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师姐，今天发飙了么》叶见秋

3、林师姐第一次发飙

　　天气真冷，林薇薇跺着脚，吸了吸鼻子，清了清嗓子，做好了准备，给陆时遇拨电话。

　　陆时遇看着大家，“薇薇的电话，你们有什么想问的，可以直接问她。”

　　在座的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叔叔婶婶十来个人看着陆时遇，纷纷点头。

　　陆时遇接通电话，开了免提，他首先开口，让林薇薇明白目前的形势，“薇薇，我家里人有些问题想问你，他们现在都在。你不用紧张，想回答就回答，不想回答的我替你回答。”

　　其他人瞪了陆时遇一眼。

　　林薇薇大方地说，“大家新年好，很抱歉没能去家里，在电话里跟你们说声新年快乐。”

　　这边首先开口的是陆母，“薇薇，新年快乐，我们也是才知道你跟时遇结婚了。”

　　陆母问了林薇薇大概情况，也没表现出不满意。毕竟自己儿子愿意结婚，不管他娶谁回来都可以。他们陆家不差女方那点家业，况且林薇薇的长相和学历很出色。

　　林薇薇不卑不吭，陆母问什么都如实回答。除了她跟陆时遇领证的细节，做了隐瞒。她跟陆时遇不用交代就知道这种契约婚姻只能是你知我知。

　　他们有同一个目的，所以在很多事情上默契十足。

　　持续了十来分钟，陆母问了一些问题后，稍微放心了一些，然后将电话递给陆时遇。这次大考算是过关。

　　挂断电话，陆时遇发过来两个字，“谢谢”。是的，多一个字都没有。

　　两人算是过了个安稳的年，皆大欢喜的局面。

　　过完年，林薇薇回实验室继续奋斗。要想按时毕业，目前差不多就要开始写文章了。文章必须发表在有一定影响因子（评估期刊好坏的一种手段，影响因子越高被认为期刊越好）的期刊上，否则不能满足学校要求，按时毕业拿学位。

　　在国内博士毕业日渐严峻的情况下，林薇薇铆足劲，奋斗了三年多，结果课题进展并不是很顺利。

　　做科研，特别是基础科研，像她研究中风这个问题的发病机制，简直就是在一锅粥里找一颗独一无二的米粒。问题是到现在大家都不知道这锅粥到底有多大。

　　就像导师经常说的，做基础科研就像盲人摸象，很多时候你都不确定自己摸到的是不是象。这种绝望不是你不努力导致的，而是摆在你面前，你以为的是座小山丘，其实可能是珠穆朗玛峰。

　　就像今天，林薇薇已经在实验室奋斗了14个小时，连午饭和晚饭都是实验室师弟师妹帮忙从食堂带回来的。但是做的蛋白质免疫印迹实验出来的图片就是很难看。这个问题，折磨了她半年。一个有几十步的实验，中间涉及的实验环节和试剂非常多，很难一一排除。

　　请教了很多人，换了很多试剂，搜寻了很多方法，就是出不来满意的条带。每次组会汇报，大家都集思广益，开各种脑洞。林薇薇都一一记下，回去再尝试。

　　今天的结果已经是目前最好看的了，但是林薇薇有强迫症。如果实验结果不足够漂亮，那她就要继续尝试。在跟自己死磕这件事上，她一直遥遥领先另一个自我。

　　就连导师看过结果都说，“够了，已经可以了，没问题了”。但是林薇薇心里想着应该可以更好。但毕业要紧，目前只能放一放，集中精力做其他实验。之后有时间再来重复一下这个实验。

　　做完实验，回寝室休息，跟林薇薇一同住进来的室友，周韵然，也在寝室。两人聊了一下近况，虽然同在一个寝室，但是都是早出晚归，她们俩已经有段时间没有聊天了。可能偶尔有个快递，会发微信给对方，帮忙取一下。

　　两人正常的话都是来年七月份毕业，距离毕业已经不到一年半。周韵然情况也不太好，实验被卡住，数据不够，写不了文章。最近在加班加点想办法做实验，攒数据。

　　偶尔她们会怀疑当初为什么非得读这个博士，读个本科，早早毕业，结婚生孩子不就好了么？现在一把年纪了，一事无成，头顶的头发倒是越来越少了。经常梳头发看见满梳子头发，就会生无可恋的怀疑人生。

　　但是怀疑又如何，自己选的路，跪着也要走完。再说了，在没结婚生孩子之前，以为完成这两件事人生会变好，从此一帆风顺。其实不会，只是会进入另一个胡同，跟另一群矛盾、困难搏斗。

