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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人生导师·其二 ...

  •   玛菲亚显然不知道她在六道骸的脑补里是个什么鬼样——于是她自然也不会知道,除了气不过的Xanxus之外,还会有另外一个家伙,准备大动干戈的给她建一座玫瑰园。
      她只是如自己所说的那样,很安静的“难过”了一会儿,然后就抱起那些打包好了的东西,慢吞吞的挪出了楼门。
      怀里的东西很重,尤其是标本盒子,不知道什么材质做的,沉到压手,抱着这大么一堆东西,显然不适合继续在大街上乱晃……
      但怎么说呢。
      玛菲亚站在萧瑟的寒风中缓缓吐了口气:虽然在刚才的“梦境”中,她几乎是没什么犹豫的选择了和小男孩绝交,坚定的站黑手党这边——
      ——但在绝交不过区区一刻钟后的现在,她也不怎么想回彭格列的大宅,去面对身为黑手党未来扛把子的斯夸罗和兄长大人。
      “无家可归了啊……”
      话音才落,正好又是一道秋风打着旋吹过,玛菲亚抬手摸了摸自己被风吹乱的脑壳,只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大写的左右为难,画风突变好似婆媳电视剧里的夹心饼干,因为两边都讨不到好,被逼到饭后只能在楼下的长椅上默默抽烟。
      “其实他要是能一直骂我就好了。”
      玛菲亚回忆着最后和小男孩的对话,小小声的自言自语道:“明明一开始还说我消失了最好(注:六道骸嘴里的Mafia消失指黑手党本身),后面又偏偏要担心我被人骗,这么温柔的话,我会舍不得才正常啊……”
      虽然这段“友谊”来的就挺莫名其妙,加深的也很“莫名其妙”,但缘分嘛,要是什么都能掰扯清楚,也就没必要造出“缘分”这个词了。
      玛菲亚思考了不过区区三秒,就决定让一切都顺其自然,具体到现在这个时刻,就是不要再花时间去纠结自己为毛难过了。
      直接哭吧。
      玛菲亚其实是不太会哭的。
      因为环境问题,她从小习惯了在情绪上节能,既不会肆意大笑,也不会特别伤心。
      前者,是因为贫民窟里不会发生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
      后者,则是她完全不敢开那个先河:贫民窟里,嘴上让人绝望的是大环境本身,除非一开始就麻木掉自己,不然伤心不了几天,你就该抑郁而死了。
      玛菲亚就属于主动麻木掉自己的那种人,情绪板块仿佛一只冬眠的老乌龟,连“委屈”都是昨天晚上才搁Xanxus手边学会的。
      但作为一个人类,你不能刻意忽视体内激素的分泌平衡,定期哭一哭什么的,对身体也好,于是长年累月下来,倒叫她练成了一些奇怪的发泄技巧。
      比如走神。
      只要清空思绪,放空精神,把一切都交给身体的生理本能——当身体觉得你该流眼泪排毒的时候,它自己就会开始哭了!
      恍惚中,玛菲亚的耳畔甚至能听到机械性的棒读提示音:
      【叮】
      【您的智商已下线】
      【您的身体正在本能运行中】
      【您即将开始哭泣……】
      于是在几分钟后,行道两边路过的人,都能看到树荫下,有个白色头发的小女孩正慢吞吞的往前走。
      她的上半身几乎不动,迈出去的每一步也都很小,说是走,不如说是在挪。
      女孩眼眶通红,嘴巴还抿着,每挪出去两步,就抬手抹一把眼泪,每抹两次眼泪,就轻轻的抽搭一下鼻子,哭起来虽然动静颇小,但莫名很有节奏。
      尤其她还漂亮。
      当然,这种漂亮并不具有任何使赏心悦目的表现意义,反而因为行为模式的固定,让她看上去更像是个活化了的哭泣人偶,正在触发正常人恐怖谷效应的边缘反复横跳。
      之所以晃了半天还没被人堵路围观,纯粹是因为幻术糊了脸。
      其实玛菲亚今早出门的时候,还是戴了面具的——
      毕竟她前两天幻术糊脸的时候,折腾刀疤和血迹有点多,貌似吓到了那个来送资料的小哥
      ——而她现在强是强了,但控制力不够,有时候不过脑子里想一想,手边的幻术就会可自觉的进行变换,操控起来简直半点杂念都不能有,还不如戴面具方便。
      可惜那个面具虽然黑科技,戴着也半点不妨碍呼吸,但黑的并不是什么穿透性材料,而是它里头藏着一套微型循环系统。
      然后制造者可能本着一些“做都做了不要浪费啊”的心态,除了美观,还给它内置了一些比如防毒气啊,提神醒脑啊一类的功效,最终拿来循环的,是一种味道很浓重的薄荷味气体。
      过于提神醒脑,戴着它根本睡不成觉。
      玛菲亚在仓库里打盹的时候,顺手就给抹下来了,后来梦中绝交,整个人都提不起什么心劲儿,那面罩就跟扒拉下来的围巾一样,软塌塌的耷在了锁骨上。
      这会儿会用幻术……纯粹是怕挨打。
      她其实还在修养期,准许出门只是解了门禁,不代表她可以到处乱跑,在兄长大人和斯夸罗眼里,她一天的绝大部分时间,还是该乖乖躺在床上的。
      说起来,她出门前,斯夸罗正在她屋里洗澡,要是等半天不见人,很可能会怒气冲冲的出来逮她!
