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歌》圣岳

42、第四十一章 公审

　　雪域冰原，寒风峡谷。
　　一处断崖边上，杨落潭迎风而立站在那里，腰间挂着青草藤鞭，手中拿着一副青狮兽谱，身后绣字黑袍被吹得猎猎作响，原先爽朗的容颜不复存在，此刻面无表情，静静地注视着脚下峡谷缝隙里一股被风雪吹的东倒西歪的炊烟。
　　片刻，身后魔气吹雪，一道黑影落下，杨落潭随即转过身来，道了一句：“师父。”
　　饕狼部看了一眼被他握在手里的青狮兽谱，嘴角动了一下，随后将目光移往它处。
　　“上平南这只老狐狸，竟将‘冰华寒晶刺’藏在源头，让本座一通好找，潭儿，你去过了么？”
　　“此处隔绝人世，雪村里的人也不知晓天地教已然被灭多年了。”
　　“可叹啊，当年若不是上平南将这冰刺藏匿于此，又怎会无了一抗之力，被画坊灭门呢。”
　　冰华寒晶刺，《神兵魔器谱》位列第九，结雪域极地精华为五指，淬炼五指冰晶为手刺，戴之，可触水成冰，封骨裂魂，乃雪域第一利器。几十年前被东武林上平南所得，凭此带领天地教进入鼎盛，多年后又不知何故突然弃了它不再使用，后得罪画梦红颜坊，被灭门后，冰刺也便无了下落。
　　“神器呢？”
　　“被村里老者藏了起来，我已交涉过了，若不是上平南亲至，即使屠了全村，他们也是不会交出的。”
　　“哦？须上平南亲至么......嘿嘿。”饕狼部怪笑一声，似乎成竹在胸。说罢，身形鼓动化为一股黑雾，朝着山崖中那极为隐蔽的村子飘去。
　　崖间风大，白雪乱舞，那黑雾遇着寒风一阵扭动，隐约化成一道壮硕人影，隔着风雪呼啸，也看不清，也观不明，只是片刻就进了那崖下缝隙当中。
　　杨落潭瞧着饕狼部化作黑雾乘风而下，眼底略过一丝似有似无的锋芒。脸上那道疤痕上不知何时生了一层淡淡地薄霜，清寒若苦，直触人心，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怪氛萦绕心头，疑惑却也沉寂。
　　就这样过了几个时辰，山崖风雪呼啸中，远远传来阵阵哀嚎，杨落潭眉心收紧，良久才舒展开来。
　　风雪中，一道黑雾从中飞回，顷刻落在崖口化作人形，只不过饕狼部那沾满鲜红液体的手上却多了一副清寒刺骨的五指冰棱！
　　温热的血液从饕狼部指缝中滴滴流下，落入洁白的雪里融成一片血渍。
　　杨落潭看在眼里，若有所思，唇齿轻启，像是想要说些什么，但心中一跳，终是静静伫立，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怎么，不忍心了？”狼面兽谱之下，嘴角微微上挑。
　　“没有。”杨落潭淡淡答着，抬手将青狮兽谱戴在脸上。
　　“一念正邪，一念生死，万般不由己，这世间何曾少了孤魂冤鬼，入了此道，欲成气候，便不可有妇人之仁。”
　　“师父说的是。”
　　“嘿嘿，好徒儿，且去下一处罢。”杨落潭没有回应，只是跟在饕狼部身后，两人迎风踏雪，悄然离开了这里。
　　又一阵风雪袭来，那艳红的血渍上便簌簌覆了一层白雪，可怜此间多少无辜亡魂，恩怨爱恨，须臾之后，已然了无痕迹，全然消失在这风雪之中。

