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疑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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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身博士》，杰基尔和海德。
沢田纲吉这么形容有点不太贴切，因为他体内的副人格并非是在固定时间进行人格更替，而且从数量上也不尽相同。我和稚龙绝对不会被善与恶的标签所束缚——因为在沢田纲吉身上本就不存在这种属性。
不过，类比这本家喻户晓的文学作品总比干巴巴地解释要强……大概。
“化身博士？那是什么？”山本武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对这种个人学习上的事情不怎么上心，然而即便他表现得再无辜，却还是挨了狱寺一个白眼：“哈？你这个满脑子只有棒球的笨蛋难道没有读过吗？”
“那可是著名的、心理学上双重人格（Jekyll and Hyde）一词的来源啊！”
“狱、狱寺同学……声音太大啦……”
沢田纲吉慌忙摆手。“事实上，我的情况比起双重人格……还要复杂一些。”男孩说着说着，像是想起了什么往事，脸上有些不好意思：“因为有三个人嘛。”
“比我年长的阿忍先生，年龄，呃、大概是大学生？另外还有稚龙——虽然外表看上去一直都是八岁左右没有变，实际上却负责管理人格之间的秩序。这样来看，我好像才是最废柴的那个呢哈哈……”
“请不要说这种话，十代目！”狱寺一把抓住他的手：“我狱寺隼人宣誓要效忠的人从始至终都只会是您！”
“狱寺同学……”
沢田纲吉有点感动。男孩平时很少获得他人的认同，虽然眼前这位被里包恩从意大利空投而来的转校生给他带来的惊恐远超惊喜，但是作为朋友，他无法不因这种认同而感到满足。
“——十代目！”左右手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大把炸|药。“请允许我现在就将您体内的家伙清除掉！”
“不、还是别……”
“但是，为什么阿纲体内会出现多重人格？”被冷落的另一人终于出声。“新闻上似乎说过这是一种呃……不好的东西？”山本武在狱寺危险的眼神下堪堪换了种说辞，他赶忙朝着好友摆手：“啊、不是说阿纲你！”
“——我也很想知道答案呢。”
突然间，一个声音自灌木丛中传来。沢田纲吉身体一抖，僵硬地回过头，只看见他的家庭教师从中蹦出，稳稳地落到三人中间的空地上。“通常情况下，多重人格的诞生多源于儿童在幼年期遭受的创伤，”里包恩无视了从身后传来的呼声，仰起头直直看向棕发男孩，“但对于阿纲你来说显然不成立。”
“问题的关键在于——你体内的副人格究竟是从何时开始存在的。”婴儿脸上的笑意越来越大：“我想这一点，还是由当事人现身说法吧？”
透过沢田纲吉的视角，家庭教师的眼神看得我直发毛。我本以为他会怀着绝对的敌意，可经过这几天提心吊胆的沉默，却反而让我搞不清他的真实意图。奇妙的是沢田纲吉本人看上去并没有被这道死亡视线波及，他思索片刻，黑色大厅上方便飘来了同样的请求。想想也是，这种精神层面上的变化，当时还年幼的他只拥有模模糊糊的印象。再加上稚龙擅长隐藏存在，骗过主人格简直是轻而易举。
但是——负责到外界交涉的人格不是他而是我。在我看来，这个不算客气的邀请简直就像是鸿门宴。隔着黑色大厅被读心也就算了，要是让我直面这位世界第一杀手，保不齐我都不用开口，心里那些完全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想法便自爆得干干净净。