　　生命不息，奋斗不止。

　　说到结婚，过完年在实验室奋斗了三个月的林薇薇，想起来了，她也是已婚人士。年后不久，陆时遇为了感谢林薇薇过年期间的配合，想请她吃饭，林薇薇倒是去了，不过也是真吃饭。

　　从头到尾，林薇薇没给陆时遇几次眼神，只顾着不停吃饭，还津津有味。偶尔问话，也会回答，就是这些食物比陆时遇让人有食欲多了。

　　陆时遇看着面前这个大快朵颐的女生，“你不担心长胖么？”眼见林薇薇吃得实在是不少。

　　林薇薇擦了擦嘴，给了他一个眼神，“又不是顿顿这样吃。”

　　陆时遇难得心情不错，“那我经常请你吃饭。”

　　林薇薇正在夹菜的筷子堪堪停住，将视线从菜盘子移到对面的人的脸上，“你看上我了？”不然为什么请她吃饭？

　　虽然也交过女朋友，但陆时遇没遇到这么直接的女生，有些惊讶，“你吃饭太让人有食欲了，你就当我看直播。需要的话，我可以付费。”

　　林薇薇看着他，“你还知道吃播？”

　　陆时遇一下被噎住，“我看上很老？很跟不上潮流？”

　　林薇薇摇摇头，“倒不是，就是觉得你这种阶层应该有更高的追求，而且看直播跟你气质不符。”

　　陆时遇一下就笑了，他平时确实不关注这些。只是偶尔从助理或者司机的嘴中知道这些新词，觉得跟林薇薇相处可以拿过来用一用。他本人倒是没看过网络直播。

　　这顿饭，一个吃得开心，一个看得开心，不过仅此而已。

　　马上就要夏天了，这个城市的春天短的像是没有。林薇薇一大早被大太阳照醒，昨晚忘记拉窗帘了。

　　早上林薇薇和周韵然都在跟周公搏斗，都懒得爬下床去拉窗帘，就蒙着头睡觉。结果闷得难受，最后不得已，林薇薇顶着鸡窝头和满是血丝的眼睛起床。

　　分享空间的人很多时候都是在比拼容忍极限，比如寝室的厕所、地板，谁要是看不过去了才会去打扫。林薇薇和周韵然在这点上伯仲之间。因此也意外的和谐，都不用嫌弃对方。

　　林薇薇面无表情的刷牙洗脸，随意涂点护肤品，日子过得很潦草。要想过得精致，需要两个条件：有钱，且很闲。而这两样，林薇薇都没有。

　　好在底子不错，抹上水、乳液、面霜就搞定了，并且不能是味道很大的护肤品。因为有严谨的科学研究表明，啮齿类动物对气味很敏感，浓厚的味道会影响动物实验。

　　当时实验室还讨论了相关研究，最后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照不宣，想法一致。看吧，不是我不打扮，而是不允许啊。其实不过是自欺欺人，那不做实验的时候怎么不打扮了？总之为自己的懒还找来科学论据。

　　就跟男生让女生多喝热水，好像热水能治百病一样。而医学生除了说同样的话，还能找到参考文献发给女朋友，你看，不是我说的，是有科学依据的。

　　林薇薇达到实验室，准备开始一天的实验，她有个日程本，哪天要做什么实验写得清清楚楚。因为有些实验有时间点，到了时间就要做。结果在实验室找要用的实验试剂，发现常用的消毒酒精一瓶不剩，另外一种试剂也只剩下个空瓶。

　　林薇薇所在的实验室，硕士、博士一共将近20人，实验室有一套管理体系。共用试剂、耗材，快要用完时，要赶紧订新的，否则会影响其他人的实验。

　　这是每个新来实验室的人都要经过的培训。但是今天林薇薇要用的两种试剂都没有了。这由不得人发火了。

　　林薇薇首先深呼吸了十下，尽量让自己冷静一点。拿出手机，在实验室群里问了这两种试剂最后是谁用的，有没有预定新的，以及大概什么时候能到货。

　　结果林薇薇今天起太早，她发微信的时候，实验室大多数人都还在睡梦中。看到微信已经是一个小时后了。相关人员战战兢兢回了微信，承认自己忘记订了。

　　不断压缩的燃油罐碰到了零星火焰一下就声势浩大的燃烧起来。林薇薇此刻就是这个燃油罐。已经到达实验室的师兄师姐、师弟师妹们，开始帮她想办法，不停安抚她。

　　大家询问其他实验室，看能不能借点来救急。消毒酒精很好借，但是另一个试剂一般实验室几乎不怎么用，所以一时半会也借不到。

　　林薇薇发飙的方法很特殊，还分了等级。一般生气就是面带微笑跟你聊天，但是这微笑让人后背发凉；中等生气就是不停洗实验室的玻璃器皿，怒火全摆在脸上，就是一言不发；最高等级的生气就是咆哮。

