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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迎春阁 ...

  •   过了几天就是十五,画会在迎春阁举行。迎春阁是韦府的产业,画会当然由韦府所办。我和祝青也去看了,那门口站着些浓妆艳抹的女子,笑容满面地迎来送往,书生们个个意气风发,步履轻快。门口匾额上的三个镂金大字写得飞扬跋扈,不过来不及细看,我们就被人拽进了大堂。

      大堂里已经聚了不少人,热闹非常,朱廊画栋,莺声燕笑,纸醉金迷,我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又唯恐让人小看了去,便昂首挺胸做一回翩翩公子,前面祝青却与老鸨有商有量你问我答说得不亦乐乎,我就四处乱瞄胡乱凑个热闹。

      那老鸨叫沁园春,听说是韦家少爷的红颜知己,果然长得标致动人,行止却洒脱干练,我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女子,心下甚是倾慕。她与祝青说了一阵话又招呼其他客人去了,我便站在原地目送她出了视线,方才跟着祝青穿过大堂。

      迎春阁的建筑呈“口”字形,当中一方空地,空地中央搭了一座高台,周围用红线围了个圈,防人靠近。我四处看了看,见走廊桌椅上摆了些茶水瓜果,书生们或坐或站,聊天调笑的都有。吵吵闹闹,将我与祝青说的话全都盖过,我心下憋闷,心里催促着画会赶快开始。

      过了一会儿,就见有人往高台上搬了四幅屏风,那沁园春也站到了台上,略一行礼,周围的人通通安静下来,个个都看着她。沁园春亭亭而立,笑起来明媚动人,让我有一种酒不醉人人自醉的感觉,说什么玉姬貌若天仙,那一张枯瘦的老脸哪里及得上这位?

      沁园春先是说了一番开场白,又指着那四幅屏风对众人笑道:“这屏风上画了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四美,还请各位公子们猜猜分别画的是谁?画者又是谁?”

      众人伸长了脖子往前挤,想靠得更近点看,推推嚷嚷,眼看着就要压过红线,一时混乱不堪。沁园春又朗声说道:“各位公子稍安毋躁,因此物价值连城,只可远观。若诸位公子有不慎越过红线者,将取消赛会资格。”

      她说话甚有气度,哪里像个老鸨,倒像个女侠,我不禁又对她多了几分好感,盯着她一眨不眨。她让大家排成一列依次通过高台,绕到高台侧面去写答案,祝青便拉着我跟着人流走,速度很慢,基本上每个人都要在屏风前站好一阵子,直到后面的人不耐烦催促了,才继续往前。

      轮到我时,我才知道为何如此。原来那屏风上的四幅美人都画得一个模样,朱唇瑶鼻柳叶眉,美则美矣,却根本分不清楚谁是谁,至于落款更是又小又潦草,我不懂字画,瞧不出什么价值连城的东西来,看了半天也猜不出那弯弯绕绕的落款写的什么,祝青却毫不停留,一眼扫过就继续向前。

      我见他如此,知他胸有成竹,心下好奇,快步跟上。

      高台侧面摆了一席长桌,几个人正伏在桌上写答案,我站在祝青旁边,看他提笔蘸墨,徐徐写来,写了沁园春三个字就撂了笔,白纸黑字突兀地映入眼中。“还有呢?”我抬头看他,他微微笑道:“没了。”

      却原来如此,我回头看身后长长的队伍和一众的苦思冥想,竟然觉得可笑又可叹。

      托祝青的福,我也有幸与那些答对了题目的书生同桌,那里已经坐了六七个书生,见了我们全都抬起头来看,祝青不以为意,一撩衣襟径自坐下,我有样学样,随手拿起果盘上的橘子剥了起来,橘子还没有剥完,身边又坐下一个人,我扭头看他,顺便朝自己嘴里塞了瓣橘子,橘皮很光滑,橘子却酸,我皱了皱眉。

      那人见了我笑道:“你也来啦。”

      正是那天拦着我捉小偷的那个。

      祝青闻言转过头看他,那人自来熟地冲祝青笑起来:“呵呵,好巧。”

      装得倒是大度。

      祝青向他点头示意,我暗叫晦气,偏又在这样人多的场合,不好发作,闷闷说道:“怎么老是你。”

      他一瓣接一瓣吃得飞快,随口笑道:“我也没想到你会坐这儿。”

