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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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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我!
沉溺在爱恨的深海里的人,绝望的发出呼喊声。
救我!
哪怕是一点点火花一样的爱啊,哪怕就是在那大道的两边,像是肆意轻易的落叶一样的地方,哪怕就是那屋檐上的水,积水多了滴下来一滴!
哪怕就是那样一点点的爱!
救我!以那一点点的爱救我!
在那段九年的爱里纠缠,何子渊已经忘记了自己曾经多少次,多少次这样绝望的呼喊过……
然而,所有的呼喊,终究沉沦进入大海之中。
沉溺,沉溺,消失不见。
就像是海边的气泡,终于,在太阳升起来之前,破灭。
可惜这次,既没有小美人鱼,也没有往来的船只……
更别提那船上载满笙歌的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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咖啡店。
干净整洁的装修,浓郁的咖啡香气在上午慵懒的阳光里漂浮着。
大厦边商务的店铺,来来往往都是附近上班的人。
何子渊穿着白色的连衣长裙,锁骨上点缀着最简单的金属项链,整个人看起来简洁且忧郁,带着一点日系的朴素,黯淡的眼睛里,带着一点点挤出来的笑意。
“真是不好意思。”她的声音非常的轻柔。
“要让你陪我这个无趣的人在这里坐一上午。”
上午的阳光透过发丝的阴影照在她的脸上,显得她温暖且慵懒,那双黯淡的眼睛在这样温暖的光芒下,也显得有一丝的依赖感,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唐桓,像是打量什么小玩意儿似的打量着她。
唐桓说道:“陪姐姐一起出来是我答应了要做的,怎么能算是不好意思呢?”
“你为什么要和我道歉呀?”
何子渊见她如此认真反而一怔,低头笑了一下,说道:“可能是我习惯了吧。”
“我啊,这样久了,见了人总是要道歉的。”
唐桓听见她这样说,想起姜兰兰和自己讲过的一些小琐事,不由得问道:“是因为那个人的缘故吗?”
何子渊低头笑笑,并不说话。
她沉默下去,眼睛里似是沉淀了什么过往,就这么一点点沉淀下去。
沉啊沉啊,像是在海上被人抛弃的船只,就这样,一路沉入深海。
孤独的,无声的,苦涩着。
何子渊的手环着咖啡杯,抬头看向唐桓,笑了一声,说道:“说来,湛蕊每天早上九点都会来这里喝咖啡。她是个很忙的人,每天只留一个小时的清闲时间给自己,就留在这里。”
说到这里,她自嘲地摇了摇头,说道:“既不留给家人,也不留给我。”
唐桓听到她说起“湛蕊”这个名字时的哀伤,自然就知道她说的是那位年长她九岁的爱人了。
这个名字倒是十分有朝气呢。
何子渊说道:“我啊,不是会耽误你太长时间的人。我们按照合同上的约定,把该做的事情都做了,我就会让你离开。我知道,你们年轻人有很多自己的事情,我不想让你太烦了。更何况,你晚上还会有课,对吗?”
唐桓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她认真地说道:“子渊姐姐,我和你在一起,不会感觉到厌烦的,请你不要再这样说自己了。”
何子渊一怔。
她啊,是很久,没有得到过人的认可的。
何子渊微微一咬嘴唇,低头笑笑,小声得说道:“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姐姐明白的。你呀,不用费心思,来安慰我。”
那颗微弱的心啊,哪怕是看到一点点的火花,也要小心翼翼地躲开一点点。
就躲开一点点,省得那颗脆弱的心脏,遇到那些琐碎的光热的时候,沉溺在其中,忘记了自己,无法自拔。
人多奇怪啊?明明是迫切地渴望着,渴望着,迫切又急切地渴望着这一切发生。
渴望那一点点的光,一点点的热,一点点的被爱。
可是到头来呢?
真的就到了面前的时候,那一点手中的火花,那一点烟花升起时在黑暗的光火,反而让她更快地逃开了!
不能碰到!万一留恋那一点点的光火,又要如何回到黑暗中去呢?
那黑暗未免也太过磨人,太让人受到折磨了!