　　万里晨虚，朝霞流舞，清河山层林尽染。
　　自高空俯瞰，朱红翠绿，星罗棋布，修武盛盟坐镇其中，灿灿生辉。
　　白石广场上，盟内诸派似乎来了不少人，清明谷雨跑前跑后四处招呼，生怕怠慢了这群不速之客，而各色人群则望着长桥之后的集贤殿，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集贤殿内，中心白玉石阶上，琴惊弦负手而立。身前大殿里，数十张古木桌椅分四处摆放，行成东南西北四角格局，古椅上则坐满了四方豪杰，此时唯独东武林主位上空空如也，似乎尚有人未至。
　　玄澈跟在棋不悔身边，站在琴惊弦斜侧后方的石阶下，隔着几丈距离远远观望，客座中遥遥望见一人，不由皱眉道：“啧啧，她也能坐在主位上！”
　　棋不悔顺着玄澈目光看去，正瞧见魏宁芷和恨卢君坐在那里嬉笑交谈。
　　“魏小姐啊，代表武脉朝城来的，同出北武林，你应该认识吧？”
　　“哼，蛮狠无理的野丫头！臭名远扬~”
　　听到玄澈抱怨，棋不悔听在耳里，竟朝玄澈连连点头，神情大为赞同。
　　玄澈会心一笑，不再多说，抬头看去，转眼又望见一人。
　　“唔，想必那位就是炎夫人了吧？”
　　“不错。”
　　玄澈目之所及，正瞅见北武林主位之上端坐着一个紫发妇人。那妇人高髻插簪，细眉凤目，正是火离耀域当今主事炎妃怨。在其一侧还坐着一个红衣女子，烈焰红唇，红发如浪，乃是火离耀域执事炎虹。
　　“疑？那个金光闪闪的姐姐又是何人？”
　　棋不悔顺着玄澈所指，正瞧见西武林主位上坐着一个雍容华贵的金裳女子，那女子生的国色天香，气度不凡，手腕带着一副明晃晃的金镯，颇为耀眼。
　　“崇光圣境执事，亦是光帝之妹帝凰霓裳。”
　　“竟是她啊，如雷贯耳！”
　　虽是会审并非宴席，但此刻集贤殿中却聚集了很多武林名人，玄澈是第一次目睹这么多的名人汇聚一堂，虽然有些人观其服饰武器，能猜出个七八分来，但大多数还是不认得的，当下东张西望，不时朝棋不悔打听着。
　　“喔！那个刀疤壮汉又是谁啊？”
　　“飞刀堂堂主，刀氘痕。”
　　“刀刀狠？我去，这名真牛！那东武林那个......穿着肚兜，扎着俩小辫的大姐呢？”
　　“绣花门门主，史大香......男的......”
　　“噗！”玄澈险些笑出声来，“听都没听过，那这边这个......抠脚大叔呢？”
　　“斩鱼帮帮主，焦厚根......”
　　“脚......哈哈，这都是些什么人啊！”
　　“唉......”棋不悔扶额叹息，摇头苦笑。
　　修武盛盟号称百派结盟确实不假，但其中有名的仙门其实也就那么十几个，剩下的都是些小门小派。自打盛盟成立以来，为了能在武林有一席安全之地，什么“菜刀门”“成人堂”“大哥帮”也纷纷加入进来，修武盛盟秉持“海乃百川，天下大同”的原则，只要不为非作歹，自然是不予拒绝，于是在统合武林之后，也便成了鱼龙混杂的大杂烩。
　　那些小型仙门平日里畏首畏脚，可一遇到事不关己的热门事件，各个都忘了自己几斤几两，哪里有热闹就往哪里去，美其名曰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实则唯恐天下不乱。今日正值公审怀乡案，着实来了不少凑热闹的门派。
　　就在玄澈还在观望询问之际，门外传来乐正报奏高声：“潮州剑界青皇，执事到！”
　　话语落下，但见一威武轩昂的中年男子，迈着龙行虎步踏入殿中，身后跟着一个书生模样的青年，正是青皇剑沉沦及执事洞仙歌。
　　只见剑沉沦拱手踏步，环顾四周，豪迈笑道：“剑某赴会来迟，万请诸位见谅。”
　　见此，东武林客座之中诸多代表纷纷起身，以示迎接。
　　琴惊弦伸手示意，微笑道：“青皇辛苦，还请二位入座。”
　　剑沉沦点头回笑，刚要落座，目光却停在了炎妃怨那里，不由转身笑道：“多年未见，炎师妹别来无恙啊？”
　　“哼，托青皇的福！本来一向都好，近日却不知招了何方小鬼，惹得心神不宁。”炎妃怨却是起都不起身，半睁着眼睛，语调不阴不阳。
　　剑沉沦眼底闪过一丝精光，不慌不忙道：“这清河山水秀地灵，炎师妹好好补眠，定能安心养神。”
　　“不劳青皇忧心。”
　　说起来，云海圣墟入世一共七脉，虽然三脉已然没落，唯剩四脉强盛，然凡同出一源，同辈之间往往以师兄师弟相称，以来彰显不忘尊祖，各脉同心。
　　今日审核两派小辈，剑沉沦主动缓和关系，炎妃怨却以称号回应，明显不愿予善。
　　群雄也没想到二人甫一见面，便是这等波涛暗涌，众目睽睽之下炎夫人更是含沙射影，不留情面，东武林几个门主已然面露怒色，但此刻也不好说些什么。
　　剑沉沦却是微笑自若不以为意，同洞仙歌坐了下去。
　　见四方群雄已至，琴惊弦清清嗓子，朗声道：“两个月前怀乡镇御妖一案，闹得沸沸扬扬，今日进行公审，诸位既然到场，也算做个见证。”
　　“既是琴贤人主持，我等当洗耳恭听，拭目以待。”
　　“对啊，大伙儿细听分说，哪个也别冤枉了哪个！”
　　“是啊是啊！”
　　“必定要给个说法。”众人高声附和。
　　琴惊弦点头微笑，继续道：“此事已调查详尽，文书也已送到剑界及火域，不知二位主事可否详看？”
　　青皇点头道：“剑某亲自过目，并无差错，一切听由琴贤人处置。”
　　“并无差错？！我看未必吧。”一声质疑，炎妃怨冷冷而道。
　　于是众人纷纷望去。
　　却见火离耀域执事炎虹，从袖中掏出一副折子，起身道：“这文书中诽谤炎无离调戏怀乡镇卖茶女，剑晴风仗义出手，才惹得二人犯下祸事，今日惩处，全凭如此，对么？”
　　琴惊弦点头道：“不错，事发之后，我即派弟子前往调查，事实如此，非是诽谤。”
　　“呵呵，若事实当真是这样，怎样处罚，我等自无异议，可据我所知，恐怕其中另有隐情吧？！”
　　此言一出，剑沉沦脸色一沉，众人尽皆轰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