      玛菲亚穿着一身颜色瓦利安(又黑又灰)标志彭格列的衣服,就算遮住脸,在学院里也属实有些扎眼——
      目标明确成这样,怕是散心不到五分钟,就得被闻讯赶来的鲨鱼君揪回去。
      而从客观上来讲,玛菲亚对小男孩的所有感想,包括绝交完暂时不想回家这一点,其实都是自己藏在心里默默发酵出来的,外人并不知晓,所以也完全不用指望家里那两个家伙,会在这件事上体谅她。
      【取完了东西不快点回家,哭唧唧的搁外头乱晃什么呢!?】
      对方八成会这样喷她。
      然后玛菲亚再哼哼唧唧的说我心里头难受。
      这话出口的下一秒,斯夸罗就该抬手抽她了。
      你吃的好睡的好,会发脾气不说,昨天还兴致昂扬的搞了那么多恶作剧,就连今天早上临出门前,还在舔着脸说什么【你以后还会送我花吗】【你好可爱啊】一类莫名其妙的话——
      ——这才两个小时没见,你还矫情上了?
      为谁?
      为啥?
      来来来说清楚,我看是先弄死他还是先弄死你!
      虽然花时间多哼唧两声、或者再说一些对方嘴里“莫名其妙的话”,八成能在斯夸罗面前糊弄过去,但以玛菲亚现在的心情,最不想应付的就是这个了。
      她身上糊的这层幻术看似很假,其实重点清晰,糊的自己和学院里三三两两路过的普通学生如出一辙。
      身上“穿”的校服就是她之前曾经穿过的款,细节相当经得起考究,保证就算路过几个学幻术的前辈,只要不仔细打量,也不会发现她有问题。
      ——这样就算斯夸罗放风声说是彭格列要找人,那些助纣为虐的路人也绝对逮不住她!
      不过这些杂念现在都被清掉了。
      玛菲亚专心致志的放空了大脑,就很平静的一边走着一边哭着,跟设定了什么固定程序一样,后头之所以能回神,还是因为被眼前的台阶崴了脚。
      讲道理,玛菲亚原先在平民窟时,偶尔也会用这一招走着神发泄情绪,但她哭起来是真的好看,养母女士尤其嫉妒这个:
      如果说平常发疯时,该女士毁她容的欲望是一,那一旦看到她哭,瞬间就会翻倍,激烈点时能翻十倍!
      环境所迫,玛菲亚实在是练出了一手边在外头溜达着边流眼泪的别致绝技。
      反正贫民窟也没人敢对她咋样,外头有时候比“家”里还安全。
      但怎么说呢。
      贫民窟的路毕竟是走了两三年的,熟。
      黑手党学院的路虽然更平整些,也没有违章搭建,但到底只来了几个月,而且大部分地区都没去过,她这一放纵本能,居然阴差阳错的直接走到了园区对角线的另一边。
      台阶本身不高,痛感更像是提示,直接把她从走神状态拉了回来。
      玛菲亚哭的有点久,回神时嗓子里正好卡着呜咽,眼角也皴的发红,眼前一片泪水磅礴,折腾了老半天,才看清眼前这是哪儿。
      加百罗涅的教学楼。
      就是里包恩给迪诺上课、玛菲亚一直以来陪读的地方。
      这里被加百罗涅划成了私人区域,就连迪诺的保镖,都被里包恩早早赶走了,过去就他们三个活人,不过现在貌似更惨了……
      玛菲亚仰头看了看,虽然还没断水断电,但整栋建筑都黑乎乎的,静谧到仿佛下一秒就要闹鬼。
      看来在她请假的这段日子里,迪诺的学习也进展到了实战阶段,对方转战训练馆后,这里就半废了。
      但这样了都没被学院挪作他用,那这地方估计还在加百罗涅名下没变——鉴于他家九代目一贯敞亮的行事作风,这楼如果写了迪诺的名字,那八成会有一半划拉给她……
      定义大概是见面礼什么的吧?