算了。走一步是一步的事情我做的不少，也不差这一个，犹豫从来不是我的风格。大义凛然走入聚光灯下时，唯有一个念头在我脑中徘徊——
如果我走错一步，多重人格的存在是否就会被认定为是对继承人的威胁？
***
沢田纲吉像是打瞌睡般微微垂了一下脑袋。潮水裹挟着我的意识，从湍急深邃的精神层流中涌向出口。在接触到光芒的那一刹那，视野像是屏幕死机一样出现了瞬间的图像丢失，但是很快便又回归正常。男孩的身体在不同的人格操纵下表现出的情绪和精神面貌似乎是截然不同的；狱寺隼人像受到刺激的野猫一般弓起了身子，刚刚打算收起炸|药的手悬在半空。他警惕地瞪着我，对这幅躯体中的灵魂表示出强烈的敌意。从山本武身上我倒是没看出什么，但这恰恰才让人感到反常。
“初次见面，诸位。”我赶在银发少年出手点燃引线之前开口。“虽然很想这么说，但对我而言，这并非是初次见面。狱寺隼人，以及山本武……”我缓缓念出这两人的全名，感觉自己就像是个常年在外奔波、不管不顾的兄长，突然有一天和幼弟的好友意外见面，“纲吉经常提起你们。”
“你这家伙——”
“安静。”里包恩头也不回地出声制止。“ciaos，忍。”
“好久不见，里包恩先生。”我朝他点点头。“虽然我并非资历最久的人格，但如果是关于诞生的问题，我可以明确告诉您，我的出现是在纲吉七岁那年，”我顿了顿，“稚龙只会比我更早。”
“契机呢？”
我闭上眼。“我不便于回答——您心里应该有数。”
对于我的暗示，家庭教师难得地沉默了。
有些事，尤其是沢田纲吉的个人私事，我是不愿让狱寺隼人和山本武过多知道的，更何况我也没有面面俱到的义务。无视了他们两人眼中或多或少的怀疑，我专心地把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家庭教师身上——对于那两个男孩来说，知道沢田纲吉体内还住着另外两个灵魂，光是这一层面的信息量就足够了。我不想过多地牵扯进他们的故事；纲吉知道后估计会难过，但对我而言，这是不容更改的底线。
——不属于我的东西，无论如何我都不会碰。但如果是可以争取的东西，我会拼尽全力。奈奈妈妈说过我是这个家的一员，但是面对杀手、炸|弹狂还有未来的剑帝，与这些实打实的黑手党相比，显然我和他们并不会成为一路人。
“你好像很怕我呢，忍。”
里包恩突然开口。我“诶”了一声，愣了几秒这才反应过来。事实上维持心理防线便已经让我精疲力竭，我有太多不想让人察觉的秘密，而当我一旦下定决心要掩藏真相，它们反而却如气泡般争先恐后向上翻涌，让人焦头烂额。
而现在，这些泡泡“啪”地一下被戳碎了，让身为主人的我也猝不及防。
“哈、哈……这还用说嘛。”我干巴巴地笑了两声。“不仅仅是纲吉，就连我，也是人生中第一次见到黑手党啊。”
一般人看到枪都会害怕的吧——更别说我还被毫不留情地迎面爆头了。能够面不改色装进自己包里还拿去威胁别人的家伙……应该只有电影中才会出现了。
“啊……上课了。”
午休结束的铃声在我身后突兀响起。里包恩直截了当把两名学生轰回了教室。他留我一人在风中萧瑟，帽檐上的变色龙“倏”地睁开眼睛：“放心吧。不会现在就把你灭口的。”
“只是有问题想要问你而已——中|国籍的许忍先生。”
***
等等。这话题跳得有点快。
里包恩脸上的笑意让我心里发寒。我虚弱地举起右手：“那个……我可以打断一下吗？”
“我真的很好奇——究竟有什么是读心术做不到的？”我一边说着，掰住自己的手指：“读取多重人格的存在、数量、年龄我大概还可以理解，但是就连国籍和全名这种属性的信息也可以一眼看穿吗？”
早知道这么神奇，我当初就应该学一学啊！
“是你自己暴露的。”家庭教师从怀中掏出一叠照片。我凑近身子接过，只见照片里大部分都是我这几年动用纲吉的零花钱买下的书，里面还夹杂着一张我给他改过的卷子。“喜爱怀旧、过分地看重自己的所有物，这些都是你的破绽——是你自己在书的扉页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而且汉字在写法上也和日本人有出入。”
