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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06 ...

  •   “啊?你说清楚一点,我有些糊涂了!”张小辫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的脑子有病,”余贞沉痛地说,“是不治之症,已经活不了几天了。我希望你能大发慈悲,放他一马吧,求求你,我给你跪下磕头啦……”

      “这话怎么说的,”张小辫突然觉得脑壳疼,“上次事情之后,他不是交给警察处置了吗?又不是偷鸡摸狗杀人放火,顶多拘留几天教训几句,现在也该放出来了啊,难道还栽赃陷害、判了刑不成?我这就找刘所长问问去!”

      “不是啦!你听我说嘛——”

      余贞大急,断断续续向张小辫陈述了自己的身世以及与那男人之间的瓜葛。

      那次打架事件后,男青年——余贞说他叫何威,和张小辫一起被押进了派出所,那时余贞关心的当然不是张小辫——这个帮助她的人,而是打骂她的男人何威。

      这一点让张小辫很受伤。

      当警车带着何威一路向北的时候,仿佛也带走了余贞生活的勇气和信心,她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公园犄角的一墩石椅上,悲伤地哭泣。

      她像是这个世界遗弃的孤儿,没有人来安慰她,也没有人接她回家。

      余贞告诉张小辫,她在这所城市没有家,她的家远在西北洪县,一个贫瘠而不张扬的小城。父亲是普通小贬,与人合伙经营着一家不大不小的餐馆。母亲是县属纺织厂的工人,虽是铁饭碗,但是工资微薄。上面有两个姐姐。大姐嫁得早,生活还算安居乐业。二姐学问高,一直读到大学,可尚未毕业便和一个相好的流氓私奔,天涯海角,杳无音讯。

      余贞却是个内敛的孩子,从小不爱说话,对读书也不感兴趣。拖拖拉拉地读完了初中,便被父亲送到一所职高技校学习所谓的一技之长。她选择了音乐专业。于是这个女孩脑子里开始有了崇拜和幻想,她喜欢上了孙燕姿姿,那个始终唱歌深情生活洒脱的新加坡歌手。她想像着会有那么一天,她也可以像偶像一样,站在充满掌声和鲜花的舞台上,一展歌喉,尽情地挥洒青春的不羁与魅力。

      她开始信心十足地投入到学习中去,每日苦练,持之以恒,放学后便和同学也是最好的朋友——雷语一道手拉着手回家,一路上便撒下串串美妙的音符。

      那时的余贞,单纯、好学、朝气蓬勃,她有了希望,有了梦想和追求。

      郭敬明在《幻城》里说,人有了希望,就可以安然而平淡地生活下去,一千年抑或一万年,笑着面对时光的亡失和生死的渐变。

      但是这个希望并没能拥有多久。

      高三临近毕业的一天,身体发育已相当成熟的余贞,被一伙校外青年盯上了。

      放学以后,好友小语因为哥哥明天要结婚,所以就提前回去帮父母料理家事去了,只留下余贞一人在校打扫卫生。等活忙完,天色已然月朦胧鸟朦胧了,沿着往常的路,余贞忐忑不安地向家走去。路上寒风凛冽,虫声唧唧,一种不好的预感不时在心头浮现。

      行至第三个路口的时候,两个贼眉鼠眼的家伙忽然从天而降,堵住了她的去路。

      余贞顿感大事不妙,惊惶失措地往回跑,但不幸的是,仍被“怪物”们给追上了。他们一把将余贞按倒在地,在她歇斯底里的绝望叫喊中,两个混蛋完成了他们的卑鄙之举。更为可恨的是,他们在临走的时候还嚣张地吹起口哨,留下了各自的姓名。

      余贞永远也不会忘记,他们一个叫闫运达,一个徐得良。

      这一年,余贞刚满十九岁。

      在大街上露宿了一夜,第二天清晨,余贞才拖着疲软虚弱的身子回到家里。妈妈问她为何一夜未归,余贞只是哭,并不答话。

      躺在床上,望着雪白的天花板,她想了很多很多。

      小语来寻她,欢天喜地邀请余贞去她家看新娘:“我这嫂嫂长得可水灵啦!我哥他真是有福气,娶了这么漂亮的媳妇儿!贞姐,你赶紧起床呀,再睡懒觉我可要挠你痒痒啦!”

      说着伸出一只手,朝余贞的被窝里探去,作抓挠状,却忽然发现余贞无动于衷,毫无反应,定睛看时,她已然泪流满面。

      小语觉出了异常,大惊失色:“哇,你怎么哭了,莫名其妙的!啊,难道是谁欺负你了吗?快说呀!”

