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魄公子》也归

5、流浪狗

　　沈玉将钱袋里的钱都抖落到桌上，开心地又用手点了点：“没少，真的没少。”

　　全然没注意到魏千惊掉了下巴。

　　沈玉端正身子，转过头一脸真挚地冲着魏千笑。

　　魏千觉得自己脖子上好像有支棱棱的小汗毛一根根竖了起来，头皮有那么一点发麻。

　　“遇到魏兄之前，在下已三日滴米未进，为表谢意，这些都送给你好不好？”

　　沈玉一脸真诚的把金银推到魏千面前。

　　魏千：“……”呵呵，你敢送，我不敢要。

　　魏千仔细地打量着沈玉的脸，眼前这个醉醺醺的古装美男脸上毫无嬉笑之色，就差写上几个字：我很认真，而且很正经。

　　魏千一时竟有些吃不准他的路子。

　　有两个可能，魏千迅速在心里盘算着。

　　一是，这人确实是单纯。说不定是哪家的傻子少爷，家里条件应该不错，被拐卖或者走失到了这里。

　　这第二种可能嘛，就要复杂的多。现如今的世道，犯罪手法和手段多如牛毛，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们做不到。

　　这沈玉恰好出现在魏千遇刺的小胡同里，恰好救下他的命，又从包里拿出一堆金啊银啊，保不准还不止这么多，实在是可疑。

　　魏千有点头痛。

　　这时，对面的成平坐不住了，“pi pi”地冲着他哥发着暗号。

　　魏千抬头看过去，成平用手指了指门外，又在背后点了点沈玉。

　　魏千了然，心下叹了口气，“这他妈是什么操蛋的一天！”

　　两个人走出包厢，来到走廊上。

　　掩上门的时候，魏千朝里看了一样，沈玉正乖乖地坐在位子上，眼睛一直巴巴儿地盯着门口看，看到魏千回头，他露出了一个傻笑。

　　魏千不自觉也冲他安抚地笑了笑，像安抚自己养的那条傻狗。

　　成平拽着魏千紧走两步，离包厢门够远了才终于开了口：“哥，这沈玉绝对不对劲啊……”

　　魏千白了他一眼：“还用你说。”

　　“那怎么办啊，他救了你一命，然后说自己走失了，还三天没吃饭了，不会是想赖着我们吧……”

　　“我看八成就是这样，你看他老粘着你……”

　　“不然我们吃完饭就跟他分道扬镳吧，各走各的……”

　　成平还在自己嘀嘀咕咕，魏千沉默了一下，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后腰。

　　今天被那个持刀的“鸭舌帽”狠狠地跺了一脚，腰上现在还在隐隐作痛。

　　成平说了这么多，有一句没说错。

　　沈玉救了他的命。

　　若他真的是与家人走失流落到这里，那冲着救命的恩情自己也不能不管。

　　而且这沈玉看起来智力似乎不大正常，若真的就放他一个人走，怕是会出什么事。

　　但是，若他是装的呢？

　　武力高强，身上又随身携带分量不小的金银，怎么看都觉得不是一般“傻子”能干出来的事情。

　　魏千烦躁地搓了搓脸，伸手想进口袋里摸一根烟，却落了个空。

　　“啧。”真是诸事不顺。

　　成平在一边滴溜溜地转着他的眼珠子。

　　“哥，不然……我们把他送警察局吧，让警察叔叔帮帮忙。”

　　魏千猛地抬起头，心说真是被打傻了，怎么把这茬给忘了呢。

　　把这“懵逼”小帅哥送去警察局，不论他是真的傻，还是装出来的，都有一个暂时可以缓冲的余地。

　　如果真的是脑袋不大正常的金刚小傻子，那可以让警察帮忙找找他走散的朋友和家人；

　　但如果是做什么违法勾当的高级“奥斯卡”影帝，那实在是对不起，只能自求多福了。

　　魏千对成平点了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进去。

　　两人一前一后回到了包厢。

　　魏千进门的时候，发现沈玉正坐直了身体打瞌睡，头一点一点的，脸上泛着醉酒之后的红晕，像极了一只化了腮红的磕头虫。

　　想到这里，魏千差点笑出声来。

　　端正态度！就知道笑，像什么亚子！

　　魏千在心里狠狠地批评了一顿自己

　　他迅速地咳嗽了一声，硬生生将自己的笑意憋了回去。

　　听到动静的沈玉突然惊醒，先是睁着茫然的双眼环顾一周，然后将目光锁定在了魏千的身上。

　　“你回来了？”醉酒的声音带着点沙哑和慵懒，又在见到人回来时附上了一层喜悦和急迫。

　　魏千冲他点了点头，心里想着看起来这样无辜的人，但愿不是自己想的最坏的情况。

　　他走到沈玉的身边，低头抚住他的肩膀，安慰似的跟他说着话。

　　“走吧，我们带你去警察局，那里的人会帮你找到你家，送你回去。”

　　魏千看到沈玉在听到他说“回去”的时候，眼睛一下亮了起来，紧紧地抓住了自己搭在他肩膀上的手，紧张地问他：“真的吗？我真的能回去？”

