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风》C逍遥

5、零五

　　衣服还没换的叶茗枫望着门口一脸惨白的秦晴，十分意外，愣了一下道：“你这是……没事么？”
　　秦晴咧了下嘴，尴尬道：“抱歉啊，打扰你了……这种东西还要问你借……不过宾馆没有，超市也有点远，所以我……”
　　看着秦晴那个摇摇欲坠的样子，叶茗枫忙把她让进来，严肃道：“你先坐会儿。”说完，她转身进了卫生间，翻了翻自己的洗漱包，从里面掏了一小包日用还有一小包夜用护垫给了秦晴。

　　看着对方那像是把所有存货都拿给自己的样子，秦晴受宠若惊：“呃、这个，你准备这么多，是不是也快来了……？”
　　“你用吧。”叶茗枫看着秦晴满头大汗的样子，道，“我不准。”

　　一听叶茗枫这么解释，秦晴突然感觉这事比在异国见到亲戚还亲切：“是吗，我也是……”
　　“去换吧。”叶茗枫把厕所门给秦晴打开，“我帮你弄点红糖水。”
　　“啊、那个……”秦晴知道自己一定打乱了叶茗枫计划，“不用了……我那个、自己就……嘶……”

　　一句话还没说完，秦晴就捂着肚子几乎要蹲上地面，表情相当扭曲。
　　皱眉，叶茗枫单手架住秦晴胳膊，认真地看着她，道：“能行么？”
　　“我、没事。”秦晴干笑了一声，随便拿了个护垫便转头向厕所蹭去。

　　叶茗枫小心翼翼地扶着她，秦晴笑道：“没事的……我这又不是行、动、不、便……”后面几个字她几乎是憋着气儿挤出来的，看上去几乎要哭出来。
　　没再说什么，叶茗枫把秦晴扶到马桶边，出了厕所便翻开自己的行李包，掏出一小袋红糖，帮对方冲了点热乎乎的红糖水。

　　之后将近十分钟，厕所紧闭的门那边都没什么动静，叶茗枫看着冒着热气的杯子，又耐心等了一会儿，她走到门边敲了敲：“秦晴？”
　　门那边没声音。
　　“你没事吧？”心下有些担忧，叶茗枫在门口严肃地又站了三分钟，道，“我进去了。”

　　这话说完，门那边依然没声音，叶茗枫急忙进了厕所，正看见秦晴坐在合起的马桶盖上，整个人身体躬得像个虾米，脸几乎要埋到两膝间。
　　从来没见过痛经这么严重的，叶茗枫一脸担忧地冲到秦晴身前，半蹲下，单手覆上秦晴后背，轻声道：“要叫医生么？”

　　绷着牙关，秦晴摇了摇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感觉秦晴的身体瞬间变得异常瘦小而弱不禁风，叶茗枫看着对方那几乎变成白纸的面容，慢慢压低身体，一只胳膊直接探过秦晴双膝，将对方横抱起来。
　　连惊讶的声音都发不出来，秦晴发着抖靠在叶茗枫不算宽厚的胸口，忍着痛疲惫道：“添麻烦了……”

　　并没回应，叶茗枫小心翼翼地将秦晴抱上自己床铺，直接掀了被子就将对方裹进了被窝。
　　伸手探了下秦晴额头，叶茗枫那一向没什么温度的语调也温柔了许多：“你以前也这样过？”
　　侧躺着缩在被子里，秦晴微微点了点头，声音嘶哑道：“经常这样。”
　　“你应该去查查。”叶茗枫拉了把藤椅坐在秦晴床边，“每次都这样，去医院看看比较好。”

　　“没事。”秦晴简短道，“都习惯了，不用担心我……”顿了顿，她想到自己就这么穿着外套躺上人家的床，愧疚道，“对不起……我真没想到会成这样的……”

　　闻声，无奈一笑，叶茗枫道：“你因为例假向我道歉？”
　　“不是……”平常时刻有话说的秦晴这会儿没了底气，声音越来越小，“给你添麻烦了……”

　　叶茗枫看着秦晴那真切愧疚的模样，忍不住露出一抹苦笑，她沉默地观察了一会儿对方，才温和地点了点头：“你好好休息就好，其他不用想。”

　　很少在旅途上交友，难得碰到一个锲而不舍和自己搭话的，叶茗枫也表示这事情有些新奇——她因为出色的长相，和她搭话的男生女生都不在少数，不过碰到她的习惯性臭脸，很多人在试探了几次后便望而却步。