可是,唐桓偏偏说道:“姐姐为什么要这样说?我觉得姐姐是很温柔,很善良的人,我和你一起相处的时候,会觉得宁静和温暖。我想,哪怕是没有这个契机,也没有我们之间的合约,我也是愿意和姐姐做朋友的。”
何子渊笑了一声:“你这个孩子。大人的事情,你不懂的。”
她说到这里,又抬头看向唐桓,说道:“拿着火炬的孩子啊……”
还分毫不知道人世间的寒冷。
那颗热切的心啊……
何子渊冷静地倒退了一步,跳了出来,说道:“我们签合同的时候,你姜郁姐姐是不是嘱咐你了,除了合约上我们签订的东西,让你多一分的关怀都不要给我,对吗?”
唐桓自然记得合约的内容,连忙认真地点头,说道:“对呀。”
何子渊苦笑一声,端起苦涩的咖啡,静静地喝了一口,说道:“那你要严格遵守合约书上的内容,就连一点点多的认可,一点点多的关心,一点点的亲密,都不要给我。我是你合约上的人,我比你年长几岁,自称一句姐姐,但是你也不要对我太亲昵了,真的把我当做朋友看待。”
唐桓虽然不理解她的话,但是这些内容,毕竟都是清清楚楚写在合约里的。
于是,她很顺从地点点头,说道:“好。我不多给。那我们就不说这个话题了。”
何子渊把手中的咖啡放下了。
这世上明明有糖,为什么偏要执着这一杯苦涩的咖啡?
这么苦,这么苦了,为什么不放下?
这时,高跟鞋的声音在楼梯上响起。
这声音是如此地铿锵有力,就像是战马。
战马的声音在这宁静的地方响起了。
战场——
就来了。
何子渊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是湛蕊。”
唐桓立刻回头看。
何子渊急忙说道:“不要回头。她对别人的视线很敏锐,转过来,看着我。”
唐桓立刻转过头,看了一眼何子渊,然后故作无事的吃蛋糕。
何子渊整理了一下头发,脸上浮现出一丝关心的笑容,对唐桓说道:“你今天下午有没有课?”
唐桓这就知道,要开始演戏了。
她小口吃着蛋糕,说道:“没有,今天下午没有,晚上九点多还有一场。”
何子渊说道:“现在大学这么严苛,晚上还要上课吗?”
唐桓说道:“也不是什么要紧的课,就是大家一起上个自习。过两天要有一场小考试。”
何子渊笑道:“你呀,这么聪明的孩子,考试不怕的吧?”
脚步声停了。
湛蕊端着咖啡站在楼梯口,神色凝重地沉默着。
年轻美丽的女孩,青春纯洁的衣裙,那满月一样的侧脸,几乎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柔软的头发丝垂在一边,纯洁的眼睛,直直地看着她昔日的爱人。
何子渊那不爱笑的脸上,也难得有了笑容,就这么凝视着面前年轻的女孩。
这时,何子渊伸出手,擦了擦唐桓的嘴角,说道:“多大的人了,吃东西还要沾嘴角的。”
唐桓怔住了。
这么久了,她没见过何子渊真正开心的笑。
然而,这一刻的何子渊笑着,眼睛里带着什么细微的,闪着光的东西。
一瞬间,那个像是枯萎花束一样的女子啊,竟然像是新生的花朵一样,焕发着生机。
唐桓迟疑着说道:“子渊姐姐,你——”
何子渊笑道:“好啦,别紧张,不是真的责怪你。”
唉。
唐桓在心里叹息。
哪怕明知道她是演戏,那一点点的心疼,也希望她平时能多这样笑出来。
能在她的生活里,多找到一些这样的乐趣,
哪怕是为了演给人看。
那一瞬间的笑意多美啊!
唐桓说道:“子渊姐姐——”
这时,身后传来一个冷冰冰的声音:“什么姐姐长姐姐短的?”
何子渊的笑容停了。
唐桓转过头,看见一个身穿干练白衬衣搭修长牛仔裤的职业女性站在自己身后。
干练简单的短发,微微有皱痕的眉心,一双凛凛生威的眼睛,显然平时丝毫不肯输让给旁人。
湛蕊。
不用想都知道,是湛蕊。
何子渊把手缩了回去,有点不适应地看着湛蕊,很不舒服地说道:“你来做什么?”
湛蕊高傲地看着她,问道:“你问我?那你来做什么?”
