于人鱼族的特性；同为元素系里的“潮汐”，只有海妖才拥有这种特性。
　　亚结罗也属于特殊的一员，精神系中的“幻鳞”即是以他们的特征命名。因为要与同样具有类似特质的“迷乱”区分，拥有“迷惑”属性的幻鳞人鱼就以形态特征命名这种与“迷乱”类似而不同的特性。
　　他忽然想起出发前在【告诫】的观礼团里看到的，被压在她同样披散着长长红色藻发的母亲身后咬牙切齿、一脸苦大仇深的笛欧玛。
　　她的通识课还是没过，只能挤在观礼团里看着在亚成年试炼团里摆着尾巴向自己说再见的好朋友，散发着羡慕嫉妒的怨念气息。
　　说点不厚道的，亚结罗是真的忍不住笑出了声。他一点也没被笛欧玛发射的死亡光波影响，反而爽得仿佛骨头都轻了几斤，甚至开心得想要没形象地甩甩尾巴原位旋游几圈。当然，他还是忍住了。
　　主要是……再这么刺激笛欧玛强健的水晶心不太好，万一真的受伤了怎么办…他也有点担心小姑娘被气得失了智冲过重重防线跟他对殴——在这种庄重的仪式上捣乱，他们谁都没好果子吃。
　　充满警示和提问的【告诫】会议结束，引导者带着即将开始旅程的试炼者团一路向上，游出海面。
　　亚结罗无法形容自己跟随引导者急速游弋冲出越来越亮的水空交界面时，那一瞬间被那些巨大建筑闯入视野的震撼。
　　那是属于这个纪元，阿波夫海域的海妖们以智慧和咒术创造的杰作。著名的奇迹之都，阿波夫的海妖之城——
　　别称“暴雨与飓风咆哮之都”，名为【潮汐环轨】的海妖都市，属于阿波夫海妖的海妖之巢。
　　“潮汐环轨”的城市系统里只有外围附属的“环轨”允许外族通行，如同通天之藤的核心空塔从不开放。亚结罗知道“潮汐环轨”中央的空塔水面之下就是他们的海妖之巢，和近亲的人鱼之巢名称如此相似，这重要性不言而喻。
　　而现在，从环轨系统平台登陆的人鱼们和一群满脸稚气的小海妖们混在一起，趴在“潮汐”顶端狂风呼啸的平台上，探头探脑往下望着高远无垠的钴蓝色海面。盯了几秒，又猛地全身一颤缩回来，与身边同样犯怂的小伙伴面面相觑。
　　——是的，在把他们送上这里后，无论是板着脸的人鱼引导者还是面无表情一脸公事公办的黑袍海妖，统统都不见了。把这群未成年留在这里，让他们自己决定【下】，还是【不下】。
　　亚结罗就瞥了一眼，就禁不住心慌地退开了。太高了，虽然知道不会真的让他们跳下去，但看到如此高远的海面景象，这群生活在海中的水生种族还是纷纷感到了恐惧和腿软——即使是飓风海妖，也不会如同信天翁一般惯于在高空滑翔。在咒术和魔法下升上高空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单纯地站在高台上眺望脚下，还是会恐高，这是生理反应。
　　海妖的潮汐中央空塔至少离海面有几百米吧！这个顶端平台还没半个足球场大，正中央还有看起来直通底端海妖之巢的隧井，实在是太没安全感了，不能怪他不争气啊……
　　偏偏，人鱼和海妖的引导者就是要他们从这儿跳下去——阿波夫海妖有着这片海域最强大的传送系统，这个系统的坐标覆盖了整片雅芙·乌厄地区，包括冈贝尔、阿波夫、奥纳帝三片远海，以及毗邻海岸线的诸多边缘近海和埃卡纳特大陆以南的区域。而他们被明确告知，这次试炼随机传送，传送端点确定在雅芙·乌厄内所有海域，传送结束将不限制他们离开传送范围。
　　虽然知道长辈们不会坑害自己，但一个“随机”、一个“高空跳井”、一个“未知”造成的影响实在是无法抹除，尤其是“未知”，让年轻气盛的年轻人鱼和海妖们都临阵退缩，目光飘忽寻找着第一位勇士……怂了。
