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具人阵线联盟》白熊与羊驼

5、第 5 章

　　这一昏，把家里的岑今吓得上蹿下跳，但好歹一回生二回熟，这次她麻溜地拨打了120急救电话。

　　罗萧萧再睁眼，看到病房白得晃眼的墙顶。

　　“醒啦？”陌生的女声带着笑意。

　　她扭脸，看到一位穿白大褂、头发花白微卷笑得很慈祥的女医生。

　　“我是冯春，你的主治医生。”冯医生弯腰凑近，帮忙把罗萧萧挡住眼睛的一绺乱发拨开，“别担心，除了有点低血糖，心率偏高，其他指标都还好。”

　　罗萧萧还没搞清状况，听她又说：“你朋友去缴费了，马上回来。你可以继续睡，或者……要玩手机吗？你朋友帮你充着电，我拿给你？”

　　罗萧萧很意外。

　　还以为医生多数时候都会建议病人静养，少玩手机，没想到她还会主动提及。

　　不过冯医生转头看到屏幕正亮起、拼命震动中的手机，忽然又改口风：“唔，过度便捷的事物有时也不都是好处。可能我应该在医嘱添上‘暂离手机至少七日’这一条。当然，只是建议。”她双手插兜，笑眯眯地抬腕看表，“要么请护士送个电视遥控器过来吧，这个点可以收看脱口秀节目，随便听听也很欢乐。”

　　罗萧萧茫然点头，目送医生离开。

　　她也不想看手机。

　　全身的滞涩无力还没全数消去。

　　单单是手机振动的频率就让她觉得烦，偏到这会儿，她连触碰摁停它的力气都没有。她还怕自己一拿起手机，就会重新回到之前那种大脑一片空白的激怒状态，整个人失去理智，变得歇斯底里。

　　护士很快送来遥控器，并且帮忙调到了脱口秀频道。

　　罗萧萧只是茫然地睁着眼睛。电视里传出一阵阵哄笑，可演员们讲了些什么她根本没听。

　　很快岑今回来，看到那个手机还跟疯了似的一直振个没完，而床上的病号充耳不闻，两眼发直。她的火气一下子就窜了起来，上前扯下数据线接通就骂：

　　“打你爹呢！她人都躺在医院里了还打个不停！要把人逼死才能甘心？再打我就拨市长电话告你们职场霸凌！”

　　说完也不管那头反应，直接挂断关机。

　　气鼓鼓地调整呼吸，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岑今一屁股坐到床边，捏了一把病号的游泳圈，劝她道：

　　“要不这破班咱就不上了吧？”

　　其实也就说说而已。

　　毕竟从大学起就住在一起的她最清楚，罗萧萧的这份工作是她老妈无数个夺命连环call催着报名督促着去考的；当初从笔试面试层层筛选杀出重围，也不容易；如今就业形势也不景气……

　　最关键的，这家伙从来也不是个能撂挑子说不干就不干的洒脱性子。

　　却没想到，病号慢悠悠转脸，抬手回捏岑今的腰间肉，挤出一个勉强的微笑：“好。”

　　出乎意料。

　　岑今眨了眨眼，一时语塞。

　　罗萧萧应好后她才后怕——罗萧萧也好，自己也罢，真有随意任性的资本吗？

　　自己没动脑子怂恿人离职，然后？

　　罗萧萧离职后的存款够不够支撑找到新工作前的生活开销？还有罗萧萧老妈那边怎么交代？

　　岑今很想扇自己一巴掌。

　　偷瞄手机银行，看着账户余额数字未免过于孤苦伶仃，养活两张嘴属实压力山大。但她还是深吸一口气，肯定地拍拍罗萧萧肩膀：“好！现在当务之急，就是先把身体养好！”

　　而她，不能再摸鱼躺平，得勤奋起来！

　　得多写几篇缺大德但来钱快的营销号狗血文章！

　　紧迫感敦促她立刻开始扒拉微信，企图揽几单活儿干，好死不死误触了陈梓然打过来的语音接听。

　　翻了个白眼，岑今没好气道：“干嘛？”

　　陈梓然知道她跟自己不对付，也气呼呼道：“不是找你，是找萧萧。”

　　“一天到晚萧萧萧萧，萧萧是你妈？人都在医院躺着你能不能放过她？你是背后灵还是有什么旁的冤情，有事没事去找个庙拜拜行不行？”

　　所有的怨气一股脑儿撒了出去，只听那头默了一瞬，很快换成沉稳克制的男中音。

　　“你好岑今，我是顾霄云。抱歉，我联系不上萧萧，又没有你的联系方式，所以才这样贸然打扰。”

　　无声的白眼无法通过语音通话传递。

　　顾霄云也没有给对方继续表达不满的停顿空隙，语气逐渐急切：“她还在医院？昨天医生不是说输完液就可以出院吗？”

　　他问了病房床号，很快就赶来探病。

　　顾霄云一个人来的，他没解释女友的缺席，手里拎着的花篮是主花向日葵点缀满天星。

　　岑今嘀咕着“华而不实，还占地方……”，但还是接过摆到罗萧萧床头。

　　顾霄云的礼仪举止其实是让人挑不出错的。

　　没了娇气矫情的女友在侧，连关切问候听起来都真情实意不少。

　　“身体才是最重要的。好好养病，不要着急。工作的话，需要请假跑手续什么的，可以交给我，我来帮忙办妥。”顾霄云坐在罗萧萧床尾的陪护椅上，不紧不慢给她削梨。莹白饱满的秋月梨在他修长灵巧的指尖轻轻转动，果皮平整均匀，削到最后都没断。“总之，你遇到困难或者有任何需要，都可以跟我说。认识这么多年，又一起背井离乡的，不要跟我见外。”

