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婆》拾四枝

20、第二十章

　　不出所料，今夜一梦又是前生。

　　与前两次梦中悲怆场景不同的是，今日的梦里似乎格外欢快。

　　我站在远处，还是狐狸样子的我，也就是柳戚，她正在化形。

　　一众长辈在洞外为她护法，洞中放着许多的衣物，看起来十分精美。

　　想来，柳戚在家中应该十分受宠。

　　梦中场景变换，一转眼柳戚化成人形已经过去了九十年。

　　族中长辈见她资质颇高，便让她下山历练。入俗世，做善事，方成仙。

　　柳戚听了长辈们的话，第二天就收拾包裹下了山。

　　柳戚才刚到山下，就碰见了彼时初出茅庐想干一番大事的顾长溪。

　　除妖师见到小狐妖二话不说就提剑上前。

　　小狐妖谨遵长辈叮嘱，做善事不伤人，只施了个定身术。

　　柳戚站在原地，疑惑地打量着对方。

　　“你是谁？”

　　“妖精，我学艺不精，等我师傅来了，定能将你收服。”

　　一根筋的除妖师根本不愿意与她交谈，不管怎么问就这一句话。

　　柳戚也懒得理她，这小小除妖师连她都打不过，更别说能破了山上的阵法找到狐狸洞了。

　　她头也不回的就走了，留下了除妖师定在原地。

　　自那以后，小狐妖和除妖师似乎就杠上了。

　　不论柳戚去哪里，除妖师都会出现。

　　二人打来打去，分不出胜负。当然，只是柳戚并未认真罢了。

　　后来，除妖师终于意识到这狐妖并无伤人之心，主动握手言和，并且邀请她和自己一起除妖。

　　柳戚想了想，自己下山也是为了行善，跟着这除妖师既能行善，又能防止他伤害好妖，便同意了他的提议。

　　自此，除妖小队正式成立。

　　柳戚和顾长溪就这样在俗世中闯荡了半年，直到顾长溪误伤了一只蝎子精。

　　那蝎子精暗恋一个凡人书生，化作是凡间女子资助书生科考，并与他成了亲。

　　不成想，那书生心性不定，有了貌美且富有的娘子后就没了读书的心思。

　　书生他娘不小心撞见了化做原型的蝎子精，吓破了胆，病了一场。

　　老妇人醒后找到了柳戚和顾长溪，顾长溪二话不说就来到蝎子精府上，一张符纸打的怀了孕的蝎子精动了胎气，丢了孩子。

　　蝎子精震怒，拼了命也要杀了顾长溪为她的孩子偿命。

　　柳戚出手制止了蝎子精，救下顾长溪的性命，拿了自己的灵药帮蝎子精恢复元气，但是孩子肯定是没办法再回来了。

　　废了九牛二虎智力，柳戚终于平了蝎子精的怒火，可蝎子精的妖身彻底暴露，再也无法在夫家生存。

　　顾长溪醒来之后，只问了一句话：那妖精死了没有。

　　站在顾长溪的立场上，妖精九成九都是坏的。从他进入师门以来，就一直被教导除妖师毕生所求，除尽天下妖邪。柳戚已然是一个例外，容不下一个蝎子精了。

　　而柳戚不同，她是妖精是女子，蝎子精的处境有多困难她看的一清二楚。

　　蝎子精即要要维持人形，还要赚取家用养活丈夫和丈夫的家人。人世之中本就复杂，蝎子精一介小妖挣扎求生难道不行吗？

　　二人立场不同，自此分道扬镳。

　　顾长溪回了师门清修，柳戚继续在尘世间行走。

　　梦做到这里，我就醒了。

　　门外的齐竹正在敲门喊我起床。

　　“阿扶，都日上三竿了，怎么还不起床啊。”

　　齐竹手上端着脸盆给我擦脸，她飞快的帮我把头发盘好。

　　我坐在镜子前，摸着自己的脸，镜中人与柳戚的模样如出一辙。

　　“你脸怎么了吗？”齐竹问。

　　我摇摇头，没说话。

　　我告诉自己我只是做梦做的迷糊了，分不清现实了，柳戚不是我。

　　工作上的事情倒是照常进行，有人来了我就舀碗汤。

　　谢必安他们似乎还是很担心我，巡逻的时候经常跑到我这里看看。

　　我实在是拿他们没办法，有时候朋友太关心自己也是一种负担。

　　午后，冬至给我递了口信，说是叫我晚上在桥上等人。

　　我问他是顾长溪还是五殿，他摇了摇头，一句话也不说。

　　月上柳梢头，晚上桥边的风很大，吹的人头疼。

　　幽暗的河里无数挣扎的水鬼，是那些入了忘川却又后悔的人。

　　身后来人为我披上一件衣服，他用清润的嗓音问我怎么不多穿一件。

　　我转过头，试图分辨出他到底是谁。

　　那人也看着我，不知在想些什么。

　　从远处望过来，我们好像是一对桥上幽会的有情人。

　　“五殿？”我试探着问。

　　他诧异的抬眉，“怎么认出来的？”

　　我转过身子，“我也不知道，就是感觉不对。”

　　顾长溪看我的眼神里总是带着淡淡的哀伤，或许是因为他清楚的知道孟扶不是柳戚吧。那人每次见到我总会温和的笑着，平静又悲恸，那是透过眼前人怀念过去。

　　五殿不同，他只有顾长溪的记忆，却没有顾长溪的感情。天宫之上长大的金龙因为一段记忆对情爱产生了好奇，所以他看我时眼睛里带着的是探究。五殿认为我是孟扶也是柳戚。

　　五殿找我似乎没什么事，只是和我一起站在桥上吹吹风。

　　“夜深了，下官要回去了。”

　　他好像这时才意识到我们已经站了很久了，点了点头，然后一路送我到望乡台。

　　在门口，五殿忽然叫住我。

　　“等武掣仙人施法后，顾长溪……”

　　“他和我说过了，但是您真的要这样做吗？”

　　对于并没有经历过凡间这一世的五殿来说，和顾长溪的记忆与情感彻底融合并不公平。

　　按照他现在的样子来看，以后的他会被顾长溪的情绪所影响，甚至彻底失去自我，变成另一个顾长溪。

　　他点点头，“是。”

　　“应该还有别的办法的。”

　　“这是最简单也最安全的一个。”

　　既然他这样想，我也不好再多说些什么。

　　我站在楼上，看着远处那人离开的身影，总觉得那回忆往事的梦会一直做下去。

　　说来也是好玩，我日日都喝孟婆汤竟然还能记起前生，说出去岂不是砸了我的招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