　　亚结罗眼神游移，结果正好与另一位同样眼珠悄然转动的深海海妖视线交错，双方都察觉了对面的目光，又同时意会，在同一时刻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
　　“……”
　　现在整个顶台上的年轻人们都是默默无语的状态，谁也没有说话的欲望，就像上课的时候师长提问，生怕发出声音被点到。
　　气氛无比凝重，明明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却因为心中那份对未知的莫名恐惧而沉沉压在心头。
　　暗叹一口气，亚结罗默默扭过头。
　　他想着自己怎么说也是个成年人的心智，为什么还要和一群小孩子比胆子小……虽然这群孩子一个个都能在学识上把他碾过来碾过去，最后还能活成他祖宗……
　　唉。
　　支起手肘让自己向前，亚结罗两下就爬到了隧井的边沿——变形药剂只有一支，传送可是被限制了直接抵达大陆地区的。
　　“……”
　　“……”
　　因为大家都凑在隧井附近，亚结罗爬出去了才看见还有人和自己一样也出列了——是的，就是不小心和他对视的那位深海海妖。
　　他们盯着对方，再次陷入了沉默。
　　——看来，不止是自己一个觉得不好意思……
　　因为他们两个的动作打破了一直迟滞的现状，亚结罗和这名胸前挂着四芒星徽章的海妖顿时成为视线焦点。亚结罗盯着看了他一会就发现海妖身体的微动作逐渐焦躁紧张，他对这种万众瞩目的感觉很不适应——事实上亚结罗自己也一样，他感觉自己浑身都要冒出不存在的鸡皮疙瘩，浑身都不自在。
　　最后他不知道怀着什么心态又看了斜对面的海妖一眼，看见他凝重绷紧的脸。亚结罗心一横，也不肯闭上眼睛，手臂肌肉抽紧发力就猛地冲进隧井——他甚至不是跳进去的，留在顶台上的年轻人们猝不及防，他的动作太突然了！眼神追逐着那道银红色的身影，最后能看清的只有人鱼绚丽朦胧的尾鳍，在空中甩出一道炫目的轨迹。
　　这个下去的时候还没反应过来，同样出列的海妖也利落地跳下去了。留下的咸鱼们面面相觑，耳鳍尾巴都不自然地抖起来。然后，传送隧井就像没耐心的魔药学徒的锅子，一个挤一个地几批同时跳下去了。
　　隧井里传出来的惨叫是不是后悔的意思就是另一回事了……
　　亚结罗听不到后面有没有惨叫声，他在下坠的第二秒就被一道无形波动拦截，晕眩了十几秒就感受到了熟悉的海水——虽然体感有一点点差异，估计是被传送到了老家外面的海域。
　　重新被水浸泡，亚结罗只感觉自己浑身的细胞都吸饱了水活力十足！甩了甩尾巴，他的华丽的大尾鳍也重新展开了。
　　哎，他已经完全习惯一条人鱼的身体了。现在让他重新变成人类用双腿行走，他肯定会脚底打飘，一脚深一脚浅，跟踩在云朵上一样……不，最可能的是他站都站不稳，只能在地上从爬开始熟悉，鱼尾的肌肉分布和发力方式和直立足相差得太大了。
　　在海水里翻滚了几圈缓解晕眩，亚结罗甩甩尾巴恢复状态，加速冲向光影斑驳荡漾的那一面，昂着头破水而出。
　　根部晕染着蓝紫色细小血管的耳鳍不自觉把多余的水抖落，亚结罗默默回顾四周，看到了堪称无边无际的孔雀蓝水面，以及头顶被炎热刺目阳光辐射占据的云层高远的天空。
　　——嗯，是浅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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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修改了一处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