　　他长得实在端正，一双桃花眼看狗都深情，此刻轻蹙眉心，很认真地望着床上已经躺到炸毛的病号。

　　病号还是见外。

　　她没告诉他自己已经决定辞职不干。

　　她一如既往过于礼貌地回应，对顾霄云态度疏离。

　　削完的梨又被细心地分切成小块。

　　他盯着罗萧萧干裂的嘴唇看了两眼，起身将果盘放到花篮旁边：“记得多喝水，多吃水果。”

　　他们本就不是能说上多少话的朋友。

　　老乡、老同学的亲疏可远可近，彼此又是异性，再多留都显得越线和冒犯。

　　顾霄云得体地起身，退场道别时又嘱咐了几句“保重身体”。

　　离开时经过前台，被两个一脸惊艳到的导医小姐行注目礼，顾霄云正要习惯性礼貌回应，却被擦肩路过的一个身影吸引了注意。

　　驻足目送那人快步走进自己刚离开的病区，他的表情有一瞬凝滞。

　　好在手机适时响起，顾霄云确认来电，立刻调整好自己：“喂，阿姨？您好您好……”

　　嘴角扬起的弧度标准阳光，挺直腰背，顾霄云理了理西服前襟，接听电话穿过往来繁忙的大门，快步走进渐暗的天色里。

　　这次住院也就两天，期间陈梓然和顾霄云各自来看望过一次。

　　重获自由前，冯医生过来查房，主动问她想不想再多休假几天。

　　“拿着我开的条子去导医台盖章就行。”她笑得依旧很慈祥，又挤挤眼睛说，“不过我说的休假是——机会难得，可以出去玩一玩，不是卧病在床的那种休息哦。”

　　这回不光是罗萧萧，连一旁的岑今都被这位医生震惊。

　　都打算甩手不干，自然也就不用麻烦人家开什么请假条。

　　罗萧萧也没有闲心出去旅游。

　　倒还不至于像岑今担心的那般捉襟见肘。

　　她一向都有存钱的习惯。

　　那份工作稳定是稳定，薪资却不高。

　　H市寸土寸金，即便合租在城郊，一个月的租金也占去收入的1/2，还要上交1/3补贴家里，不想办法开源节流肯定不行。

　　每每这个时候，罗萧萧对当初被迫放弃学画、转投英语专业的遗憾就会稍减几分，庆幸大年四年自己还是掌握了一技之长，工作之余可以接点散活儿，靠翻译挣点外快。

　　也正因为长期有额外收入进账，她才有底气说不干。

　　只不过冲动过后，后悔的情绪还是会偶尔冒头。好几次罗萧萧都有瞬间恍惚，觉得忍一忍好像也不是不行。但很快她又清醒，摇头告诉自己忍不下去。

　　不能让家里知道自己辞职的事情，每个月的家用还是要按时交；

　　室友岑今毕业后就是自由职业，收入也不富余，连着几天照护陪床已经很耽搁人家事情，所以自己的这份租金决不能断档拖累了对方……

　　罗萧萧怎么敢放大假。

　　打起精神来加倍搞钱才是正经。

　　所幸离职办得倒算顺利。

　　本来以为要回去挨满1个月，等交接之后才能走。

　　可也不知道哪里传的消息，说她被办公室集体霸凌，情绪出了问题，走极端自杀未遂还进了医院……

　　估计是怕夜长梦多，人事科办离职手续很积极。

　　科里不熟悉的工作人员各种旁敲侧击，还有位大姨假意亲近，拉手问话愣是撩起罗萧萧袖口把她手腕翻过来看了又看。

　　他们说高书记挨了上级领导一顿批，说他带领的班子团队意识低，区级表彰大会那么要紧的场合领奖人都能缺席，叫兄弟单位看了笑话；

　　又说罗萧萧不在几天，他们办公室大吵几架，就为了重新分工互相推诿没完没了。

　　“谢谢。但我不想知道。”

　　喋喋不休的大姨噎住，拍拍罗萧萧肩膀，语重心长：“唉，小罗你是年纪小，其实差不多的事在哪儿都一样。俗话说心宽体胖，但你啊胸怀还是不够宽广。”

　　她语气其实算得和善。

　　可不知为什么，罗萧萧心头涌起烦躁，扭身把手甩开，想扯扯嘴角也做不到。

　　大姨看对面人拧着眉毛、牙关紧咬，后知后觉自己多话，这才尬笑：“好好好，手续就办好了啊。小罗你能力强，天高任鸟飞，往后前程肯定能比现在好。”

　　罗萧萧闷声走人。

　　才到楼梯拐角，就听到身后那扇门里的人叽叽呱呱，不知道又在嚼什么舌根。

　　她深吸一口气，挺直脊梁，终于把脑子里关于冲动辞职的最后一丝不安也彻底掐灭掉。

　　大跨步，罗萧萧迈进电梯。

　　新生活，正要开始，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