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请吩咐》凡岁

31、第 31 章

　　这是小荞第一次踏足后花园。这样寒冷的日子，后花园里也没有什么花在开了，唯有山茶花在凛冬里绽放。

　　周契见小荞过来，只淡淡问了句：“怎么回事。”

　　小荞把事情的原委同他说了，当然，多少有些润色和修饰，毕竟小荞总归有些同情庄乾。他不过是一个爱而不得的可怜人，没必要像顾以息那样用尖锐的词句去抨击。

　　周契听了后反应不大，他好像很少会有反应极大的时候，也不知道究竟什么样的事能惹得他勃然大怒或者伤心欲绝，不知道琬儿姑娘跑了的时候他是什么样的反应，难道也是像听见庄乾跑了一样反应平平么。

　　她想得多了，走了神，周契先叨叨了几句，她没听见。

　　“你觉得呢？”

　　小荞听见他问自己，只得回一句“啊？”，意思是方才他说话自己没听。

　　“本王在问你，如果是你，那两千两银子你是借还是不借。”

　　“不借吧。”小荞有些不确定的回答。

　　“为什么不借。”

　　“两千两银子，他得什么时候才能还上啊。”小荞担心的是借钱后有去无回的现实问题。

　　钱，既生存，是小荞这种出身的人首要考虑的问题。庄乾不同，他是十几岁时才因为家道中落被迫过上苦日子，心里还有残存的一丝怜悯之心，所以对小石榴才会产生同病相怜的情愫。

　　可谁又能说这种情愫就是至死不渝的爱情了？当庄乾背上两千两银子的债务，在往后的人生中每花一笔银子都要想着还有那两千两银子等着自己去还，这种重压下，同病相怜的情愫恐怕也很难再延续下去。

　　“你真的很爱钱。”周契凝视着小荞说。

　　小荞没有否认，甚至也没有打算假装一下。她深吸了一口气，在山茶花的映衬中缓缓开口。

　　“妾出生后没多久就被生身父母遗弃在了桥墩下，寒冬里，身上只裹着薄薄的一层布，是一个要饭的跛子见妾可怜，才把妾抱了回去，妾是靠米汤才活下来的。妾跟着跛子要过饭、骗过钱，顾以息为了赢钱出老千，被人打得只剩半口气。于妾这种贱民而言，日子是一天一天的过的，过了今天不代表明天不会挨饿，不会被打死。为了能留住一条命，妾必须要爱钱。”

　　她是这样，顾以息也是这样。这么多年，为了生存能吃的苦几乎都吃过了。只是这些周契未必能理解。

　　“当初想要进王府做妾也是因为如此？”周契冷不丁的突然这么一问。

　　小荞愣了愣，没料到周契会提起这茬，其实连她有时候都记不清在敬思王府的一些细节了，仿佛她与周契的一切都是从猫茶馆开始的。但她有什么可否认的呢，难道她还要假模假样的回答“是因为深深爱着敬思王”？那也太假了吧，这样的答案连她自己都不好意思说出口。

　　“是。”她干脆地回答。

　　“有了钱以后呢？你有什么想做的事么。”

　　问一个还处在解决温饱问题的人有了钱后有什么远大理想，和对牛弹琴有什么区别。小荞歪了歪脑袋，略微思考了一会才回答道：“先给自己置办一处宅子吧，最好有个院子，种上花草树木，再种点菜，闲下来的时候养养花种种菜，多自在。春天的时候梨树开花，夏天的时候牵牛花爬上花架，到了秋天，橘子树硕果累累，等到了冬天，门前挤满了雪，可以堆堆雪人，打打雪仗。”

　　这是什么卑微的理想？

　　周契内心忍不住发笑，但脸上的表情还是纹丝不动。但他转念又想，一个连解决温饱都尚且是个问题的人，能有什么宏达的理想和目标呢？更何况作为统治者，究竟为何去一统天下，为的不就是百姓能够安居乐业，能够像小荞所说的那样过上平淡又宁静的生活么。

　　不需要为吃穿忧愁的人，又有什么资格以高高在上的态度去嘲笑他人？

　　“你说的这些，要实现起来很容易。”

　　“那是对殿下来说很容易。”

　　“好好管理客栈，如若表现得好，本王自会有奖励。”

　　周契说过只要照顾好他就不会亏待她，现在又说只要管理好客栈就会有奖励，他说了这么多回，哪一次是兑现了的？小荞半信半疑，却也懒得同他较真。是了是了，他是投钱的金主爸爸，最擅长画大饼了。

　　聊完了庄乾，小荞的任务也就完成。周契让她去王府门口坐马车回猫客栈，然后就去忙自己的事去了。

　　小荞往王府门口走，快要走到的时候却被人从身后叫住。她回头，见叫住自己的人是个陌生的面孔，是她从来没见过的。

　　“还请孟姑娘留步。”

