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歌》圣岳

31、第三十章 红颜

　　玄澈闻言一怔，他从未想过这么多，自己半生行善，非到万不得已，绝不伤人性命。虽说刚才那壮汉行径令人发指，自己也绝对不会放过他，但当亲眼看到二人惨死眼前之时，忽有一种怜悯心绪涌上心头，这才不由自主地分辨了几句。
　　没成想这不忍之说，被花间意一语问住，真不知再如何开口。
　　花间意见玄澈一时语塞，不由笑道：“少年郎，身处红尘滚滚，必历滚滚红尘，心定而后动，处事由心不由理，方为人上人。退一万步讲，今日我若不出手救你，你被这厮玷污之后，还能这么理直气壮的去见你心爱之人么？”
　　“这......”
　　是啊，若今日不是花间意出手相救，它时有何颜面去见......
　　想到此那白发清冷之人的模样，忽然又莫名地跳跃在玄澈脑海之中，玄澈“啊!”了一声，连忙摇头止住了那荒谬的臆想。
　　云蒸霞蔚，树下斑驳。
　　花非意看着玄澈的样子，笑声反而更大了些，银铃般的笑声回荡在晚霞浸染的山林中，平添了几分春暖意。
　　之后摇扇回身，侧卧香榻，两侧轻纱翩然落下，众人明意，随即抬轿离去。
　　花轿擦肩而过的刹那，玄澈只感觉一阵花香抚面，周身无比轻松，那原本紧紧缚着自己的麻绳顷刻间像是断了线的风筝簌簌落下。
　　玄澈裸着半身，身上红痕清晰可见，望着渐渐远去的轿队，微微舒展下筋骨，心中若有所思，随后抱拳作揖，大声喊道：“北武林御灵师玄澈，拜别画主！感谢花娘今日之恩，它日有缘，小子定当报答！”
　　没错，再那悍匪喊出女子名号之时，玄澈也便知道了那绝色女子的来历。

　　画梦红颜坊，东武林赫赫有名的神秘教派，屹立于刀光剑影的江湖之中几百年不曾衰败。之所以说它神秘，是因为没有人知道它起源何时，也不知开派祖师为何人，更不知此派是正是邪，唯独专注经营买卖，在这风云莫测的凡境里经久不衰。
　　在世人眼中，此派规模庞大却从不参与任何江湖杀伐，无论是当年四武林与森罗鬼界打得火热，还是如今御妖为祸邪教作乱，甚至修武盛盟举行的百派结盟都似乎与它无关。
　　从丝绸，花市，药铺，乐坊，到青楼，客栈，镖局以及赌场四武林中都有其生意买卖，普天之下，商铺遍地，南来北往，以利闻名于世，此等商贾行为乱世之中又有大隐隐于市的味道。
　　可如果单单把它看成一个商派，那可就大错特错了，若没有过硬实力，怎能在东西南北四处武林皆有立足之地？
　　其当今掌门画主——花间意，世人称其“轻纱索命，一梦留魂”，更有一梦红颜“花娘”的称谓，一身修为惊天地泣鬼神，虽从未有人见其出手，但传闻并非空穴来风。
　　清河一十三年，东武林第二大门派天地教正值鼎盛时期，其门主上平南借着神功盖世飞扬跋扈，嚣张至极，就连当时青皇剑沉沦都避其锋芒，一时间，潮州剑界东武林龙首的位置大有被夺走的势头。
　　同年，上平南之子醉酒之后在画坊旗下“瑶花楼”里虐杀八名侍女，被瑶花楼楼主白玉儿当场撞见，并断其子孙根。上平南知晓此事后盛怒之下，火烧瑶花楼，并放出话说，要绞尽东武林画坊所有门人。
　　本以为一场恶斗即将上演，却万没想到，画坊门徒只是在“瑶花楼”外，挂了八条宽长白绫后扬长而去。
　　但此事毕竟闹的沸沸扬扬，连修武盛盟都介入其中欲作调停，可仅仅过了八天，那不可一世的天地教一夜之间竟惨遭灭门！
　　教主上平南更被悬尸天地教城门档口，死状极惨！
　　一时震惊天下。
　　后修武盛盟派人勘察，可现场除了连天大火留下的残垣灰烬外，毫无其他线索。
　　其实任谁都能想到，这是画坊所为，八条人命，八条白绫，八天灭门！证据就摆在那里，可这也似乎作不得什么证据。加上谁也不敢乱说，久而久之此事也便不了了之了。
　　但是由此之后，武林修士皆有一个共识，画梦红颜坊是决计不能惹的！
　　而画坊的十六字教义，从此之后世人耳熟能详。
　　“其不犯坊，坊不犯其，若微触之，诛天灭地！”
　　身为清河年间生人的玄澈，这种大事自然是听到过的，只是没想到今日会被这等奇女子救下。
　　花间意也与他之前想象中的相差甚大，本想着掌管如此复杂神秘的门派，定是一位雷厉风行，孤高王母似得人物，没成想却是妩媚妖娆，平易近人。虽说争辩了几句，但从花间意后来所说中也算感悟良多，有幸结识一番，也算是因祸得福吧。