      玛菲亚这么寻思了一下,决定干脆上手一试,结果居然顺利的用指纹划开了里外里的三道封锁,成功回到了熟悉的“隔壁教室”。
      也就是过去里包恩给迪诺上课时,她自己找来摸鱼的地方。
      说来也怪了,她在贫民窟时,不论走神走多久,最终都会习惯性走回家门口,因为那是可以给她安全感的地方,结果在黑手党学院里玩这一招,回神时居然在这么个地方!
      不过她熟悉的地方拢共也就那么几个,彭格列不想回去,早前的宿舍早就注销了,在可选范围这么小的情况下,下意识晃荡到这里……
      貌似也挺正常的吼?
      想到这里,她又顺手试了把保险箱,这个东西和普通学校里的储物柜一个性质,只是安全系数更高点,一般的炸|弹应该是炸不开的。
      玛菲亚之前存在这里的,都是她自己找来的预言学课本,其中就有那本号称恐吓大全的《诸世纪》法语版。
      正好唉。
      犹豫不过区区三秒后,玛菲亚飞速把怀里这一大包、其实她也搞不清楚做什么用的标本保养工具一股脑的塞了进去。
      最后就剩下两朵玫瑰花。
      斯夸罗送的那朵,纯粹是今早从花匠手里抢的,枝繁叶茂不说,还沾着不少泥,哪怕做标本前修剪过,依旧枝繁叶茂,花瓣层叠,加上精美的展示盒,说是件工艺品也不为过。
      “本来你才是顺便的呢……”
      玛菲亚把左手这朵工艺品放到杂物堆的最上层,叹了口气后,才又侧头看向右手那朵没有包装的残花败柳:
      “结果半道上……是你成了废品哦。”
      ——真正象征着友谊的“白玫瑰”,她已经在之前意识交流时,当面“还”给小男孩了,现在手里这朵,纯粹是个莫有灵魂的“驱壳”。
      留着它也没意义了。
      于是她拎着这枝干花,关上保险箱就出了门。
      在白川玛菲亚不甚清晰的记忆中,绝交似乎是一件非常严肃的事情,轻则摔盆子砸碗,割完席子割腰带,重则要相互起誓,把对方的痕迹从生活中完全剔除掉,甚至于在街面上无故碰到,都要有一个人自觉先避开。
      万事有始就要有终,她在严肃认真的思考了一番后,还是决定遵循着最后的仪式感——主要是想到这一节的时候,她脑子里正好冒出来一个能对的上的“仪式”:
      葬花。
      不对。
      葬“友谊”。
      话说头前搞葬花这一出的是谁来着?
      贾宝玉吗?
      玛菲亚模模糊糊记得……她似乎还写了首《葬花吟》,这莫不是古代版的绝交宣言?
      不对,古代的话,应该叫诀别诗吧?
      糟糕啊,这种事情对文化水平要求好高的,就她这仿佛初始配置自带的现代水平汉语,能写出什么诀别诗啊,剑煮酒无味吗?