　　魏千冲他笑着点了点头，用另一只手拍了拍他的手背，示意他放轻松一点，不要担心。

　　成平跑去结了账，等到他们走出饭馆的门，已经是夜里十点多了。

　　魏千招呼成平打个车去最近的警局。

　　成平应了一声，刚打开手机，又似想起了什么似的，犹犹豫豫地放下了手。

　　他三两步挪到魏千身边，低声耳语：“哥，这么晚了，警察叔叔找他家人也是明天找，我们要不要明天再去啊？”

　　“不行。”

　　成平嘟嘟囔囔又接着去打车了，他知道魏千的作风，做什么事都有考虑，既然他说不行那就是不行，自己还是乖乖听话好了。

　　魏千说完这句话，偷偷向身侧瞥了一眼。

　　身边的沈玉没什么动静，似乎没听到他们的话。

　　魏千心里又叹了一口气。

　　他知道成平说的有道理，现在过去，沈玉也不过是白白在警局里呆上一晚上，一切追根溯源、寻究问底，再着急也还得等到明天早上。

　　他也知道成平没说完的话是什么意思，可他不能也不敢就这么把这个来路不明看似傻乎乎又让人捉摸不透的沈玉带回家里。

　　他得为他们两兄弟的生命安全考虑考虑。

　　叫的车很快就到了，成平赶紧招呼两人上车。

　　魏千往前走了两步，眼角余光却发现原本站在他身后的沈玉却并没有跟上来。

　　他疑惑地转过身去，却发现沈玉的眼神里又开始透漏出迷茫，甚至还有一点恐惧。

　　魏千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快步走回到沈玉身边，用了他自己觉得生平最最有耐心、最最温柔的语气，劝沈玉跟他上车。

　　活像个诱拐无知小红帽的大灰狼。

　　车子发动，魏千注意到沈玉紧闭着双眼，眉头簇动，身板又坐地直直的，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虽然不明所以，但魏千能感受到他的紧张。

　　这份紧张不仅仅是体现在他皱起的眉头和全身戒备的状态里，还有沈玉那重重握住魏千手臂的双手。

　　魏千呲了呲牙，有武功底子的人手劲很大，自己的左手胳膊活像被一把铁钳子夹住了，动弹不得。

　　他伸出另一只手轻轻地拍了拍沈玉的钳子，想安慰一下他，顺便解救一下自己正在受难的可怜小兄弟。

　　但是……屁用都没有。

　　于是，俩人就这么一个带着满脸的恐惧，一个始终呲着牙咧着嘴，互相煎熬着忍到了警察局门口。

　　被拖下了车，站在硬邦邦的地面上，沈玉的脸色终于缓和了许多。

　　他深深的呼了一口气，庆幸终于脱离了坐着铁盒子乱跑的恐惧。

　　他看了一眼从车里甩着手走出来的魏千，想起了坐在一起时轻轻拍打自己的那只温柔的手。

　　那只手抚在他手背，又抚上他心头。

　　真好，在陌生又无助的异国他乡遇到魏千。

　　魏千带着沈玉和成平，走进了警局的门。

　　他向值班的警员简单地说明了一下情况，当然，只是说沈玉与家人和朋友走散，流落街头，并没有说别的。

　　魏千想，随身携带金银终究也不是什么违法的事情，自己没有必要提起，平白让警察多起疑心。

　　他看了看身后坐在椅子上等着的沈玉，他静静地低着头，似乎是有些紧张，身旁的成平不知在跟他说些什么，看起来是在安慰他。

　　像是感受到了魏千的注视，沈玉抬起了头，目光与魏千对上。

　　魏千能从那眼神里读出些许东西，有期待，有未知，还有一些……不舍。

　　魏千转过头不再看他，与值班的张警官留了电话，方便后续沟通。

　　都办妥了。

　　魏千定了定心，快步地走向沈玉。

　　本来坐着的沈玉看到魏千朝他走过来，“噌”地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倒是吓了身边的成平一大跳。

　　魏千有点不敢看他的眼睛。

　　这种感觉怎么说呢，魏千觉得有点像是在路边捡到一只流浪狗，它粘着你玩了一整天，最后你要把它送去收容所。

　　呸，你才是流浪狗。

　　魏千心里恶狠狠地唾了自己一口，看向沈玉的眼神更虚了。

　　他快速而简要地向沈玉说明了一下情况，无非是好好待在这里，明天警察叔叔就可以送你回家之类听起来还是像拐骗无知小鲜肉的一套话。

　　交代了很多，也不知道沈玉到底有没有听进去。

　　他只是用那样的“缱绻”的眼神看着自己，看的魏千头皮发麻，内疚从心而起，差点以为自己是个抛弃爱人的无赖混蛋了。

　　做好人真难。

　　趁着自己的同情心还没有漫到头顶，魏千最后嘱咐了几句，又跟张警官打了个招呼，在沈玉的目送中大步快速离开了这里。

　　走出警局门口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沈玉仍旧保持着刚刚的姿势，一动不动。

　　虽然看不清他的脸，但魏千知道，沈玉正在看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