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007 ...
-
面对丈夫咄咄逼人的犀利言辞,余贞确认自己的某根神经打了个死结,她当场傻掉了,将头抵在墙壁上,嘤嘤抽泣。等何威骂够了,骂累了,她才缓缓地、平静地说:“千言万语一句话,是我对不起你,如果要离婚的话,我明天便跟你回去。”
“离婚?”何威又激动起来,“你想得美!你巴不得早一天脱离这个家庭!甩掉我这个累赘!我还告诉你,只要我一日不死,你就还是我老婆,还得归我管!离婚的事,过五百年再说!”
余贞满腹委屈。余贞无话可说。
后来她找了个旅馆,将何威安顿下来,并且再次重申,她在洗脚城的工作并不是想象中的那么龌龊不堪,并且答应他,用不了几天,她会打理好一些琐碎,然后跟他一道回去,让他不要着急,耐心等待。
回想张小辫和余贞的那场不光彩交易,恰是发生在她敷衍完丈夫心力交瘁返回洗脚城的当天晚上。
一般情况下,余贞是不轻易接/客的,除非有人肯出大钱点名要她。那日高盘高经理为了讨好和拉拢张小辫,联系了那位老板朋友:“弄一气质点儿的姑娘,不是那种一点正经没有一张嘴就是下三路让人觉得特别LOW的,你懂我的意思没?俺们今天这位爷,无意与众不同,怎奈品味出众啊!”
洗脚城老板听完,会心一笑,当即拍板敲定余贞。
余贞现在是内忧外患,一是缺钱还账,二十万不是小数目,非一朝一夕能搞定;二是还挂念着老家的亲人。之所以抬高身价,过滤掉一些社会底层人员,是因为她觉得自己条件不错,虽是已婚妇女,但并未生育,身材相貌一点没走样,还是和以前那样,往人海里一丢,鹤立鸡群,独领风骚。所以哪怕是卖,也是名贵品,也要挑主顾。
后来张小辫问及此事,余贞回忆说,她其时对他的印象还是蛮不错的,挺英俊潇洒的一小伙儿,不但长得帅,战斗力也很强。张小辫听完,心里好一阵得意。
随后几天,余贞一直忙着筹措回家的盘缠,没来得及理会何威,何威坐不住了,马上选了个日子,把余贞约了出来,地点便是中心公园。
可是见了面,三言两语,何威又控制不住情绪,奚落起余贞来。余贞忍无可忍回了几句,两人就争执不休,继而升级,打骂起来。当然是何威打何威骂,余贞的抗辩显得是那么苍白无力,就像一只柔弱的小鸟面对一个强悍的猎人。
接下来的事情大家就有目共睹了,张小辫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英雄救美,挺身而出。正杀得飞沙走石难分难解,有好事者引警察出动,结果张小辫与何威双双被逋,从容赴押。不曾想,须臾救兵到来,张小辫侥幸逃脱,纳罕不已;只可怜那何威,一身是胆,八面威风,却要身陷囹圄,抱憾终生了。呜乎哀哉,张小辫心有愧也!
不过实际情况并非如此。余贞说,那天天黑以后,她怀揣着两千块钱,来到关押了张小辫和何威的那家派出所,并且找到了刘所长,要出钱保释何威。刘所长明白了她的来意之后,大惑不解:“我还以为你来关心无私救你的张先生,你反倒担心那个伤害你的臭男人!这女人心真是海底针啊!”
刘所长叹了口气:“不过你是来晚了,何威已经畏罪潜逃了,卧槽!真他妈牛掰!我们本来打算就关他三天的,结果他竟然在我们眼皮子底下给溜了!”
“谁知道你们搞什么鬼名堂?”余贞自然不信,“张先生倘若报复他,出钱要了他的命怎么办?那张先生我是知道的,不是一般人,他有钱有势,有钱人最记仇,不行,你们得让我看他一眼!”
