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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Chapter80 ...


  •   有风吹过,在他心上吹起汹涌的波澜。

      沈渊说不出话来,但不是不想说,而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左手上输液的地方越来越冷了,甚至有些僵,轻轻动了动手指,沈渊抿着唇说:“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尉殊听着他的话,知道他妥协了,拿着他的药瓶说:“那我们先回去吧。”

      回去的路上,沈渊斟酌着字句,极为简短地说明:“爷爷……瘫了。”
      至于理由,他没多说。

      尉殊也没想过他会把所有东西一次挑明,但是亲口听到他亲口说出来,心里还是有点说不清。
      短短四个字,沉重压抑,他完全不用装样子,也能自然而言地惊愕,像是什么哽在喉咙深处:“所以这几天都是你一个人在照顾爷爷?”

      沈渊点头。

      “什么时候的事?”
      “快两周了吧。”沈渊算着时间,也许是说出来的原因,好像压在肩上的重量被分走了一半,心里无端轻松了一点。

      “那你这几天……是怎么过来的?”尉殊问出了自己最想知道的,憋了很久的问题。

      沈渊冲他轻轻一笑,轻巧带过:“该怎么过来就怎么过来的。”

      尉殊并不相信。

      明显不打算在这个话题上多加停留,沈渊说:“你放心,播音老师那里我明天就会去的。”声音很淡,又很冷静:“校考有多重要,我还是清楚的。”

      两个人上楼,尉殊跟在他的身后:“那爷爷……”

      “我找了人。”沈渊说。
      没有骗他,巷子里最不缺的就是没工作的人。

      尉殊沉默地跟着,没再多问。

      上了楼,沈渊进门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床上的爷爷,但是他没让尉殊进去,从尉殊手中接过药瓶,示意他先找地方坐后,一个人进去了。

      沈学民一直侧着脑袋看向门外,小渊说只是出去一会儿,可是很久了,也没有回来。
      他开始止不住的胡思乱想,是不是小渊嫌他麻烦,嫌弃他成了累赘自己跑了……这样想了很久,心里涌起浓重的悲哀,可又不免在心底深处,有些希望小渊这么做。

      他知道自己现在就是个废人,而小渊还只是个未成年的孩子。
      自己瘫痪的这两周时间,他看着小渊每天忙来忙去,照顾自己穿衣洗漱,吃饭喝水,特别是上厕所的时候,小渊要将他背上背下。

      一切的一切,让他在感到耻辱的同时又深深地心疼孙子,他成了完完全全的拖累。

      门外传来动静,沈学民立即瞪大了眼盯着。

      沈渊打开门进来,先说:“抱歉,现在才回来。”

      看到沈渊出现,沈学民有些心安,又有些无奈,他更希望他不要再管他。
      突然,他看到了沈渊手中举着的药瓶和手上扎着的针头,语速都快了些:“你怎么了!”

      “就是感冒了,不用担心。”沈渊轻描淡写地开口,然后说:“就是今天做不了饭了,爷爷想吃什么,我点外卖。”

      “点你喜欢吃的。”沈学民说着,看了看还挂着水的沈渊,抿了抿唇将嘴边的话吞了回去。

      点完外卖,看着他的样子,沈渊问道:“怎么了?”
      沈学民舔着干涩的唇,有些压抑,又有些羞惭:“没事。”

      将手上的药瓶在墙上找了个装饰的钉子挂上,沈渊单手拎起水壶倒水,又递到爷爷嘴边说:“先喝口水润润。”

      沈学民没有像往常一样顺从的张开嘴,嘴角紧紧地抿着,任由水流从唇边滑过,然后落在床单上,洇成一摊水渍。

      沈渊放下水杯,也不生气,抽着纸给他擦着嘴和床上的水渍,问他:“怎么了。”
      “小渊,你别管我了。”老人睁着混浊的眸子,盯着他说。
      “又说什么丧气话呢。”沈渊温声。

      这样平静的反应让沈学民更加崩溃,这几天积攒的负面情绪本来就像是被纸兜着,摇摇欲坠,因为一个莫名的缺口,陡然破裂了,绝望的情绪像是要将他溺毙。

      眼泪瞬间就流了下来,沈学民有些痛苦地开口,声音嘶哑:“你看看我现在什么样子,什么都做不了,喝个水都要麻烦你,小渊,爷爷真的受不了了……”

