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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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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孔闻溪点点头跟上刘琼的脚步。
三人一前一后走进了灵堂,灵堂中所有的摆设都是按照妾室的规格,谁人看到都挑不出错来。
走在孔闻溪身侧的楚霄观看一番刘琼布置的灵堂,果真挑不出错处来,可是连他都知道,孔闻溪就算有一位妾室的母亲,在外依旧被人当成嫡女对待。
因众人皆知当年孔庄娶孔闻溪是怎么一回事,季初柔当年若不是家中忽遭巨变,孔庄根本娶不上季初柔。
季家表面的罪名是贪污案获罪抄家,知道内情的人皆明白季家实则是在皇子争夺中站错了队。
当年季家鼎盛时,京中大部分年龄相仿的公子少爷们对有貌有才,性子温柔如水的季初柔谁不是心存倾慕之心,或为貌,或为才,亦或为家世。
而那时的季初柔莫说是嫁入勋贵名门了,即使是嫁入皇家为妃,也并无不可。可见当初的季家之鼎盛。
然,在夺嫡之争站错位,一朝没落,为保住名节季初柔也只能嫁入孔府为妾。
但对于嫁入孔府的季初柔,和她所生被孔庄当成嫡女教养的孔闻溪,外人即使知道按理来说是庶女,也都被人忽略了。
只因众人都知道,即使已经嫁入孔府为妾的季初柔,在世人眼中,也并不是普通妾侍那般简单。
季家在京中历经数代,这么多年,早跟京中各个世家联姻紧密,姻亲故旧何其多?即使是看在这些人的面子上,众人也不会将季初柔看作一般无根无靠的妾侍。
可眼前的一切都在告知孔闻溪她本来的身份,更是在表明,季初柔终究还只不过是孔府一妾侍而已。
楚霄作为楚将军唯一的儿子,楚府的大少爷,府中只有母亲一位女主人,从不曾直面内宅这些事情,但就算没有面对过,他也知道孔闻溪现在是被她嫡母针对了。
若是孔夫人真的对季夫人和孔闻溪如传闻所言,就算以妾室规格安排,棺木和灵堂布置不会如此简陋,还有在场只有寥寥数人奴婢。
灵堂内除了两位平日里伺候季初柔的女婢,只剩一位年约半百却满头花白只戴一根银簪,通红着双眼,看起来颇为憔悴的老婆子身着麻衣在棺材下首,默默往烧红的铜盆里放纸钱。
但凡大家之中,略微有些地位的妾侍,都不至于只有这么大猫小猫两三只。很显然,刘琼是故意为之的。
孔闻溪见此,心中自然恼怒,垂在两侧的手死死握紧,她知道如今的自己,没有能力在灵堂大闹。
说到底,刘琼这般安排看起来并没有什么错处,但也确实没有将季初柔和孔闻溪放在眼里。
更谈不上传闻中刘琼与季初柔的关系和睦亲近。
纵然孔闻溪手中握有那一封父亲所写的平妻书,刘琼大可说自己不知情,甚至还能将孔闻溪困住,彻底毁去那一封平妻书。如此,她便再无后顾之忧,她并非做不出来。
所以,即使心中已然恼恨至极,孔闻溪也只能是竭力忍下,前世大闹后的教训让她记忆深刻。
这一世,她绝不会让刘琼将母亲的身份和自己的出身模糊过去!
跪在灵前的孙婆婆听到声音转过头,看到三人,立刻抬袖拭去眼角的泪珠,赶紧起身,手里还拿着几张未扔进铜盆中的纸钱,对三人行礼问安:“夫人,二小姐,楚少爷好……”
孔闻溪看见孙婆婆起身脚步有些晃荡不稳,立刻上前一步,伸手扶住孙婆婆的胳膊,关切道:“婆婆,你今日一直守在母亲这里还未曾进食,再下去身体受不了的,我来了,这里有我。你先下去歇息一会儿吧。”
看着眼前一手带大的孩子,孙婆婆心中的愧疚感如海啸般席卷而来,一把握住孔闻溪的手说道:“小姐,是我没有照顾好夫人……”
刘琼眉头一皱,她万没想到孙婆子脑袋竟突然犯浑,怕她说出什么让孔闻溪怀疑的话,当即开口打断了她的话:“孙婆子,我们都知道你在季夫人身边服侍多年,心中难过乃人之常情。可生产之事实在难料,你已尽力,我们是不会怪你的。你儿子还在老爷院内办事,儿媳又照顾着刚出生的小孙子,倘若你这时病了,岂不是让他们担心?还是听二小姐的,先下去歇着吧。”
孙婆婆隔着孔闻溪,看了刘琼一眼,见她眼光暗沉,面上还带着温和的笑意,她知道,方才,刘琼是在警告自己。
孙婆婆嘴唇嗫嚅了半晌,终究还是什么也没说。
孔闻溪虽与刘琼不对付,但对方说的没错,她搓了搓孙婆婆苍老的手,感受着对方手上的冰冷与老茧,心中越发心酸了,微微颔首附和着道:“婆婆,母亲说的没错,你要多注意身体,我还等着你照顾我呢。”
母亲去世,现在与她亲近的只剩下晴雪和照顾她长大的孙婆婆了,孙婆婆可以说是她的亲人,她不希望身边亲近之人一个个都倒下,父亲如此,孙婆婆亦如此。
孙婆婆被孔闻溪握住手,心中五味杂陈,越发无颜面对她的那双关切的眼睛,低着头低声道:“好,小姐,老奴听您的。老奴先下去吃饭,稍后再回来守灵。”
说罢,孙婆婆再次抬眸看了一眼刘琼,与对方平静却暗含深意的眼神一对上,心中便是一颤,她垂眸沉默地行礼躬身退下。
一出门,就双腿发软,靠在门外一旁的红柱上泪如雨下。
季夫人一入府她就被夫人安排到了对方身边,她太了解夫人恩威并施的手段,这十七年她在季夫人身边得到对方信任,也是真心付出,不然一丝虚假,他人终有一日能看出。
多年的平静,让她都险些忘了自己原来的身份。可是,就在季夫人诊出腹中所怀是男孩后,一切的平静全被打破了。她深知夫人定容不下这个孩子,尤其是在老爷写下了平妻书,更成了那孩子的催命符。
之前她每每看到季夫人一脸慈爱地抚摸着隆起的肚子时,心中都愧疚万分,她曾想过提醒,可是她了解夫人的谨慎,绝不允许事情生变。
她能感觉到季夫人院中的眼线绝不止她一人,她的身边也有人在监视着她,只是她以为夫人只要季夫人腹中的孩子死掉,万万没想到夫人竟然是要季夫人母子二人的性命!