      话说这歌又是谁唱的来着……
      在主动发动走神技能后不过区区一刻钟,玛菲亚再次陷入了前世记忆造就的谜团中,被动开始头昏脑涨,然后脑内信息自动组合,把唱歌的胡彦斌配给了葬花的贾宝玉,然后又因为四大名著这一被动联合tag,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孙悟空和林冲。
      她在这一瞬间被唤醒了多少信息不是很好形容,不过这也不重要,反正信息多成这样,就算想起来了下一秒就会重新遗忘——
      真正回神时,玛菲亚脑海里只剩下“林黛玉倒拔垂杨柳”这种后现代意象,并且因为一直在脑魔改版《水浒传》的缘故,神奇的还记得一点宋江给晁盖上坟(…)的情节。
      好消息是她的精神力大概真的是被六道轮回之眼完全激活了,过去思绪暴走后的【头脑空白+剧烈疼痛+偶尔眩晕】,变成了单纯的【头脑空白】,她甚至在这段时间里,继续了自己之前走神模式的画风,慢吞吞的挪出了很远的距离。
      风中飘来了煎肉和烤芝士的香气,映入玛菲亚眼帘的,是一排颜色各异招牌花哨的快餐车。
      其中一辆看着还蛮熟悉,貌似森医生当初请她的那两个卷饼,就是在这辆车上买的。
      不远处,就是她曾经遇到妻子小姐和丈夫先生的小广场。
      玛菲亚被动下线前的最后一个念头,是找地方进行一场很有仪式感的“葬花”——
      鉴于今天刚刚重温过走神技能,就算下线了,身体大概还是会和哭一样,进行一些本能的运作。
      至于为什么会走到这里……
      在玛菲亚的心里,小男孩存在的意义远比她想象中还要更深刻一点,而人的本能,又远比浅表活跃的意识更能认清内心,所以她的本能在双方绝交的现在,显然选择了无论如何都要最后尊重小男孩一次——
      ——哪怕被“葬花”的信物本身就是个莫有灵魂的“驱壳”,依旧要把它埋在黑手党控制之外的、“干干净净”的土地上。
      而她目前为止在园区外能认得的路,也就只有这个外出实践时走过一次的小广场了。
      餐车的味道还在往这儿飘,闻的人隐隐有些饿。
      玛菲亚早晨出来时还是揣了点钱的,结果在标本库直接被人收了债,这会儿兜比脸还干净,别说吃东西了,她原本寻思着葬花前干点更有仪式感的事情——比如焚个香烧个纸的——都因为经济问题中道崩殂了。
      饿就饿着吧。
      玛菲亚拿着那枝“凝固”了的玫瑰花,踏上了熟悉的小广场,想当年(其实也就五个月前),她看这里乌泱泱走过的人群,只觉遍地都是韭菜,随便忽悠几个就能换来及格,结果碰上两个状况外的过路杀手,虽然最后成功白嫖到了30分,但过程其实也挺惊险的。
      最起码在那个时间点上,她是绝对干不过丈夫先生的。
      要不是她长得好看,对方又恰好是个变态……
      也不对哦,当时情况看似危机,但其实更变态的森医生早早就跟在了后面,如果丈夫先生真要对她做什么,爱丽丝分分钟会跳出来打岔的。
      玛菲亚侧了侧头,顺利在东南角找到了自己上次走的那条小巷。
      说起来,妻子小姐貌似就死在那里头哦?
      玛菲亚记得牵走自己的路上,女人曾经说过,小巷的尽头是个垃圾场,可以直通城外的丘陵区的林场,显然,是个两个杀手提前物色好的撤退路线。
      但对现在玛菲亚来说,她想起那片林场,却瞬间只注意到它和市区内遍布水泥绿化的市政规划不同,不止人迹罕至还土壤自由——分明个葬花的好地方。
      玛菲亚久违的又想谢一谢妻子小姐了。
      “不然我等下顺便也祭一祭她好了……”
      玛菲亚走进巷口时,无可无不可的想,虽然她是个杀手、兼职了人贩子、还馋过玛菲亚的身子,但她毕竟“舍身为人”,给玛菲亚的期末成绩,提供了整整30个价值百万的绩点。
      虽然被学校分了一半,又被森医生分了一半,拿到手后还被斯夸罗没收了一大半——
      但要不是有“她”在!玛菲亚今早进了标本库,都不一定有钱把自己赎出来!
      “可惜还是花完了……”
      因为囊中羞涩到连个卷饼都买不起,所以就连她脑内那仪式感十足的葬花流程,都不得不省略到只有【挖坑】【埋花】【拍拍土】这三步。
      不过也正好,临走了抓把“素材”,回程时路过妻子小姐的告别人世的小巷,她还能顺手在“坟前”替她杨上一把土。
      很好,就这么决定了!
      玛菲亚严肃的点了点头,转身消失在巷口的阴影中。
      广场另一边,随着巷口一闪而逝的身影,在长椅上坐了许久的黑衣男人突然站了起来,猛地向前迈了一步,倏尔又止住,最终长长的呼出一股烟气,捻灭了指尖的烟头,狠狠的砸在了地上。
      “大哥?”
      这动作显然惊到了旁边的人:“今天不继续盯着了吗?”
      “啊。”
      被称作“大哥”的男人觑了他一眼,原本是想说“目标人物都出现了还盯什么”,但看到他的表情,又想到目标出现近一刻钟,但他一点反应都没有的行为,顿时觉得解释起来还不够费劲的,干脆直接下了道命令:“伏特加。”
      “是!”