　　那人举手投足之间有点阿文的影子，小荞对阿文有极其深刻的心理阴影，见了这个人自然有所防备。

　　那人见小荞似乎对自己第一印象并不怎么好，忙笑了笑，解释道：“在下名为司徒淮，是敬思王殿下身边的人。”

　　小荞略略的点点头，不知这位司徒淮叫住自己有什么要事。

　　“在下为敬思王殿下效劳，孟姑娘往后有什么事，大可与在下一说。比如客栈经营方面的事，人事变动方面的事，都可与在下详聊。在下家中世代经商，对经营一事还算有所了解。”

　　不得不说，司徒淮的说话方式到底是要比阿文让人听了更为舒服。小荞稍微放下了戒心，改为正面对着司徒淮。

　　“从前的那个阿文呢？”小荞对阿文的去向还是有些兴趣的，主要是怕他突然又从暗处蹿出来，把她好不容易整理好的猫客栈再给搅和了。

　　“孟姑娘放心，阿文不会再回来了，殿下已经将他处置妥当。”

　　司徒淮的这句“处置妥当”让小荞浮想联翩。

　　是被杀了？还是被发配边疆充军了？还是被折磨得不成人形了？如果周契是这么残忍的人，那会不会将来有一天自己不小心触怒他了，也会沦落到类似的下场？

　　小荞打了个寒颤，“如果司徒公子没有别的事，妾就先走了。”

　　“冒昧问一句，孟姑娘许了人家了么。”

　　“……？”小荞一脸疑惑的看向司徒淮，心想这人怎么回事，就算对自己一见钟情，也不用这么直接吧。

　　“孟姑娘别误会，在下有一个好友，与孟姑娘年纪相仿，正是男大当婚的时候。在下是在想，如果孟姑娘还没有许人家，不如就由在下牵头，让孟姑娘与在下的好友见一面，认识认识。在下的那位好友也是从商的，就算没成，也当是多认识一个朋友么。生意场上无非不是你帮我我帮你，人脉也是很重要的。”

　　如果只是介绍对象，小荞未必会答应，但司徒淮的话也不无道理。小荞现在在很多事情上还是比较依赖顾以息的帮助，她也想有自己的人脉，有帮得上自己的朋友。反正如果只是认识认识，也不是多吃亏的事，小荞想了想还是答应了。

　　“既然如此，改日在下会带好友至猫客栈与孟姑娘相会。”

　　司徒淮说完，将小荞送到王府门口。门口早就有马车等候，小荞坐上马车，心里头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总觉得空落落的，颇有些怅然若失的惆怅。

　　相亲，她终于也要走到这一步了。从前她从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都是男人主动来找她，所以她一直对相亲一事不甚了解，也很难理解。

　　但经过柳公子、唐公子、周契，小荞终于有些明白男人的青睐不代表他最终的选择。就算常君兰如愿嫁给聂疍，也不代表聂疍对她的好是始终如一日的。

　　最关键的在于小荞的年纪也是一年比一年大。她并非多么特立独行之人，内心一直隐隐的认为于她而言，家庭才是她最终的归宿。

　　既然如此，相亲不失为一个明智之选，正如司徒淮所说，就算和他好友没成，说不定能多一个朋友，又或许他的好友的好友也单身，是个不错之人选呢？人么，总归要多给自己一些选择，不必把路封死。

　　回到猫客栈，店小二过来找小荞，说方才有一个男人过来，拜托店小二将一封信交给她。小荞接过信，光看笔迹就认出来是谁了。信的内容很简短，寥寥几句话别之言，嘱咐她好好生活，望将来还能再见，署名庄乾。

　　庄乾决定要离开梁城去闯一番自己的天地。虽然小荞对他也不是很有信心，他那么内向寡言，需要突破自己的地方有太多了，但不能因为困难很多就不去面对和成长，所以小荞还是真心祝福庄乾能够有所成，希望小石榴是他错过的最后一个姑娘，希望他的遗憾能越来越少。

　　下一次见到庄乾不知道会是猴年马月了，和相处多年的好友分别总归会让人觉得难过。不过相亲一事倒暂时转移了小荞的注意力，将她暂时从庄乾的不辞而别的低落中带了出来。

　　司徒淮口中的“改日”其实就是隔日。第二天临近傍晚的时候，有一个自称“张汐垌”的看起来没有半百也有不惑的男人出现在猫客栈门口，问迎上来的店小二：“你们掌柜的可在？”

　　其中一个店小二想都没想，回头就冲屋子里吼了一句：“掌柜的，你爹来看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