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请吩咐》凡岁

2、第 2 章

　　庄乾平时在梁城最红火的青楼潇湘阁里当出纳，其实已经算是小荞和顾以息中收入最稳定的。但毕竟工作地点有些难以启齿，所以庄乾总想着能够跳去其他地方当个账房先生。奈何每每面试，被问到“您现在在哪儿做事呢”，在庄乾报出地点后都能感到对方仿佛听错了一般的讶异和愕然，然后紧接着必定会跟上一句：“原来那种地方也需要出纳啊。像你这种内部员工平时消费有折扣么？”

　　被灰头土脸的嘲笑一番后就再没有下文。所以庄乾索性也不再想了，干脆就在潇湘阁里耗到老吧。

　　潇湘阁入夜后才开始一天的营业，所以庄乾一般随便吃一点干粮就要出门。小荞煮上一锅粥当晚饭，她吃完后还要留点给晚归的顾以息。潇湘阁晚上有员工餐，所以庄乾一般都是吃饱了才回来的。从福利上来讲潇湘阁其实算是不错了，这也是庄乾决定留下的原因之一。

　　小荞吃了碗粥，休息了一会就准备歇下了。门外传来杀猪般的悲鸣，小荞只当是哪家夫妻吵架，没有理会。殊不知其实是那个等她私奔等了一天，被爹妈派人硬拖回去的唐公子的惨叫。顺便一提，这位唐公子目测有两百斤，得八名壮汉才能拖得动他。

　　跛子死后，三个人仍然住在这间破茅草屋里。他们晚上打地铺，白日把地铺收起，虽然小荞靠骗得了些银子，但谁都没提过要去改善居住条件，因为他们心中都明白，总有一天他们是要分道扬镳的，到时候分银子容易分宅子难，不如就先这么凑合住着吧。

　　半梦半醒间，小荞听见了开门的声音。下一刻，有人一头栽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惊得小荞赶紧起身查看。

　　“你怎么回事，怎么被人打得鼻青脸肿的。”小荞点了灯，借着光亮看清倒在地上的不是别人，正是顾以息。

　　小荞翻过顾以息的身子，听见顾以息发出的哼哼。

　　“疼啊，疼死我了……”

　　顾以息的两只眼睛都是乌青的，脸肿得像只猪头，更别提身上背上的伤。

　　“你这是开场子又被揍了吧。”小荞一看就明白是怎么回事，“让你不要去，你非不听，现在得不偿失了吧。”

　　“哎，快扶我躺下，我能活着回来都不错了。”顾以息咬牙，从破衣裳里掏出了小袋碎银子，“还好我早有准备，还是保住了这点，你快收起来。”

　　“就为这点？至于么，差点连命都没了。”小荞从一旁的破箱子里翻出一瓶红花油，抹在顾以息的淤青上，“我煮了点粥，你赶紧吃一点吧。”

　　小荞把顾以息扶起，让他半靠在墙边，又去端来了热粥，塞到他手上，“你自己吃吧，我去看看上次你挨揍时买的药还有没有剩。”

　　“哎别看了，早就发霉烂了生虫了，我都扔了。”顾以息白她一眼，心想那都是半年前的事了，那时留下的药还能吃？她该不会想趁机毒死自己独吞银两吧。

　　“哦，那你就忍着吧，忍到天亮了再去看大夫。”小荞两手一摊，表示她不是大夫，对顾以息的伤也无能为力，转身准备回去继续睡觉。

　　“哎哎哎，我话还没说完啊，你怎么就去睡了。”

　　“你还有什么后事要交代？快说快说，说完我要睡觉了。”小荞不得已又坐回到顾以息身边。

　　“虽然我被揍了，但正事儿还是没忘的。我听说那个敬思王，敬思王你知道么？”见小荞茫然的摇了摇头，顾以息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不耐烦，“敬思王你都不知道，你心思都在骗唐公子这种不成器的东西身上了吧？堂堂敬思王，皇帝的三皇子，又准备纳妾了。”

　　“哦，皇帝的三皇子啊。”这么说小荞就有印象了，“‘又’？为什么是’又’？”

　　“他之前纳过几次妾，结果每次都待不到一个月就把人给轰出来了。”顾以息喝了口粥，缓了缓才继续说道，“反正我听说，敬思王脾气古怪得很，而且爱猫胜过女人。他府里的猫叫得上名都有十几只，反正，到时候你得投其所好，说你也很喜欢猫，喜欢得不得了。”

　　“我？到时候？到什么时候？你又在想什么馊主意了？”

　　“我都跟我的兄弟说好了，等天一亮，你赶紧打扮打扮，到时候跟我那个在王府做长工的兄弟进府。如果敬思王留下了你，你的下半辈子就高枕无忧啦。”

　　“你要送我进王府做妾啊。”小荞这才明白过来顾以息的意图，“那我行不行啊，那个敬思王可是三皇子，什么女人没见过，我这种货色，入得了他的法眼么。”

　　“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你嘛，其实皮相是可以的，除了说话粗鄙了一点，举止鲁莽了一点，思想龌龊了一点……呃，我的意思是，男人嘛，都是看皮相的。你放心吧，我都打点好了。”

　　顾以息嘴上不依不饶，其实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小荞看在眼里，心里头也有些着急。