“奇了怪了,难不成你以前认识张先生?”刘所长越发糊涂了,“那男的跟你什么关系?你跟张先生又是什么关系?实话告你吧,张先生已经放出去了。真不知你们这是偶然事件还是三角情变,我有些犯迷糊了。”
余贞半信半疑,刘所长在她的苦苦磨缠下,陪她参观了整个派出所。失望之下,余贞问刘所长要了张小辫所在的公司的地址,打车来到大名鼎鼎的“浮云社”。又经过打听,来到了湖广大会馆。其时天已墨黑,剧场保安马大爷告诉她,因为电路维修,最近没有演出安排。不得已,余贞徒劳地回到洗脚城。
再过了几天,也就是哈老爹生日这天,她又通过马大爷之口,找到了张小辫所住的公寓(张小辫平时爱和马大爷唠嗑,快到了无话不谈的地步),仍旧一无所获。后来依靠蹲守和跟踪,终于皇天不负苦心人,寻到了哈曼家。
张小辫张大恩人,总算是千呼万唤始出来了。
***
饮品店里娓娓细言的余贞让张小辫见识到了世上的一种美叫做怜弱,以前只在电视剧《红楼梦》里的林黛玉身上看到过。张小辫尽量把真诚贴在脸上,着重表达了对上次“无奈之举”的内疚和不安,并请求她的谅解。
余贞苦笑:“张先生帮过我,阿贞我不胜感激,何况那次是我自愿的,没有任何人强迫,是我自己命途多舛,怨不得别人的。”
张小辫旋即被一种莫名其妙的尴尬所笼罩,于是把自己伪装得特深沉,假假地发表感想:“你的身世竟是如此凄凉,说实话,我真的有被触动,我可以再帮你找回丈夫,以答谢你今天对我推心置腹的倾诉。”
“谢谢张先生,我以为你会找人报复他的,没想到……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我的字典里没有睚眦必报!放心,今后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有困难尽管找我,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张小辫说完,突然在心里问了自己一句,哈曼会认可我的这个朋友吗?答案无疑是否定的。于是有点后悔了。
“就怕,”余贞激动得有些语无论次,“就怕,辱没了张先生的名声……”
“我有啥名声!”张小辫豪情万丈,“这样吧阿贞,你先回去等我消息,我还有一些琐事急需处理,我给你留个号码,你以后可以直接打电话给我。”
“谢谢,太麻烦你了。”
余贞接过手机号码,充满信任地望了张小辫一眼,然后满腹心事的样子,头也不回地走掉了。望着余贞渐渐远去的背影,张小辫叹了一口气,心中唏嘘万千。
最头疼的事情还在后面。他不知道该怎样跟哈曼解释余贞的事情,因为如果实话实说,实在难以启齿。所谓的表妹身份,是糊弄不了聪明绝顶的哈曼的。他总不能告诉哈曼,我和那姑娘以前认识,她其实是个风尘女子,那天她和男朋友闹矛盾,正好被我撞上了,于是顺便帮她解围云云。
这样说,哈曼肯定疑心大起,必然追问,何时何地犯下了肮脏之事,你还要脸不要之类。如此一来事情就复杂了,以哈曼爆裂的性格,非闹个天翻地覆不可。
张小辫不想也没有精力和她为着这点鸡毛蒜皮而纠缠不清。一个大男人,在外面的花花世界风流一下,一小下下,司空见惯嘛,实在不值得大惊小怪。况且人嘛,谁能不犯点错误,尤其是七情六欲的男人。
送走余贞之后,张小辫的心情糟糕至极。
不知道为什么,对于余贞这类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世间女子,张小辫总是有一种类似亲近的感觉在心头滋生。它不是怜悯,也谈不上共情,反倒有一点痛惜和爱护的情愫在徘徊萦绕。她们能够激发出张小辫的保护欲,令他心甘情愿地为她们付出,甚至不求回报。
比如余贞,张小辫对她就是护佑多于爱恋。
但是当她亲口说出,那个凶神恶煞般的男人何威是她丈夫的一瞬间,张小辫心里多少有点酸酸的滋味,苦苦的滋味,涩涩的滋味。
张小辫拨通了哈曼的手机,哈曼在电话那头吵吵嚷嚷,气急败坏,还没等他开口,一波波颇具杀伤力的语言便潮水般涌来:
“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你是貌比潘安呢还是颜如宋玉呢?你是家财万贯呢还是权倾朝野呢?老实交代,你领着那女的干什么去了?开房去了吗?你他妈的仔细瞅瞅时间,现在都几点了,你说话怎么可以这么不负责任呢?”
“我是有苦衷的啦,”张小辫苦口婆心阐释原因,“那姑娘为了感谢我的救助之恩,硬是拉我到一家饭店吃饭,还带上了她的亲友团,七大姑八大姨的,哎呀,但是我坚决不喝酒,谁劝都没用!哎呦坏了,我掉沟里了……”
蒙骗哈曼张小辫是有点经验的,他装腔作势,做出一副踉踉跄跄不慎摔倒的假象,目的是让哈曼产生一种“他好可爱”的错觉。
谢天谢地,张小辫得逞了。哈曼的语气由谩骂变为关心:“你没事吧,掉啥沟里了?哪里有沟啊?不打紧吧?摔着了没有?快告诉我现在走到哪儿啦,我过去接你!”
“死不了的!老天爷舍不得我死,因为我有一位漂亮贤慧、温柔体贴的老婆还在等我回家呢!”张小辫甜言蜜语甩出去。
“你就会说好听的敷衍我,到底摔着了没有啊……”
到家之后,哈曼还是固执地向张小辫打探有关余贞他所知道的一切。思忖再三,张小辫只能这么跟她说,那个女孩叫余贞,以前在朋友的饭局上见过一面,是朋友的朋友的女朋友。那天在公园不知为何跟一个男的拉拉扯扯,那男人动手打了她,张小辫就正气凛然、义不容辞地帮了她。
“这是你亲眼目睹的,再后来便是今天她来找我,要感谢我,请我吃了饭,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就是这么简单,你可不要想复杂了啊。”
哈曼将信将疑:“你最好不要在外面沾花惹草,惹毛了老娘,小心我阉了你!”
“哪能呢,我的你的爱天地可鉴!亲爱的,我想你了——”
张小辫使出惯用伎俩,温柔地把哈曼搂在怀里,口中呢喃:“小曼曼,这如何使得!那个东西是我们快乐和幸福的源泉!没有了它,生活将失去阳光,没有了它,世界将黯然神伤……”
“姑奶奶就喜欢你的油嘴滑舌……”
哈曼呼吸急促起来,迎合着张小辫的缠绕,身体不由自主地瘫软如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