      老人的话沉重悲凉,带着决绝的死志,然而沈渊已经习惯了,当没听见,依旧平静地说:“我点了你喜欢的饺子。”

      沈学民还说了什么,沈渊没有听,他刻意让自己不去听,思绪尽量地飘远,甚至慢慢咬合着牙齿发出声音来让自己更好的逃避。
      他明白这个样子活着的痛苦,可他只剩下爷爷了……

      尉殊就在外面坐着,自然也听到了两个人的话,特别是沈学民的声音,苍老悲凉,还有几分痛苦,只是听声音都让人不太舒服。
      可他能理解沈学民,也能理解沈渊,说不出一点安慰的话来。

      视线落在走出来的沈渊身上,下一秒,尉殊直接跳了起来:“药都没了!”

      沈渊这才注意到手中瓶子已经空了,手背针头处也开始回血,细长的软管像条扭曲的蚯蚓。

      尉殊拿过药给他换上,等着软管中的血流慢慢回去才说:“还有一瓶。”
      又摸了摸沈渊的额头,温度比之前降了很多,脸上也开始有了点血色,他才放心了一点,问:“这个挂哪儿?”

      沈渊往卧室走,尉殊提着沙发上的塑料袋跟了上去。

      进门的一瞬,沈渊就看到了摆在书桌上的骨灰盒,默不作声地将骨灰盒放在桌子下面,他转头,在尉殊进门的一瞬掩饰说:“给我吧。”

      尉殊将药瓶递给他,没有看到他的动作,恰好此时门外传来敲门声说:“外卖。”

      尉殊跑去拿外卖,趁着这个时间,沈渊又将骨灰盒往里面放了点,桌下放着满满的书和杂物,又被两边抽屉阻隔,不仔细看完全看不到。

      将药瓶挂在床头放置画框的钉子上,沈渊坐在床边等他。

      心情很是微妙,在他十七年的人生里,除了幼年母亲的关怀,似乎只有尉殊让他这么强烈的感觉到——

      他也是被爱护着的。

      尉殊提着外卖进来时,沈渊已经坐在了床上,他拆着包装袋说:“这是不是今天第一顿?”
      沈渊没说谎,点了点头:“嗯。”

      “平时呢?”
      “十二点。”
      “吃早饭吗?”
      “没时间。”沈渊实话实话,语气有点沉。

      不是不吃而是没时间,尉殊撇了他一眼,“虽然帮不上什么大忙,但以后你的早餐我包了。”
      沈渊盯着他问:“怎么包?”
      “点外卖……”摸着鼻尖,尉殊有些心虚。
      沈渊扬了一下唇角,又快速收回,也不拒绝:“好。”

      他以为告诉尉殊是将自己的伤疤揭开给他看,可尉殊的反应总能让他觉得都是自己矫情,这个人什么都不会觉得,只会在意他过得好不好。

      那些以为的伤疤,在尉殊面前似乎变成了示弱的资本。

      “家里这种情况,就更要吃好休息好,当然了功课不能忘。还有,出什么问题第一时间告诉我,要是下次还是晕在路边才想起来给我打电话,”将外卖盒打开,尉殊看都不看他,恶狠狠地说,“我直接把你扔雪里埋了,你信不信。”

      沈渊觉得自己现在精神特别放松,拉长了音说:“信。”

      “爷爷那边怎么办。”瞥了一眼沈学民的方向,将外卖拿出来分好,尉殊问。
      “等我吃完了再过去吧,他现在连个水都不喝,过去也是耗着。”

      把书桌凳子拉到床前,又将外卖打开放在凳子上,尉殊掰开筷子递给沈渊,义正言辞地说:“本来呢,你今天晕倒之前才告诉我我还挺生气的,但是看在你病的这么严重,也不为难你了。”
      端着杯子给沈渊倒了杯热水,尉殊继续说他:“你也是真行,平时生龙活虎的,结果一生病直接给我躺路上。”

      沈渊停下筷子,对尉殊抬了抬左手转移话题:“手冷。”
      尉殊摸了一下,冷的像块冰,让他整个人都抖了一下,“这么冷!你热水袋呢,我给你灌点水去。”
      “抽屉里。”

      将灌好水的热水袋放在他的手里,又将床上被子披在他身上,尉殊问:“好一点了吗?”