      “你现在这里等着,注意观测信号,如果我按时回来了,一切好说,如果超过了约定时间我还没来,或是信号失效,立刻呼叫后援,懂?”
      “唉?”
      带着墨镜的男人被这一连串的吩咐搞的一愣,但也仅仅愣了这一下,下一刻,便像过去无数次那样,迅速点头道:“是!”
      琴酒于是点了点头,迈步的同一时间,揣在兜里的左手按亮了皮下植入的定位器。
      这样的东西他在行动前准备了整整七个,分别植入了身体上不同的部位,保证不管那个零件不见了——又或是他最后只能剩下个零件——依然可以为组织指引正确的方向。
      至于为什么要小心到这种地步……
      那就不得不从五个月前说起了。
      因为某些纠结的经济关系,卡尔瓦多斯奉命去了趟西西里岛,暗杀某出尔反尔还敢跑路的傻X政|要。
      然后中途死了个实习生。
      实习生嘛,连个正经代号都没有,说白了就是临时工。
      他们虽然比组织关系网中、千千万万个并不晓得自己是在为谁服务的螺丝钉要好些,但也好的有限,随时可以招人补位。
      何况当时西西里不知为何风声鹤唳的,虽然明面上一切如旧,地下世界却紧缩的厉害,不止私斗数量骤增,连灰色地带的出入渠道,都被各地黑手党家族强行接手。
      琴酒并不知道黑手党集会的存在,自然也不会知道那段时间里,西西里岛上的异能者密度能高到什么程度。
      但这种信息差,并不妨碍他从其他角度察觉到危险。
      虽然死实习生这事,搞的好像是卡尔瓦多斯靠卖队友才能在最后成功脱身的,但在当时的琴酒看来,要是死一个实习生就能换来这次任务完成,那队友卖的也挺值的。
      真正的问题出在三个月后。
      起因是一间明面上和组织没有任何关系的公司里,一位并不晓得自己是在为谁工作的普通“螺丝钉”。
      螺丝钉小姐的运气不太好,出游时遇到了车祸,断掉一条腿不说,卡在窗户里的右手三指离断,基本丧失了功能。
      但她运气又很好——不止腿伤没留任何后遗症,手指也因事故方的关照,成功完成了移植手术,甚至在事后,捞到了一笔赔偿款十倍还多的封口费。
      问题发生在她重新回去上班的那一天。
      这间公司是搞大数据的,实际上,组织下线中的很多公司都在经营性质类似的领域,这样很轻松的就能以业务需要保密为借口,对公司的数据口进行了权限等级分类,把百分之九十九的员工隔绝在真相之外。
      而且理所当然的,在公司明面上的五级分类之外,数据库里还有个第六级权限。
      螺丝钉小姐休假一月终于复工,去保卫科更新了自己的指纹信息,方便以后上班打卡使用设施。
      结果就是这么轻轻一按仪器的功夫,她的新指纹,却无声无息激活了公司内数据库的最高权限。
      螺丝钉回了办公室后上了内网,都没反应过来自己的浏览权限有多高,满以为那些文件都是自己请假期间来的大单子,高高兴兴翻了好几个来回,甚至在发现其中有个和某明星有关的消息后(此人也是组织成员之一),高高兴兴的截了几张图给自己闺蜜,有来有往的和她八卦了好几十条。
      这事,还是他们公司的总监,真·第六级,也就是公司里唯一知道他们归属于组织、并负责汇报联络的人,当天晚上按例察验后台数据时才发现的。
      “所以,”琴酒接到这消息后都要被气笑了:“你们是想告诉我,一个死掉三个月的实习生,换了张脸又回来了?”
      “那个……”
      技术部的研究员咽了口唾沫,干巴巴的解释说:“准确来说,是这位小姐意外移植了那位实习生的手指,所以才——”
      “我问的根本不是这个。”
      琴酒“啧”了一声,不耐道:“距离她和卡尔瓦多斯去西西里任务的都三个月了,一个死了三个月的人,她的数据权限为什么还没取消?”
      一个不小心移植她手指的普通人都能进到数据库里,那岂不是说随便来个人,随便抓走个实习生,就能轻轻松松借用他的生物信息抓到组织存在的痕迹?
      管理儿戏成这种样子,感情他之前杀卧底都是做白工吗?!