      此时的余贞见着了闺蜜,情绪悲愤,万般心事,登时再不能自已,哇地一声,放声痛哭。当着天空中皎洁的明月,窗台边婆娑的烛影,余贞将满腔的屈辱倒给了惊诧不已的好友。

      经过一夜反反复复的商量和定夺,瞒着所有人,明天拂晓,余贞由小语陪着,小心翼翼地走进了洪县中心医院。

      然后,余贞做出了一个重要决定,她退了学。

      虽未查出受孕可能,可是强制性失身,对于情窦初开满脑子爱情幻想的余贞的打击,也是非同小可。生活就像是一把锋利的刀,瞬间划破了所有储蓄已久的美好。或许选择退学是明智之举,一来为避免再遇到王八蛋不良青年,二来自己也确实没了读书的心思。

      父亲自然大怒,母亲也表示不能理解。

      余贞发誓说,她可以自己养活自己,语气坚决,斩钉截铁。父母无奈,只好默许。父亲与朋友合开了一家小餐馆,余贞下学之后,就在那里做事。

      三个月后,余贞结婚了。那年,她还不满二十岁。

      她嫁给了何威,就是父亲那位合伙人的儿子。

      再然后,父亲中风,溘然长逝;母亲所在工厂不慎失火,无情的大火烧伤了眼睛。接着是丈夫又被检查出患了绝症。祸不单行,一桩又一桩。余贞伤心欲绝,欲哭无泪。

      想要过上平静安宁的生活,简直比登天还难。母亲和老公的病,都需要钱,可是钱从哪里来?老天爷会掉下馅饼给穷人充饥么?一切都得靠自己。

      经过再三思虑,余贞和其他几位志同道合也可以说是同病相怜的女青年,由一位名叫曹金的猎头带领,踏上了北上打工的列车。曹金告诉她们:“帝都乃首善之区,那里遍地金子。只要肯努力,就一定能赚大钱!”

      到京之后,如梦初醒,她们都被骗了。那曹金竟是伤天害理、视财如命的诈骗惯犯!他把她们统统骗到了一家洗脚城,让她们表面上洗脚,暗地里搞特殊服务,而曹金携带着大批现款不知跑到什么爪哇国逍遥快活去了。

      不过洗脚城的老板对余贞还算比较不错,并没有过于为难她。老板告诉余贞:“如果不想在这里做,你可以走,我不拦着。只要一年之内把我付给曹金的二十万元钱还给我。我绝不强人所难。”

      余贞如获大赦,一口气跑到火车站,面对黑压压的人头,她突然就绝望了。

      走?往哪儿走?还要回到那个颓败不堪、乌烟瘴气的家吗?还要继续那种负债累累、低声下气的生活吗?

      不,绝不!

      我要挣钱!要挣好多好多钱!

      我要治好妈妈的伤,丈夫的病!我要过上美好生活……

      ***

      问:“除了洗衣做饭打扫卫生之外你还会做什么?统计会吗?”

      答:“不会。”

      问:“洽谈呢?有把握能给公司签下一个项目合同吗?

      答:“没把握。”

      问:“那打字总会吗?电脑打字?”

      答:“我可以学。”

      问者乃某公司负责招聘的HR,几番对答之后,他高傲地打起“请”的手势:“很抱歉,如果你说的以前学过音乐不是骗人的话,我建议你到夜店或是酒吧找份工作比较合适。”

      碰了一鼻子灰之后,余贞失魂落魄地回到了那家洗脚城。

      她曾想过去做保洁之类的职业,但是挣钱太少了,残酷的现实压迫着她,必须挣到很多很多钱。并且在短时间之内。她开始学会麻木地对待上天给予的一切苦难与挫折了。

      她以为这种堕落的生活不会持续太久,幸福还会降临在自己身上,因此节衣缩食、拼命攒钱,等有足够的钱还要再回家的。可是一件事情的突然发生,结结实实地打碎了她的梦想与期盼。

      丈夫何威在帝都赫然出现的那天,余贞正在大厅给客人做一套大保健,弓着身子为一双畸形的汗脚揉揉捏捏。一个身形清瘦的男子冲进来,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余贞面前,一把拽住她的衣领,将她揪了出来。

      余贞看到丈夫突然现身的时候,惊慌莫名,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然而事实已摆在了眼前,远在千里之外的丈夫此刻与她近在咫尺。这使她多少有些慌乱和紧张。

      何威疾言厉色地质问:“老子找你找得好辛苦!你他妈的竟然偷偷跑到帝都做这种下贱的勾当,你对得起谁?说,你把我当成什么了?你给我戴了多少顶绿帽子了?”

      余贞的脑袋一阵眩晕,好似被人拿棒槌扪了一记。

      她怕了,苦口婆心给丈夫解释事情的起因经过,请他务必冷静下来,以免伤了心火,对身体不利。

      可恶的何威不但不能理解她的苦楚,还火上浇油地用言语刺伤她:

      “我是得了所谓的不治之症,但是我还没有死!我还没有跟你离婚!我只要活在世上一天,就还是你合法的丈夫!你个小贱人,把我当成什么啦?当成猴耍了吗?你嫌家里穷,要出来打工,我没有拦你,还给你东拼西凑弄齐了路费!你自己摸着良心说,你干的这叫啥!不要狡辩自己只洗脚不卖身,鬼才信!老天爷,我他妈究竟造了什么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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