“呃。”
我裂开了。我有拜托纲吉把买下的所有东西找了几个箱子收在一起扔到了阁楼上，为了避免被奈奈妈妈当做废品扔掉，我还特意在箱子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纲吉的试卷是我特意收集的，因为在那次考试中他破天荒地及格了。里包恩的照片中也拍到了那个箱子的一角——落了厚厚的一层灰，也亏他能够耐着性子一本一本翻出来。
……还好我没有写日记的习惯，不然连家底都能给扬咯。
可是里包恩又是从哪知道我在阁楼上有这么一个箱子的？
“‘阿忍是个优秀的孩子’——是奈奈告诉我的。”我的想法又一次被读到了：“无论是日常生活也好，照顾阿纲也罢，作为从天而降的长兄来说勉强合格。”
“……不，后半句是你自己的评价吧？”我叹了口气，移动到墙边慢慢坐下。现在就算回去上课也绝对会被老师罚去走廊站着，与其让一脸茫然的纲吉背黑锅，不如趁着翘课的机会彻底把事情说清楚。毕竟我这边也有事情想要向他核实。“所以说，您想问我什么事？”
“很简单。”家庭教师跟着我朝角落移动。“阿纲被死气弹打中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眨眨眼。
他居然会问我发生了什么？
这可真是新奇；原来即便是堪称万能的读心术也有派不上用场的时候。
“读心术只对活着的人有用。”里包恩的脸被帽檐的阴影覆盖。看得出来他并不想承认这一点。
“也就是说……从被死气弹打中到复活的这段时间里，你无法知道黑色大厅里发生的事情——不不不有话好好说！请不要拿枪口对着我！”
“多说无用。”里包恩残酷道。
砰！
由红、白、绿三色构成的国旗悬在细棍上随风飘扬。我呆呆地看着CZ75慢慢变回列恩的模样，肩膀一软塌下|身子。“请、请不要吓我啊！您这样做，会让我误以为是灭口的！”
“那就要看你们的表现了。”里包恩勾起嘴角，变色龙顺着他抬起的手爬回帽檐，闭上眼睛。“如果你们的潜质比废柴纲还要优秀，那么取代他的位置也不是不可以。”
“还、还是算了吧……”
我尴尬地打着哈哈。能够面不改色地说出这种话，这人未免也太可怕了吧！
“所以你的答案呢？”
答案？
噢……是说死气弹的事。我定了定神，稳住呼吸，这才敢同这位世界第一杀手视线相交。“事实上，我们所经历的事情和纲吉差不多。”
“就是像他那样死去——然后复活。要说区别，大概就是不会突然间全身上下只剩一条底裤吧？”我终究还是没敢把“reborn”这个词以标准的日式发音说出口，而是换用了更加本土化的说法。“说到这个，请不要再让纲吉报废更多衣服了，奈奈妈妈那边会很苦恼的——”
里包恩长久地盯着我。迎上他的视线，我一瞬间竟觉得自己此刻的形象与太宰治在《人间失格》中所描写的、那个依靠出丑来博取存在的学生微妙地重叠了。我可能不如他那般夸张做作，但是落在眼前这个人的眼中，恐怕都是一样的吧。
“有没有人说过，你一点都不会撒谎？”
“那是因为我说的话句句属实，先生。”我收敛起表情。“我从不欺骗他人。”
“哪怕是沢田纲吉？”
“您需要我发誓吗？虽然您应该是知道的——中|国人大多是无神论者。”
没错，我从不欺骗；我只是会选择有保留地交代事实——就像我的父母一样，营造出完全真实的环境，到最后再给人以当头棒喝。这或许是一种伪善，却是我从他们那里学到的、鲜血淋漓的经验。
“随你便吧。”里包恩压下帽檐。“但是，记住你今天的回答。”
“话先说在前头——我只会问这一次。”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疑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