      “这个啊……”
      技术员被他凶暴的表情吓的倒吸一口凉气,怂了快两分钟,才顶着一头冷汗开始跟他解释。
      其实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会出现这种漏洞,是偶然中的必然。
      现代法政学的开山鼻祖埃蒙德·罗卡,曾经提出过一个定律并用自己的名字为其命名,简单来说只有八个字:
      凡有接触,必留痕迹。
      黑衣组织成员遍布全球,来自各行各业,他们要么在被吸收时就身居高位,要么就是带着任务投身某行业的。
      为了获取价值更高的情报和资源,他们必然会倾尽全力向上爬,个顶个的牵一发动全身,别说死不死的起,就连驱使他们去个杀谁,都要考虑一波值不值的问题。
      这样一个庞然大物,想要彻底隐没在地下,“抹除痕迹”这种愿景根本不现实,所以一直以来,组织的理念,都是【拿虚假的痕迹去交换“接触”的机会】。
      在这种情况下,有些人——这里不止指组织成员,也指某些被组织除掉的人——就算已经无声无息的被灭了口,技术部也依旧会通过【维持其社交网络】、【定期的社保缴纳】、【偶尔的转账购物记录】,甚至于【某地监控中一闪而逝的“身影”】等等手段,使这个身份在社会关系和数据层面上,继续健康的“存活”下去。
      直到事情过去三五个月,或者长逾三五年,这个“身份”已经彻底遗忘落灰了,它才会在某个适合的时间,出现在某医院的死亡告知书、又或是火灾,瓦斯爆炸一类公共安全事件的死亡名单上,在社会意义中正式迎来终结。
      这中间产生的尸体,等闲也不会浪费。
      ——比如被扔到某“意外车祸”现场,作为某个早就死掉但被营造着“存活”的人,用另一个身份被发现并下葬。
      反正操作起来非常复杂,案发时间,死亡时间,甚至于不在场证明什么的,给你搞的乱七八糟,查无可查就对了!
      “这位实习生小姐……就是类似的情况。”
      事实上,实习生虽然三个月前就变成了某人期末成绩中的30分,但她明面上的身份【卡特亚娜小姐】,目前却依旧在漫长的环球旅行中,并且一周前才向自己签约的出版社发送了半年分的摄影作品,连推特都是日更的。
      其实真要说起来:“我们选择继续营造的【身份】,都是经过精挑细选的,倚在确定不会横生枝节,而这个实习生之前的履历十分清白,任务记录也都是优秀,死亡的事情有卡尔瓦多斯背书,也不用担心她之后从棺材里跳出来坏事——”
      “是啊。”
      琴酒冷笑着打断了他的辩解,“确实没有棺材的事,她的手指头……不是从冷藏库里跳出来的吗?”
      “明面上的身份保留就保留了,我问的是她的权限为什么还在。”
      这虽然是个平和的陈述句,但男人的耐心肉眼可见变更少了。
      那边厢,技术员哼哼唧唧的叹了口气,最终给了他个“你懂得”的眼神:
      黑衣组织嘛,我们都晓得的,人设自带二五仔光环,堪称各方卧底精英荟萃之地,抓内奸跟割韭菜似的,割完一茬还有另一茬。
      盖因大家都是水平不相伯仲的业界精英,等闲也辨别不出谁是内啊谁是反,所以组织的历史上,还曾闹出过抓了半天人都给毙了,回头才发现是抓错了的奇葩事。
      所以组织内部在权限这件事上,表现的非常两极分化:
      其一,就是有代号的成员,虽然权限巨高,可一旦失联超过固定时间,又或者单纯是本次失联足够使组织怀疑,那么他的一切后台权限,会在本人都没反应过来之前立刻停止。
      其他成员就正相反。
      实习生的平时待遇,就如琴酒之前腹诽的那样,类似高价消耗品,但死亡后,他们的权限却不会立刻抹除,甚至还会产生一些莫须有的任务记录、以供后台登录者查看:
      就如同【卡特亚娜小姐】这个身份,会在【实习生】死后,依旧被持续经营来麻痹大众一样——
      ——【实习生】这个身份本身,也会被挑选性保留下几个,用来经营对内,麻痹各路薛定谔的间谍。
      但这种账户都处在被监控状态,就算第六级的总监没有发现,技术部的人当晚筛查也能立刻进行处理。
      “要说这位小姐会被选中的理由,我之前已经解释过了,嗯,就是背景可靠啊,记录优秀啊,还有她的死亡是卡尔瓦多斯亲自确定过的……”
      技术员的声音越说越小,最后默默的选择了闭嘴。
      室内沉寂了许久,直到浅色头发的男人重新点燃了打火机,空气才再一次恢复了流动。
      “行吧。”
      他的声音低沉并带着嗤笑、因为叼着烟而稍显口齿不清:“这种事情就不追究了,再说说吧,你们在事发后做了这三天的调研,到底有什么发现?”