      我技不如人,不想逞口舌之快,不再理他,背景声嘈杂,同桌的人一致沉默相互打量,只有那人一个劲地在吃,连声道:“谁买的橘子,真不会挑。”

      身边又陆续坐下两三个人,第一轮猜画就这么结束了。一番收拾,高台上换了布景跳起了舞,沁园春居中抚琴助兴,诺大的地方无人出声,只听见她的琴声。

      我自然听不懂她弹的什么,只听得琴音明亮清脆,起落间恰与那些女子的翩然舞转相衬,相依相偎,相离相即,我生平所见的第一场华丽的舞蹈,第一个令我倾慕的女人,就这样忽然呈现在迎春阁里,令我如痴如醉。

      我尚感慨万千,台上曲终,台下人散。

      桌上摆了笔墨纸砚,让第一轮留下的人为刚才的舞蹈作画。走廊上的人有的进了屋,有的留在原地,有的从楼上探出头来,不过奇迹般都安安静静。众人铺展了画纸开始作画,祝青却迟迟没有落笔,我暗自焦急,却不敢打扰。直到墨汁顺着笔锋滴落在纸上,祝青才终于动笔,不是画美人,而是横横竖竖画了几道直线,笨拙而零散,侧锋在纸上一转,又添了几笔,看着竟是篱笆和小鸡。穿黄衣的农妇正逗弄着怀里的小孩,身后远山淡在云里,屋前一条大河。

      画完了,他轻轻一拂,不动声色将画弄干。

      我看了他的画,又伸长脖子去看别人的画,一动才发觉自己刚刚站得有些僵了。别人画的自然都是高台上那个如梦似幻的沁园春,有的堪比嫦娥,飘逸灵秀,有的艳若牡丹,倾国倾城,唯独祝青这个,画的是个农妇。

      沁园春一行走过来,开始评画,她一个个看过去,时而点头,时而品评一两句,作画之人居然也任由她评论,毫无异议。走到祝青面前,沁园春愣了愣,笑道:“公子画的这位可不像我。”

      众人纷纷附和,我也瞧着不像。祝青笑道:“沁姑娘怎知自己在外人看来,是什么模样?”

      沁园春闻言,举起画来又仔细看了看,说道:“比平日镜中所见……”

      “更见清明。”

      沁园春看了一阵,放下画,看向祝青,微微一笑:“公子不闻水至清则无鱼。”

      祝青歉然道:“如此倒是在下唐突了。”

      沁园春笑道:“与公子何关?公子丹青妙笔,绘人绘心,远在沁园春之上。”

      听这意思,沁园春还算满意,我放下心来,冷不防一人插嘴进来:“啊,我看后面的也不用看了,一场舞曲能画成这样的,天下估计再没有第二个了。大伙说对不对?”

      说话的,除了那冤家路窄的还有谁。我正揣摩着他这话是褒是贬,却听那人向祝青笑道:“我叫九月,敢问兄台如何称呼啊?”

      祝青淡淡还了礼,答道:“祝青。”

      沁园春向九月笑道:“你不在倚翠楼陪你师父喝茶,偏跑我这里闹场。”

      九月当众伸了个懒腰,无所谓地笑笑:“没办法啊,一边是美人,一边是老头,你说我跑那边。”

      “你就是嘴甜。”沁园春笑道,绕过他,将剩下的画看完,也没评出个一二三四来,只说要询问韦老爷的意见,让我们先回客栈等消息。

      一路上九月缠着祝青,说一定跟他学画,祝青多方推辞,他却赖着不走,说什么深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死皮赖脸跟着我们回到客栈。

      “喂,你要怎样才肯教我。”九月赖在客房门口不肯走,大声嚷嚷。

      “等下辈子吧。”我“彭”地一声关上门,不再理会外面的嚎声,对祝青说道:“别理他。”

      祝青只好笑地看着我。

      我又闷闷“哼”了一声,心道我这仗势欺人的德性全是祝青这么惯出来的。

      入夜,依旧没有安息香,我辗转反侧无法入睡,忽然听屋外一阵疾风,窗户“啪”一声被吹开,树影在阴沉的夜色里摇晃,像张牙舞爪的鬼怪。

      祝青一下子坐起,在我身边划一道结界,大声说道:“千万不要下床。”话未说完人已至窗边,“蹭”一下变出一盏灯。黄惨惨的暗光照着,将祝青的影子放大在墙上,与另一个黑色的人影一道,随着灯火摇曳晃晃悠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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