　　毕竟现实就是现实，即便真长着张符合小说男女主形象的外貌并拥有某种只有身为小说主角才能勉强被大众接受的装逼冷淡态度，除了脑残花痴，一般人也是不会脑子进水去招惹的。

　　看着面前床上这位女性同胞，叶茗枫有些好奇对方会多久以后才发现压根无法忍受她这种少言寡语的闷炮性格。

　　虽然和秦晴一样例假不规律，期间也会有些疼痛反应，但叶茗枫并不能完全体会秦晴那种剧痛，此刻的她也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才能缓解对方紧绷的神经，于是只能略显无措地陪坐在床边，目不转睛地盯着秦晴惨白的面色。

　　裹着被子不知撑了多久，秦晴那皱成一团的五官才慢慢舒缓了些。
　　叶茗枫期间没说什么安慰的话，只是不动声色地在她身边陪着。
　　对这种沉默的“保镖”，秦晴打心底里感激，但此刻的她浑身冷汗，额角狼狈地黏着发，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来打破两人间的沉默。

　　于是在叶茗枫某次无意识的叹息声后，秦晴闭着眼，幽幽道：“……如果你是男人，我可能会哭……”
　　感觉这丫头脑回路挺清奇，尤其是逻辑思维方面，还真是天马行空，想哪儿打哪儿。
　　叶茗枫追溯了一会儿对方突然说这话的缘由，反应了一下，道：“男人？什么意思？”
　　秦晴：“……”

　　完全没明白对方的意思，叶茗枫等待了一会儿，脸色稍显凝重，皱眉道：“你希望我是男人？”
　　秦晴把嘴都闷到了被子里：“不不不……”
　　这回完全懵了，叶茗枫苦笑了一下道：“你——想说什么？”
　　秦晴：“我是想说还好你不是男人……女人才更理解女人嘛……”

　　这话，算是有双重意义。
　　秦晴不指望叶茗枫能听懂。

　　果然，一脸困惑的叶茗枫又观察了一会儿秦晴，才若有所悟地点点头：“没事，以后遇到这种事，不用客气。”
　　秦晴继续把半张脸埋在被子里，被对方那句“以后”弄得有些受宠若惊，所以压低声音模糊来了句：“有以后？……”

　　“嗯？什么？”叶茗枫没听清。
　　“没事。”秦晴把被子掖到下巴下，重新闭了眼。

　　继续尽职地在秦晴身边守了一会儿，叶茗枫看着对方那半包在被窝里的别扭姿势，开口：“要不你就在我这儿休息会儿。”这次出行带着任务，叶茗枫和同事美其名曰是观光旅游，其实是为项目设计跑腿。

　　先前在冰湖遇到胡夜硕，对方碰巧遇到以前的客户，正张罗得焦头烂额，刚巧叶茗枫在场，于是胡同志就抓了她去救场，但回去的路上，项目组长下了项目最后通牒，叶茗枫知道自己没时间再耽误下去。

　　心中大致有个计划，本打算回宾馆好好规划，谁想到遇到秦晴的事情，叶茗枫只得暂时把正事推迟。

　　秦晴侧躺在床上，凌乱的发散在枕上，整个人看上去十分憔悴。
　　虽然要务在身，但这种时候“逐客”实在有些不近人情，于是叶茗枫起身走到桌边拿了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放轻脚步走回秦晴床边的藤椅，把笔记本放在膝上准备办公，顺便看了眼虚弱地转头望向她的秦晴，道：“有什么需要就叫我。”

　　秦晴半睁着带了些水汽的眼，看着叶茗枫动作，急忙费力地从对方被子里爬出：“对不起……我耽误你太多了……其实我已经好很多了，等下我回去休息一下就——”
　　“没事，你不用动。”瞅了眼秦晴，叶茗枫小心地放了笔记本电脑，起身探向秦晴，看着她尴尬而窘迫的脸，认真道，“这种事可以理解，你不用有心理负担。”

　　对方这句话相当官方，秦晴瞅了眼叶茗枫，垂了眼，更有些不知该如何动作。
　　即便她那不合时宜的crush让她做了不少冲动的事，但她也很清楚有些事情不能没有分寸——毕竟耽误了别人行程，双方非亲非故，叶茗枫完全没义务照顾她。

　　虽然性格上大大咧咧，但面对棘手的事情，如果不是万不得已，秦晴是绝不会去麻烦别人的。

　　例假的事情本身就让秦晴感到尴尬，更别说还是在她有好感的人面前出洋相，这更让她局促不已。
　　如果可以找个洞，她倒是很想现在就钻进去。

　　叶茗枫的语气十分坚定，不容拒绝，秦晴本还想说什么，但腹部的疼痛让她乖乖闭了嘴，像个棉花团一样重新缩回了被窝，屏蔽着那种愧疚和羞耻感，一动不动地挺在被子里。
　　耳畔时不时传来叶茗枫敲击键盘的清脆声响，秦晴侧着身体，面朝对方。