　　今天她会是哪种等级的发飙，大家既害怕又期待，不得不承认有时候人有受.虐倾向。

　　当她走到洗手池旁边，开始刷玻璃器皿时，大家就都闭上了嘴。中等级别的，还好，让她冷静一会。等那堆器皿洗完，林薇薇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联系了一些销售，问他们有没有现货。

　　其中一家公司有现货，但是对方说他们目前很忙，送货员都已经出去了。要是赶时间，她可以自己过来拿。

　　林薇薇二话没说，拿上自己的大帆布包冲出了实验室。从头到尾没有指责犯错的师弟师妹一句。

　　不过林薇薇不教训他们，自然会有人来处理。马上就要答辩离开实验室的大师兄杨言，语重心长的又跟师弟师妹讲了一遍实验室规则，然后给的惩罚是打扫实验室一周。

　　林薇薇火速打车去公司拿试剂，到了一栋办公楼前，看了具体地址，准备进电梯。

　　结果电梯门打开，看见一个大高个，陆时遇。两人上次见面还是吃饭的时候，平时没有联系。对方只存在于彼此的结婚证上。

　　两人都不发朋友圈，所以对彼此的动态一无所知，也没那个心思去关注，尤其是林薇薇。正如此刻，她只想赶紧去公司拿到试剂，然后火速回去。

　　陆时遇跟几个人一起刚谈完一项合作，正准备回自己公司，恰巧碰到林薇薇。这姑娘面色不悦，火急火燎的，也不知道遇到了什么事。他跟其他人简单讲了一下，就没出电梯。林薇薇走进来，这方寸之间就只剩他们两个人。

　　陆时遇开口，“你遇到什么事了？怎么一副天塌下来的样子？”

　　跟陆时遇并排站着的林薇薇，连头都没转一下，“过来拿个东西。”此刻并没有表达的欲望。

　　陆时遇见她没兴致聊天，也就没多问，跟着林薇薇出了电梯。他没有进去。一家生物公司，看这个公司的名称也能知道林薇薇要过来拿的是跟实验相关的。

　　不到十分钟，林薇薇拿了东西出来，看见陆时遇还在电梯口，有些意外。她看了看周围，问，“你在等人？等我？”

　　陆时遇承认：“嗯，等你，走吧，送你回学校。”

　　他们之间的聊天跳过了很多步骤。林薇薇拿到试剂后，情绪明显好了很多，“陆总今天也是做慈善？”

　　上次陆时遇给她发的个人信息中提到，他是几家上市公司的董事，并亲自掌管着一个规模庞大的公司。所以这个陆总叫得名副其实。

　　陆时遇很好奇，为什么一般人见到他都一副很紧张甚至害怕的模样。但是这姑娘就从没怕过他，而且跟她聊天，十句有八句自己不是被堵回来就是被调侃。

　　陆时遇停下脚步，林薇薇一下没注意，撞到他后背，眼镜也被撞歪了，揉了揉眼睛大声说，“喂，下次走路急刹车的时候提前讲一下。”

　　陆时遇回过头，“这也是我的错？”

　　林薇薇看了看眼镜，“这个跟开车一样，你急刹车，导致后面的车追尾。”

　　陆时遇心想，行吧，好像是这么个道理。不过十分钟后，他反应过来了。这个追尾也是因为对方没掌握安全距离吧。不过这事已经过去了，再提起来就没意思了。

　　陆时遇慢慢感觉到了这姑娘的伶牙俐齿以及不愿吃亏。

　　还是上次的路虎，林薇薇摸了摸车门，结实的家伙。

　　陆时遇问：“你想开？要不你来开？”

　　林薇薇摆手，“不要，我有路怒症，搞不好你这车就被我报废了。”

　　陆时遇没勉强，自己上了驾驶座，林薇薇爬进副驾驶，系上安全带，“陆总今天亲自开车？”说得跟自己不是亲自吃饭一样。

　　陆时遇还是解释了，“司机有事，怎么，你担心我的开车技术？”

　　林薇薇摇头，“不会，你的命比我的值钱，你不会拿自己的命开玩笑。不然你那么多财产就太可怜了，都没人认领。”

　　陆时遇提醒她，“你是我名义上的妻子，可以继承。”

　　林薇薇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样，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提高音量，“我忘记了！当时写协议的时候应该考虑如果你意外去世，你的财产我不参与分配，一毛钱都不会要。”最后还不忘加上，“这个很重要，要加进去。”

　　陆时遇简直被气笑，“放心，我有遗嘱。”

　　林薇薇一副心脏重新回到胸腔的样子，“那就好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