孙婆婆低头看着间接沾了季夫人母子性命的双手,之前被孔闻溪握住,又满眼关切地注视着她,关心她的身体,孙婆婆心中难受得几欲死去。她捂住自己的嘴,无声哽咽着,撑起身子,踉跄着离开了灵堂。
孔闻溪站在灵堂内,看着孙婆婆那宛若落荒而逃的身影,眉头微皱,总觉得孙婆婆有些奇怪,但想到对方年纪大了,加上是亲眼看着母亲去世或许太过内疚。
孙婆婆多年的护佑忠心,并不是作假。
孔闻溪现在这时候还真的无法怀疑到她身上。
刘琼瞧着孙婆子的背影,眼光微闪,放在袖中手指暗自敲了敲,收回视线。
看来,孙婆子要好好敲打一番才行,否则容易坏事。若不是现今让她逝世太过显眼,刘琼还想着永绝后患。
不急,再等等吧。
孔闻溪转身对着母亲的棺木跪拜,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响头,最后一下起来时,她眼中一滴泪随之落在下方石砖上。
孔闻溪顶着通红的额头,盯着上方的棺木心中暗道:阿娘,前世我没能做到的事情,这一世重来,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我都会达成!阿娘,愿你在天之灵保佑我!
阿娘,我想你了……
孔闻溪眼眶泛红,眼泪默然无声地落下,感染风寒后,越发显得苍白的脸上,满是悲戚,柔弱的身影,即使是披着厚实的披风,也依旧显得孤独寂寥。
楚霄站在孔闻溪身侧一直在注意她,立刻注意到孔闻溪红通通的额头,也瞧见对方眼中弥漫的脆弱,满身悲戚,他抬步,正准备迈出。
孔闻溪没有沉迷悲伤之中,抬手快速擦拭掉眼泪,缓缓闭了闭眼,再重新睁开,便敛下了所有的脆弱与痛苦,她的眼中满是坚定与一往无前。
楚霄脚步一顿,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捻了捻,垂眸暗笑,孔闻溪果然还是孔闻溪,她现在并不需要他。
孔闻溪扶着晴雪的手起身,郑重接过丫鬟递来的线香,双手合拿线香,先是举到额头位置,然后下滑举到前方弯腰对季初柔的棺木拜了拜,方才走上前,将手中的线香插入香炉中。
孔闻溪定定地看了面前的灵牌一瞬,随后退开,让楚霄上前来。楚霄走到孔闻溪刚才的位置,代替父亲,郑重地为季初柔上了炷香。
孔闻溪对楚霄行礼低声道:“谢过楚公子。”
楚霄躬身回礼,看着她道:“二小姐节哀。”
看着眼前的少年,孔闻溪回忆起前世发生的种种。彼时她因不知嫡母的真面目大闹一场后,被关进院中反省,没想到曾经楚霄竟为母亲上过一炷香。
或许她前世错过了许多。
楚霄微微对她点点头,便准备转身离开了。
孔闻溪这时回神,站起身,转而面向刘琼行了一礼,垂眸平静道;“母亲,我还有一件事情需要您随我一同去找祖父判定。”
刘琼本来正准备跟楚霄寒暄两句就送客的,没想到会听到孔闻溪这么说。
刘琼定定地看着孔闻溪半晌,见她面色平静,与往日判若两人。想到方才她在门外之时与自己的交锋,她眉头微微一挑,嘴角露出了一个温和,却暗含冰冷的笑容,放在大袖中的右手手指微微捻了捻,缓缓道:“哦?不知何事,还需去叨扰老太爷?老太爷最近身体微恙,正在静养中。你父亲早在昏迷前,便将府中一切事宜交给我处理,你有何事可与我说。”
“此事,母亲还真做不了主。”孔闻溪抬眸淡淡地看着刘琼,转头看了一眼一旁的楚霄道:“且,此事不便在外人面前说。”
灵堂内除了楚霄再无孔府外人,礼已送到,故人已拜,楚霄非常识趣的对两人拜别,“既然二小姐与夫人有事要谈,晚辈这便告辞了。”说罢,不等刘琼再多说,果断转身离开。
在迈出灵堂时,楚霄回头深深看了一眼与刘琼对峙的孔闻溪,微微垂眸,嘴角微抿,好似还是有些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