　　他们虽然不是亲兄妹，但毕竟是一起长大的，以前行骗的时候被人发现，拿着胳膊粗的棍子追着小荞和顾以息打，都是顾以息把小荞护在身下，不让她受皮肉之苦。

　　“我去问问看，还有没有大夫愿意来看诊。”

　　小荞不顾顾以息的“算了吧”，揣着一点碎银子走出了茅草屋。

　　大晚上的，还能有哪个大夫心怀慈悲愿意为她和顾以息这种贫民看诊？其实小荞自己心里也没有底。她走了一段路，敲了敲一个认识的大夫的房门，结果那屋的主人一听她自报家名别说房门了，连窗户都给关严实了。

　　无奈之下，小荞只好又继续往下走。她一连敲了三个大夫的房门都吃了闭门羹。不得已，她只好去找一个从前行乞时认识的游医。听说这名游医医死的人比治好的人多得多，但眼下死马当活马医，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她照例敲了敲门，游医问了句谁啊，小荞说：“是我，小荞。我哥哥受伤了，你能上门看看么。”

　　屋里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过了会，房门被打开了一个细缝，那名游医探出半个脑袋，仔细打量着小荞：“受的什么伤啊。”

　　“就是些外伤，能帮忙开些药么。”想了想，小荞勉强笑了笑，“我有银子。”

　　那名游医满脸横肉，对小荞说的“有银子”不太感兴趣，但见她生得貌美，顿时起了邪念，“可以是可以，但……你得陪我一晚。”

　　要不是为了拿药，小荞都想用两根手指头戳进他那两只小得近似于没有的眼珠子里。

　　“哎哟，大夫，我有银子，我给您银子。”

　　那名游医见小荞不愿委身，冷哼一声，砰的就把门给关上了。

　　奶奶的。小荞暗暗咒骂一声。她揣着银子，只好原路返回。

　　她走在萧瑟的冷风中，缩了缩脖子。眼眶有些泛红，也不知是给风吹的还是真的难过。她想，贫民的日子就是这样了，就算有钱，人家都不见得正眼瞧上一眼。生了病，受了伤，大夫也不愿给看。要是生在富庶人家，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脚上长个鸡眼都是大病，得燕窝鱼翅调养着，也不必过什么朝不保夕的生活。

　　她找了个青石板台阶坐下，没有拿到药，回不回去又有什么区别。她现在能做的就是祈祷一下顾以息命足够硬，没那么容易挂掉。

　　稍作一会，收拾收拾心情，小荞起身，继续往茅草屋走。

　　她回到茅草屋的时候，顾以息倚着墙边已经睡着了。小荞也不确定他是睡着了还是昏过去了，她伸出一根手指比在顾以息的鼻孔下，确认他还有鼻息，然后翻出一条破毯子给他盖上。

　　小荞缩进自己的地铺里，却怎么也睡不着。庄乾直到后半夜才回来，他一推门，看见门口躺了个人也是吓得不轻。他摸黑看了半天，不太确认的轻声唤了声，“以息哥？”

　　“嗯？干什么？你怎么身上有酒气？你喝酒了？”

　　“嗯。”庄乾笑了笑，确认顾以息还活着，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今晚来了个客人，心情一好，请了所有人喝酒，我就喝了一点。”

　　“什么客人啊，这么大手笔。”

　　“就是那个敬思王。他也挺奇怪的，来了潇湘阁，不点姑娘，光坐在那儿喝酒听曲儿，听完了就走了。”庄乾打了盆凉水洗了把脸，“你怎么睡在外头？”

　　“我被人揍了，浑身疼啊。小荞那个死丫头，把我扔这儿就睡觉去了。”

　　庄乾扶着顾以息躺进地铺里，还给他盖上了被子，“赶紧睡吧，明天天亮了，我带你去看大夫。”

　　“看什么大夫，大夫都不愿意看我。”顾以息猛咳两声，“小荞去过回来了，都不愿给我看病呢。”

　　“大晚上的，大夫都睡了，等天亮了去，还能不给你看病啊。”庄乾知道顾以息心里也不好受，“有天大的事儿都得先睡一觉再说。”

　　顾以息确实难受，也不跟庄乾抬杠了。

　　这一夜三个人都不好过，各怀各的心思。天一亮，庄乾就带顾以息去看大夫。小荞起得稍晚一些，她打了盆水，仔细洗了把脸，再描眉上妆，换了身好看的衣裳。

　　出门前，她静静的在门口站了一会。她环顾了一圈这个四处漏风，却是她生活了十八年的茅草屋，暗自下定决心，然后毅然决然的走了出去。

　　小荞来到敬思王府前，果真有个小个子的杂役在那里站着，像是在等谁。见了小荞，那名杂役倒是很热情的招呼她。

　　“想来这位就是孟姑娘了吧。”

　　“嗯？”孟姑娘？小荞往自己前后左右张望了一遍，这周围除了自己也没别的姑娘了，“我不姓孟啊。”

　　那名杂役笑了笑，“顾公子跟我说，今日会有位孟则盈姑娘过来。”

　　“哦哦哦。”搞了半天是顾以息瞎给她安的身份啊，小荞只得连忙点头，“是我是我是我。”

　　“那还请孟姑娘随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