　　抬头看看天，夜幕已垂，又看了一眼那死在大树下的两个悍匪，玄澈纵有怨气终究是生性纯良，草草挖了个大坑将二人简单埋了，也便离开此处了。
　　玄澈裸着半身，走在山路上，四周凉风袭来，忍不住打个寒颤，他抱着双臂，想着折了御灵鸟，伤了小黑，自己也沦落成这般模样便觉得可恼，转而又忍不住叹了口气，可惜了那没穿几天的新衣，就这般被人毁了去......
　　深山老林走了半晌，玄澈终是停下脚步，万一再触着什么霉头，非得抑郁不成，于是也无心赶路，扭头下了山，顺着一处大道，就近入了一所小镇。
　　百家灯火，纵横通明，街上还零零散散行着一些路人，随便找了家客栈，走了进去。
　　“天爷！客官你这是怎么了？”
　　店家是一清瘦老者，虽然用异样眼光打量着玄澈，却扭头吩咐店小二去找些干净衣裳来。
　　玄澈见店家发问，尴尬不已，只能抱着双臂道了句谢谢，然后脸上一红道：“山上遇了强盗，就这般模样了。”
　　听闻强盗二字，那店家脸上掠过一丝惧怕，探过头说道：“莫不是碰上了铜锤二兄弟？一个胡茬满脸，一个肥头大耳？”
　　玄澈看了店家一眼，点了点。
　　“天爷！那两个人可不好惹，许多修士替我们这方老百姓打抱不平，上山除恶，都是有去无回！你遇上他们，能活着下山算你命大！”
　　玄澈苦笑一声，那店家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得，神情变得紧张起来，急忙问道：“他们，没跟过来吧？”
　　玄澈摇摇头道，不愿吓到这般朴实百姓，只好说道：“他们以后都不会作恶了，老人家你给我收拾个房间吧，我有些累了。”
　　这老人在小镇上开店许久了，倒也见过一些世面，听出玄澈话里玄机，虽然将信将疑，但还是连连点头不敢再多问。
　　进入客房，洗漱干净后换上一身还算不错的衣裳，玄澈直直摔在床上，将头埋进枕头里，也不知是何时睡着的。
　　月朗星稀，夜风清凉。
　　明亮的月光轻轻地落进屋子里，淡淡地照在那少年身上，似一层薄薄的棉被带着些许温柔。
　　日头当空，阳光明媚。
　　若不是店家前来叫醒，玄澈指不定要睡到什么时候，起身梳洗过后，又吃了点东西，辞别店家便出了小镇。
　　只是令玄澈不知道的是，在他走后没过多久的日子里，他的名号便在这小小的镇子里向外传开了。
　　之后玄澈调整心态，从新整装出发，毕竟日子还是要过的，修武盛盟也是要去的，那日他可是信誓旦旦答应要为剑晴风作证的。至于御灵鸟，也只能到达盛盟之后在托人打听那紫衣女子的下落了。
　　于是半月之后，玄澈终于三度到达了这个武林中心之地——清河山。

　　清河山坐落中原武林正中，连绵百里，峰峦起伏，龙盘虎踞，扼天下咽喉，地理位置十分重要。山阴有大川“清河”上通北武林下抵南武林，山阳处修武盛盟依山而建，傲然气派。
　　玄澈抬头看着前方，但见不知名处，一片绿林生的郁郁葱葱，林中有清幽鸟鸣传来，闻之，让人心旷神怡。
　　又行了半个时辰，穿过这片青葱山林，玄澈眼前一亮，只见长空如洗，绿植拥簇下，路口矗立着一座高大巨石，上刻“修武盛盟”四个苍劲大字，而山道尽头处隐约可见殿宇一角。
　　这便是修武盛盟山门了。
　　玄澈望着眼前石碑，往事涌上心头。
　　初来此地之时正值修武试炼，于山前校场击败当年风头正盛的炎无离后，少年得志，几近得意忘形。
　　之后修行路上不如意，再来求道之时，却是被书渴冀轰下山门，沦为武林笑谈。
　　如今三临山门，虽还是少年之身，但心境较之以往也算成熟稳重了许多。
　　就在玄澈仰头兀自瞻望之际，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追逐吵闹声。
　　“臭小子你别跑！”
　　“给我站住！”
　　玄澈转过头去，却是看到一行几个孩子屁颠颠地朝这里跑来。
　　“你往哪儿跑？看我不打死你！”一声喝骂，带了几分怒气，出自一半大小孩之口，带着身后几个笑逐颜开地孩子，追着前方另一个小孩。
　　前头那小孩生的眉清目秀，只是个头稍矮，此刻脸上满是笑容，拼力跑着，中间还不忘回头做几个鬼脸。
　　临近山门，许是跑的太快，那孩子一不留神，小脚猛地踢到一块石头上“啊！”地一声，便重重摔倒在地。