　　由于怕因为面向问题和对方有偶然的眼神交错，秦晴大部分时间都紧闭着双眼，但出于好奇，疼痛期间，裹着被子的她也时不时眯起眼睛望向就坐在床边不远处的女人。
　　对方盯着笔记本电脑屏幕，微蹙着眉头，敲敲停停，那认真而专注的模样让本就有悸动的秦晴欲罢不能。

　　混沌的思绪重新飘出了白日梦，秦晴眯着眼观察了会儿叶茗枫便真在不知不觉中进入了梦乡，再次醒来时她虽然记不得梦境内容，但却莫名觉得那是有关叶茗枫的梦，而且，是让人心神愉悦的梦。

　　本以为自己大概也就睡了半个小时，但看到泛白的窗畔时，秦晴一惊，直接一个挺子从床上翻起来。
　　几秒后，深切后悔自己的动作，秦晴抽吸着四处找手机，半天才想起压根不在自己的房间。

　　缩着肩膀坐在床边，秦晴醒了醒神，才意识到自己鼻腔里满满充斥着叶茗枫房间里的气味——那是一种熟悉的花香，但秦晴想不起具体是什么花。

　　腿脚都有酸痛的感觉，秦晴等待了几秒才抬头开始满世界寻找叶茗枫——对方先前坐过的藤椅已经被放回了原位，而对方的笔记本电脑就那么明晃晃地放在对面边柜上。

　　愣怔地看了一会儿，秦晴忍不住笑——
　　真不知道之前是谁叮嘱她面对陌生人要更警惕一些。

　　双手抵着床沿，秦晴就坐在床边仔细观察着——除却宾馆本身的摆设和装潢风格，叶茗枫的行李无论是衣物还是物品都几乎只有黑白灰三色。

　　——还真是一点女生气都没有。

　　傻傻在床边坐了一会儿，秦晴才意识到自己实际在对方房间睡了一整晚，那种给对方添麻烦的歉意愈发鲜明起来。
　　顾不上其他，秦晴颤颤巍巍地下了床，一步一滞地向门口迈去。

　　她想给叶茗枫留个联系方式以方便以后自己请对方吃顿感谢饭，但念头刚出，秦晴便率先在房间边柜上看到一张被眼镜盒压住的颇为明显的字条。
　　起初秦晴并没在意，但走了两步，她好奇地朝那字条瞄了眼，犹豫了一下才走过去查看。

　　【看你睡得香，没叫醒你。
　　我有点事先出去，中午就回来。
　　你还有需要的话，卫生巾在床头柜抽屉里，红糖袋在热得快旁边。

　　——叶】

　　拿着那张字条，秦晴左右来回看了好几次，暖流一股股拍打着心房，笑意也不知不觉地覆上了唇角。
　　对于一个陌生人，能照顾到这种程度已经算是相当热心的了，秦晴对叶茗枫表示相当感激。

　　字条上的字迹有些潦草，但秦晴却如获至宝，小心翼翼地塞进口袋。
　　最后拿了叶茗枫几张卫生护垫，她随便扯了张纸，准备写感谢的话——最初本打算就写个一两句，但落笔后便一发不可收拾，写作文般倾倒了很多话。
　　离开房间时，秦晴把纸条压在相同的眼镜盒下，望着那浅灰色的眼镜盒面，突然有些好奇那个清秀的女人戴眼镜会是什么模样。

　　回到房间后，秦晴躺上床面，仰头看着雪白的天花板，感觉先前暖流般的心绪继续渗透在每条血管。
　　犯了会儿花痴，她从口袋掏出叶茗枫那张字条，着魔了般重新看了一遍，随后又小心翼翼地塞回口袋，边回忆对方前一天在床边工作时的认真模样边深深叹了口气。

　　在旅途上心动有个好处——即便无果，痛苦也快速而短暂，不需要在现实社交圈中面对自己出的洋相带来的不良影响。

　　“你如果是男生，也许好点。”唇角笑意一点点消失，秦晴深深叹了口气。

　　她宁愿自己在机场等一艘船也不愿眼睁睁地看着想乘坐的航班和自己擦肩而过。

　　但很快，乐天的她又将这事儿抛在了脑后。

　　——先前的字条中，她表达了想跟叶茗枫交换联系方式的意愿，如果对方同意，她相信自己在旅途结束后并不会完全和对方断了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