      这个场景似曾相识,手上疯狂汲取热量,说不清是因为热水袋还是因为尉殊忙前忙后的照顾,心里喷发出一股温热,沁入四肢百骸,沈渊嘴唇翕动:“好多了。”

      尉殊一直等到沈渊输完液,给他拔了针,又反复确认了他不会再突然晕倒,这才打算回去,“这几天我都会过来看的,药要按时吃。”

      “尉殊”沈渊叫着他的名字,拍了拍自己面前的凳子说:“坐这儿。”

      尉殊撇了他一眼,走到凳子上坐着,盯着他。

      沈渊抬手,穿过尉殊的腰侧穿过去,双手扣在他的背上,整个人往前靠了过去,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声音有点懒:“让我靠一下吧。”

      少年全部重量都落在他的肩上,背部弓成弧线,话里透着几分松软,尉殊任由他抱着,低声有些温柔地说:“随时欢迎。”

      就这样安静的过了很久,沈渊突然说:“你对我太好了,好到我有点不知所措。”

      将沈渊的手从身后拉下来握着,掌心分明骨感的指节上带着不健康的凉意,尉殊将其握紧,渡着自己的热量,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他慢慢地开口,声音不疾不徐:
      “我很小的时候,生了病,一种血液系统疾病,学名叫重型再生障碍性贫血。本来在吃药控制的,可是后来病情恶化了,只能靠骨髓移植和造血干细胞移植,爸妈就生下了星星,为了星星脐带血中的造血干细胞,为了救我的命。”

      尉殊顿了一下:“所以他们给星星起名为愈,所以……我从小就守在星星身边,星星在哪个学校,我就去离她最近的学校。”

      温热的呼吸洒在颈间,沈渊默然,缓缓垂下眼,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有什么样的反应,他以为完美的尉殊,原来也有这种故事。

      是不是每个人的童年都得有点苦难,才能在成长的路上生气蓬勃,一往无前。

      “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没有换过微信头像吗。”尉殊突然问。

      视线落在少年挺直的背,沈渊动了动眼睑,有些迟疑地说:“难道……那个小孩,是你?”
      尉殊的微信头像,他看过无数次,从他加上尉殊后就没变过,是个很可爱的小孩。

      “对。”尉殊吐出一个字。

      从衣服里掏出手机,点开尉殊的头像,沈渊仔仔细细的盯着那张四四方方的图片,照片中的小孩子笑得明朗阳光,白色的小熊衣服将人衬的异常可爱。
      他一直以为是网上随便找的图,只是因为喜欢,又或者只是懒得换。

      慢慢移开视线,嘴唇有些艰难地动了动,他问:“或许,头像里的小熊衣服……是病号服吗。”

      感受着他微动的下颌,漫溢在耳边的声音,尉殊的声音无比平静:“是,那是我出院之前拍的,那是我的健康证明。”

      沈渊默然,突然想起自己以前说,他觉得那个小孩,笑得像是——希望。

      放在尉殊腰侧的手慢慢收紧,沈渊突然懂了尉殊对吃药的排斥和对甜味的执着。

      从他的肩膀上抬头,盯着尉殊的脸,沈渊张口结舌,有些迟疑地问:“那现在好了吗?”

      “好了。”尉殊弯着琥珀一样的眼睛,语气轻松又认真,“所以,如果觉得我好,就一直守在我的身边吧。”
      就像,我守护星星一样。

      将脑袋重新磕在尉殊的肩上,沈渊短暂地闭上眼,吐出一个字,掷地有声:“好。”

      他将尉殊送下楼,目送着少年离开的背影。

      天还亮着,阳光斜斜地穿入兰府巷,将狭长的巷子照得透亮。

  • 作者有话要说:  一直看到一位叫“将年”的小可爱送营养液,明明点了后台感谢,但不知道为什么不出来,所以手动感谢一下,阿里嘎多~
    dbq,我对晋江后台不怎么熟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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