何子渊说道:“这里离大学城近,唐桓出来方便,我带她来吃点小东西就带她走。”
湛蕊冷冰冰地说道:“年轻人谈恋爱多半荒唐,无非是一起吃个饭逛个街,也不知道是谈感情,还是单纯来谈消费。”
说完,她冷漠地打量了一眼唐桓身上的衣服,说道:“小朋友没什么经济收入能力,还靠着家里吃食堂呢吧?”
这话刺痛了唐桓。
确实,她刚刚高考结束,是没有自己的经济收入的。
何子渊皱眉道:“你何必这样说。你自己当初上大学的时候,难道第一年就自力更生,很了不起吗?”
湛蕊冷笑道:“我么,倒是不在乎这些。我家里虽然不济,但是总归,是不穷的。”
这样的人啊,明明心里还没有放下爱人,见到了不想看到的情景,心中明明有痛,说出口的却都是更伤人更刺痛的话,好像成心要把人推得更远似的。
唐桓说道:“这个阿姨,你——”
何子渊噗嗤一声笑了。
唐桓其实本来是想喊姐姐的。
但是她母亲今年也才四十六岁,这位湛蕊也是四十六岁,虽然看着要比母亲年轻得多,但是说真的,确实是应该喊做阿姨的。
湛蕊的眼睛登时一狠:“怎么,仗着自己年少无知,还挺猖狂?”
唐桓擦了擦嘴,心里头也知道为什么子渊姐姐和这个人在一起这么多年会如此难受了。
唐桓坐正了身子,还真就拿出她那年少无知的劲儿来。
唐桓说道:“阿姨,你碍着我吃蛋糕了。”
湛蕊被她气得不轻。
唐桓虽然从小到大是好孩子,但是经过了这么多事情,她早就已经不是任由人欺负的脾气。
更何况,她今天在这里,就是来帮何子渊的,总不能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何子渊受气。
唐桓说道:“我不是排斥你,也不是反对你,就是想说说一点事实。”
“你身上香水味儿太浓了。”
“我有点呛得慌。”
湛蕊目瞪口呆。
那年少无知的孩子的话就像是一把锋利的剑,直直戳进她的心口。
论嘴快谁能比得上湛蕊呢?
可是人人都怕她,鲜少有人直白和她讲话。
因此也不曾听过什么难听话,是以愈发的傲慢自大,全然不把别人的心当做一回事。
今天这少年的女孩,看起来温顺乖巧,偏偏有个执拗的脾气,分毫不肯退让。
那话是如此简单直白。
你的香水太浓了。
我有点,呛得慌。
在一个自尊的人身上,简直像是泼上一盆冷水!
也让她一瞬间知道了自己这些年对别人说的话,有多么的伤人。
湛蕊:“你……”
浓郁的香水。
过分的人。
此刻站在这里,头一遭,她湛蕊反而成了多余的人。
这时,何子渊说道:“小桓,算了,姐姐带你换个地方吃饭吧。”
唐桓立刻摇头,认真地说道:“不行,蛋糕还没吃完,不可以浪费。”
湛蕊冷笑道:“小朋友没吃过这些,你让她多吃点。”
唐桓不卑不亢抬起头,看向湛蕊,说道:“节约食物是美德。我去做支援山区的志愿者的时候,那边好多孩子都没有充足的食物。我虽然自己家境一般,但是我也知道为社会着想。我若是有闲钱省下来,我也可以捐助出去,总比浪费强。反倒是你,和人充面子,除了自己的生活以外,真的为别人做过什么吗?”
“为身边人,为社会,为国家,或者是为你的爱人,你这个自私的人做过什么吗?”
被人直指自私,湛蕊立刻冷笑道:“你平时说我自私?我的企业上缴的税额比你一生能赚的钱都多!”
唐桓说道:“你交税是义务,难道还要拿来炫耀吗?把义务拿出来炫耀的人,怕是生活里早一无所有了,是不是?”
湛蕊:“你这小孩——”
唐桓说道:“一点容人之量都没有。这么大的一个咖啡厅你都容不下别人,更不要说你的心里,你的家里,你的公司里。”
湛蕊都被气笑了。
好,真好啊,现在的年轻,真是好得很啊!
何子渊在一边骄傲地看着唐桓,笑得很是满意。
看来啊……
姜郁真的为她找了一位很好,很好的小朋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