      “发现啊……”
      研究员再次咽了口唾沫,顿了顿,才低声道:“我们调研了整整三天,然后在这个地球上,重新找到了她这个‘人’。”
      其实说是【整个人】也不太准确。
      组织成员的详细生物信息,只在组织的数据库里有备份,对外时,有的谎报身高,有的谎报体重。
      哪怕明面上是个名人,曾经当着公众的面进行过爱心献血活动,在血液正式入库之前,也会有另外的下线,将她的血液掉包成别的,保证生物样本绝不外泄。
      在“指纹”出现后的三天里,技术部以“螺丝钉”之前做手术的医院为线索、以【卡特亚娜小姐】曾经留在组织的数据为参考,筛查了组织触角所能探索到的所有地区,最终确定:
      “她被完完全全的拆解,然后精精细细的卖掉了。”
      “哈?”
      面对琴酒的不可置信,技术员只是沉默的点了点头,然后拿出了一份详细的调查记录。
      “她的心脏,被移植给了某富豪重病多年的小女儿,但能查到的‘官方来源’,是该富豪长期赞助的科研机构,说是自主捐赠,但捐赠者的姓名和资料都是另一个人。”
      “她的肝脏,通过某公益基金,被XX大学拿下,成了某场教学手术的□□。”
      “肾脏过手的,是个在灰色地带颇有名望的器官贩卖机构,他们同时还拍卖了她的骨髓和半边皮肤。”
      除此之外,牙齿、手臂、肺脏、关节……
      短短的两个月内,她身体上百分之九十的零部件,都通过各式各样合法不合法的渠道,被断断续续的端上了各国人民心爱的手术台,物尽其用到了让人脑后发寒的程度。
      要不是事后调查过……
      不对。
      要不是知道了这样的结果,再顺着线索返回去调查,他们根本不会怀疑那些或明或暗的渠道有问题,也就根本不会意识到:在地下世界中,还有这样一张无形的大网,能在无声息间,将一个人“消化”到这种地步。
      讲道理,黑衣组织这么多年来用尽各种手段,为的就是把自身隐匿于灰色产业之下,保证整个组织在“数据层面”都是“不存在”的,结果这事一发,再回头一看!
      好嘛,他是在负一层了——
      ——但这地下保不齐还藏了三五七层啊喂!
      吓死人了好吗!?
      就黑衣组织这个遍地二五仔、就连正经员工偶尔也会脑子犯浑的现状,很有些在职员工会玩小动作。
      他们一直试图反制组织,甭管到时候跳反不跳反,最起码在他们暴露活被捕时,得保证组织派来的人是来救他们而非灭口的。
      这里头藏机密资料的都是小意思。
      还有在皮肤的纹身里藏个路线图的,终点就是放着个装满证据的保险柜,还有在身体里植发射器的,据说信号联通着个什么机器,组织要是出事了不救他,一按就发送,什么资料都给你扔到警方眼前去!
      鉴于这些不堪回首的旧日经验,直到这个时候,组织都还没有怀疑过卡尔瓦多斯。
      琴酒只是担心那实习生是被什么神秘机构捡了尸——
      其实捡尸也不是什么大事,一般情况下被当地警局发现又没有苦主,义务给你葬了还省事呢
      ——但要是这尸体在踏上全球各地的长途飞机前,曾经被彻彻底底的拆解过一遍,那可能会暴露出什么,根本就没人敢保证啊喂!
      信息差这个东西,搞不好都能拿来颠覆世界的!
      琴酒当下已经没心情在追究这破事是怎么闹出的了,他整了整衣袖,马不停蹄的就带人灭口去了。
      当天夜里,“螺丝钉”小姐就死于了租住公寓内的一场瓦斯泄露,同“死”的,还有那个收过她八卦消息的闺蜜,以及闺蜜刚刚交了没俩月的男朋友。
      为了掩盖痕迹、模糊重点,琴酒兢兢业业的联系了多方恐|怖|分子,牵动影响着对方整出了二十几场或大或小的恐|怖|袭|击,除了名单上出现过的医疗机构,还有数十家相关单位因此躺枪。
      忙的他当了整整一个月的空中飞人。
      而到了这个时候,组织其实还是没有怀疑卡尔瓦多斯。
      虽说这能算是一失误,但他这失误,阴差阳错间直接让组织发现了一个“新世界”,功劳大了去了好吗!
      只有琴酒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身心俱疲之下,根本无力再去细究,只想着无论卡尔瓦多斯是否无辜,都应该卡着点防一手,找个时间,用些模棱两可的话敲打一下他。
      但一周后的某一天,贝尔摩德回来了。
      “卡尔瓦多斯……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呢。”
      这个男人看着她的眼神里,突然就没有“光”了。
      这种发现,并非是观察力上的差异,硬要说的话,应该是漂亮女人与生俱来的天分。
      ——哪怕是个花瓶呢,也能轻易察觉到身边爱慕者的情绪变化,何况贝姐这样式儿的一个人精精。
      不过她也并未因此生气或是产生什么胜负欲,早前混好莱坞时粉丝海了去了,哪怕现在也不缺这么一个两个的爱慕者。
      她纯粹就是好奇。
      “好奇什么?”
      琴酒问这话的时候,扶在座椅上的手掌猛的蹦出了一道青筋。
      “值得好奇的东西多了啊……”
      体态纤长的女人背对着他,挑了一瓶顺眼的红酒,倒入杯中后慢慢摇晃了起来,不紧不慢的回答说:“好奇那个人是谁,好奇她做了什么,好她们经历什么样的事情,才能让一个心有爱慕的男人,发生这样的转变。”
      “你……能看出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转变吗?”
      “唉?”
      贝尔摩德惊讶了一下:“这个应该不行吧,除非他移情别恋的时候我就在旁边,不然这种事情谁敢断言啊。”
      说到这里,女人上前了一步,斜斜靠在了琴酒座椅的一侧扶手上,伸出食指轻轻点了点他紧皱的眉心:“那家伙不是刚刚才立下了大功吗,怎么你一提起他,居然凶的像要杀人灭口一样。”
      “呵呵。”
      琴酒冷笑两声,并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
      越调查那张关系网,其实才越容易发现:实习生死的太蹊跷了。
      对方也不是什么样的尸体都会收的,就好像组织也只有逮住了一点尾巴,才能发现“它”的存在一样,等闲的人就算是想卖尸体,也接触不到那样的渠道。
      最起码那个被暗杀的政要的家族,一定是接触不到的。
      这里可以做个非常简单的排除法:
      直到潜入政要家正式暗杀之前,卡特亚娜都还在担任汇报工作,简而言之是活着的。
      所以死于前期探路被伏击这点可以排除。
      技术部搜集到了她超过超过百分之九十的肢体,证明她死的非常健全,显然也不是踏入陷阱被炸死,又或是暴露时断后,被赶来的保镖警察乱枪打死。
      (这点论证同样可以看新闻,毕竟那段时间除了某政要枉死家中,并没有什么“街边枪|战”一类的消息。)
      能被“它”收下尸体并贩卖,证明她也并非死于中毒或是什么生化感染:这种的都属于污染品,基本没有回收再贩卖的价值。
      一个培训多年的杀手,哪怕名义上是实习生,她没死在前期探路,没死在任务执行,也没死在断后,却死在完全没有追兵的、成功撤退的路上——
      ——这正常吗?
      但除了怀疑出来的“不正常”,琴酒半点证据都没有。
      最初的那一个月中,为了避嫌,卡尔瓦多斯一直处于严密的监控状态下,他本人也很理解、并配合了这种监控。
      称得上有问必答,坦坦荡荡。
      而在之后的技术监控中,不论是他的人际关系、还是他一贯的行为模式和身体的状况,都没有任何问题。
      甚至于在得知自己的实习生被拆解卖到了全世界的那一瞬间,他从略显惊讶到震撼的情绪转变,都是十分符合机器测算的。
      称得上是毫无破绽。
      “不对。”
      从不在问询里提及这种变化,就意味着他想隐瞒,而一旦有想要隐瞒的东西……
      长发的男人拿过女人手中的酒杯,仰头全部灌进了嘴里,喝罢,露出了一个满是恶质的笑容:
      “那他就不再是毫无破绽的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这是迟了四个月的玫花第四弄,而且还是半截……
    猜里包恩的,他是第五弄,我唉白玫瑰,我要玩它四五六七八回!
    下次更新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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